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接到谢燕归的电话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连翩免不了几分自嘲,谢燕归选择求助的对象是“谢云起”而不是他。

  他这个“哥”做的似乎有些失败。

  原著中谢燕归失明不到三天,恢复的很快。

  不过为了这三天连翩算是做足了准备,真正的谢云起名下的房子, 谢云起亲信之一红杉的陪同。

  红杉就是当初拿着谢风泉和谢云起少时合照, 找谢燕归认亲的人。

  至于岁安,连翩给他放了假, 让他暂时不要出现。

  连翩带着红杉去了谢燕归所在的地点。

  他认得谢燕归的车, 敲了敲车窗。

  谢燕归摸索着降下车窗, 偏头看向连翩的方向。

  一双眼没了往日的明亮锐利,虽然依旧黑白分明, 但却无机质似的,生气全无。

  试探开口:“小叔?”

  一旁的红杉道:“燕归少爷,是我们。”

  谢燕归听得出红杉的声音。

  一时既激动又赧然。

  解释道:“小叔,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要麻烦你, 这种情况,谢氏权利又刚刚经历过更迭, 我只信你。”

  他其实有很多选择。

  亲近如连翩, 信任如陈临、韦幸,还有几个绝不会背叛的董事。

  但老虎没了爪牙, 最信任,最万无一失的也只有自己的至亲。

  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红杉有些尴尬的看了眼身旁的年轻人。

  这......

  总不能说谢先生的侄子有眼无珠, 总之......反正没法形容。

  连翩拍了拍谢燕归的胳膊, 表示安慰。

  红杉道:“谢先生说没关系, 有他在, 您好好养着, 一定会好起来。”

  虽然谢云起还能说话,但大火熏坏了他的嗓子,说话不单费劲,而且声音出口极其刺耳。

  在做生意等需要社交的场合,红杉就是他的喉舌。

  也因此,红杉在替人说话这方面十分了得,时常能揣摩着自我发挥,效果九成九不错。

  譬如现在。

  胳膊上的力量让人安心,谢燕归果然镇定下来。

  连翩看了眼他们自己的车。

  红杉道:“燕归少爷,谢先生要带你去他的住所,车子先留在这里,坐我们的车走,好吗?”

  又补充道:“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叫了医生,你过去就能看病。”

  谢燕归道:“都听小叔的。”

  忽然看不见但身体的本能还在,谢燕归难免磕碰,中途有一只手自右侧扶了他一把,有力又坚定。

  谢燕归知道红杉站在他的左侧。

  心中感念。

  上天到底待他不薄。

  一时间又担忧,如果这次就此看不见......

  是因此最近太劳累了吗?

  如果连翩知道他看不见,会不会同情他,会不会心软,会像他失忆的时候那样事无巨细的照看他吗?

  怀着乱七八糟的念头,谢燕归到了谢云起的房子。

  房子这是谢风泉很早之前送给谢云起的,常年派人维护,谢云起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从来没来过。

  自从那场大火后出国,他再也没有回过国,更不要说到海城。

  .

  医生诊断谢燕归看不见是车祸后遗症。

  并且肯定的说这种病症这么久才发作,再结合谢燕归前段时间恢复记忆,说明脑内淤血在散去。

  目前以观察为主,情况好的话三五天最多一周就会重新看见。

  好好休息加吃药辅助就行,没什么大问题。

  专业人士的诊断让谢燕归放下心:“小叔,你听到了吗?我不会瞎!”

  这话有些孩子气。

  他对外是那样稳重深沉,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但此刻这种激动和濡慕汇聚在这张英气勃勃的年轻脸