黎明前,九方夕烨回到院子。没一会儿便有婢女端着盥洗用具进来,又换掉炭笼里的燃烧过的炭火。
九方夕烨用完盥洗用具,坐在床榻上,准备开始今日的修炼。
随即门外传来仆从的声音,“客人?”
“何事?”
“不知客人何时能为王爷诊脉?”仆从问道。
“后日午后再来。”九方夕烨道。
“是。”仆从应声,“打扰客人了,奴告退。”仆从看着婢女收走盥洗用具,才跟着离开。
九方夕烨则开始修炼。
入夜后,九方夕烨站在屋脊上。今夜并未下雪,细雨也未落下,有炮竹声自四面八方而来,‘噼里啪啦’,好生热闹。红色也是都城的主色调,红灯笼使得灯光也是红色。映得天亦是淡红色。
小鸟站在九方夕烨肩头,有潮湿的夜风袭来,不能影响他们分毫。‘嘭’地一声,空中绽放了一朵烟花,随后‘嘭嘭嘭’,一场盛大的烟花秀在皇宫上方绽放。
“好热闹啊。”小鸟道。烟花绚烂,夜空不再是漆黑一片,美丽,多姿多彩。
“这就是凡尘界的春节。”九方夕烨抬眼看着硕大的烟花,一朵绽放消失,还有别的绽放,连续不断,占着大片天空,直到此场烟花结束。小鸟没见过这样的春节,当说修真界没有春节,就是凡人多的地方也不会这般热闹。不过有别的活动,因地不同。
小鸟仰着头看着,看得认真。九方夕烨则不再停在屋脊上,向着皇宫而去。
越靠近皇宫,烟花声越响亮,入目更加精彩,也能闻到渐重的金属燃烧味。九方夕烨不喜欢,避去了此味。
九方夕烨也许久未见到这样的场景,只是他早就不甚在意春节,热闹也好,所谓孤寂也好,对他而言都一样。从前,他还不是九方夕烨的时候,便是如此。
九方夕烨说与长晏探脉复查的那日午后,九方夕烨坐在庭院中的凉亭赏雪。周围放置着两三炭笼,雪不大,估计是最后一场雪,夹着少量雨落下,已是堆积不起了。
亭中还放着棋盘,棋盒,九方夕烨捏着黑白子随意落下。应天书院是要教棋艺的,九方夕烨比起顺着教学来,更喜欢随意一点。他的棋艺很一般,左右此门不需考试,输赢自是无所谓,他也不爱这些。今日拿出来都是因在书架下瞧见了,也没什么事做,便取出来打发打发时间。
长晏只领着数位仆从前来,门口候着的仆从便告知长晏,九方夕烨就在院子里,而九方夕烨先前也告知他等长晏前来,不必敲门询问,自行进去便是。
只长晏一人进入,他撑着油纸伞迈下台阶,等看清庭院,便瞧见凉亭随风飘摇的轻纱下隐约所见的九方夕烨。
长晏快步前往,将油纸伞收起,倚靠着凉亭放着,行礼道:“长晏见过先生。”
“嗯。”九方夕烨放下棋子,并未抬眼,“坐吧。”
“是的,先生。”长晏坐于九方夕烨对面,矮桌也不宽,放下棋盘,也只余放置棋盒的宽度。
“抬手。”九方夕烨直奔主题。
“是。”长晏轻撩开外层较厚的衣袖,将手臂放上。
九方夕烨按下两指隔着袖子迅速探好,收回手,道:“差不多了,再泡一次药水便可。”
“不知何时?”长晏理好长袖,拢着斗篷坐好。
“嗯……”九方夕烨想了想,“初七黄昏后。”
“好。”长晏应声,见身前的棋盘上四散的棋子,问道:“不知在下能否与先生下上一局?”
“自是可以,不过话说在前头,我的棋艺只是一般,甚至一般都算不上。”九方夕烨道。他对自己的棋艺水平很清楚。
“在下只是想与先生说说话,先生一个人下是下,两个人下也是下,先生也不在意是输是赢,不过都是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长晏道,将棋盘上的黑白子一一放回对应的棋盒。
“这话说得你似乎很了解我的样子。”九方夕烨随意执起一枚棋子,亦是随口一说。
“了解先生在下做不到,只是见先生多日未曾出过门,在下便猜测先生玩棋是打发时间。再说,先生先前的棋子落得随意,满盘皆是,若是真有意下棋,怎么会这般下呢?”长晏笑道,手下收棋的动作未停顿,迅速清空棋盘。
“嗯。”
“并未有什么彩头,先生随意,在下也随意,图一乐而已。”长晏执起另一种颜色的棋子,将棋盒挪至他跟前,“先生先请。”
“好啊。”九方夕烨可不喜所谓客气,推来推去,没意思。
长晏看着九方夕烨落下的位置,按着他平常的习惯,迅速落下棋子。
两人一边落棋,一边闲聊。长晏拾起他吃掉的九方夕烨的棋子,见九方夕烨不变的神情,更加确定九方夕烨不甚在意输赢。其实初见接触那两日,也可算作一日,长晏便知九方夕烨不在乎金银,好像没什么他想要的,又缺什么。他还有几分好奇,九方夕烨究竟因为什么帮了他,又或者只是心血来潮,随意而为。他看不懂九方夕烨,如同不知他的身份经历。
九方夕烨看着棋盘情况,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语气平淡地道:“我输了。”
“可再来一局?”长晏收着棋子。
“随意。”
“好。”
九方夕烨感受到吹进的冷风,炭笼燃烧得差不多,如今散发的热量不足以使寒风没那么刺骨,“炭火可要换?”他不在意,但长晏可不是这样,他若病了,到时药水还要麻烦许多。
长晏这才意识到自己露于冷风中开始泛红的手,又感受到寒风的无处不在,“换吧。”
“差人吧。”
“好。”长晏唤来李石吩咐下去。
李石听令迅速差人换好炭笼,又添了俩,长晏有些畏寒。等着炭笼换好,长晏手中的手炉也换了一个,他们这些仆从又全部退下,让长晏与九方夕烨独处,不打扰长晏。
刚开始数子,长晏突然道:“先生是个很好的人。”
“怎么,是给我发好人卡吗?”九方夕烨浅笑。
长晏正看着九方夕烨,见他一笑,有些愣住,又不解九方夕烨说的是什么意思,呆愣地问道:“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九方夕烨落下棋子,笑意消失,似方才是长晏的错觉。
长晏眨眨眼,张嘴要说什么,九方夕烨看着轻纱外的庭院和天空,道:“雪要停了。”
长晏顺着九方夕烨的视线往外看,“是的。”
“冬日便要真的过去了。”九方夕烨轻声道。
“先生不喜欢冬日吗?”长晏问。
“四季于我而言都是一样,没有不喜欢,也没有喜欢,一切皆寻常罢了。”九方夕烨答。
“先生很特别。”
“只是寻常。”
两人继续落子。
“不知先生能否再为在下双亲看看?”长晏问到最重要的部分,也是目的之一。
“开春后再说,二月中之后。”也要前容王熬过这段时间,否则便是浪费了。九方夕烨给刘氏看看差不多,前容王他看了也是无用,下药也是白搭,谁来都是一样。
“好,麻烦先生了。”长晏道。
九方夕烨未言,随意落下棋子。
“时常觉得先生亏了许多,在下付出的少于所得太多,总觉得良心难安。”
“不必有这般的想法,我并未亏。”那两团气运可是实实在在,是难得的东西,比旁的金银价值相差甚远,那可是金钱难买,不能随意可得。九方夕烨所得不少,他动手也简单,又不消耗他什么,只是动动手的事。
“看来先生的计算与在下不同。”长晏笑道。
“不必觉得有所亏欠,并无此事。”长晏不知道他给予了什么罢了。
“好。”
“这回是我输了。”长晏放回棋子。
“你想得太多,心都乱了,哪有功夫想这棋盘上的事。”棋子被九方夕烨置于指间转动,顺滑,没有停顿。
“是。”长晏应声,他输得很明显。
“多思无妨,也多有好处,想得太多了,那可是弊大于利。”九方夕烨将棋子扔回棋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先生说得极是。”长晏拱手道。
“行了,时候差不多了,自己回吧。”九方夕烨道。
长晏起身行礼,道:“今日多有叨扰先生了。”
“你本就是要来的,再者,你先前不也说了吗?”
长晏先未理解九方夕烨的意思,随后想起,笑道:“是的,不知在下往后还能不能与先生下上几局?”
“偶尔也可。”九方夕烨道,别常来就行。
“在下知道了,便先告退了。”
九方夕烨摆摆手,长晏再次行礼才离开。
长晏迈上台阶时因听闻鸟雀啾啾,回头瞧了一眼,九方夕烨正巧回屋,怀里抱着狸奴,肩上的鸟雀正说着什么。长晏带着‘狸奴是哪里来的?’出了院门。方才可是没瞧见狸奴的,鸟雀也不在,九方夕烨身边绝对是没有,还是说出去玩了,方才才回?长晏轻笑一声,不是他因关心的事,快步离开。
“主子,您笑什么?”
“没什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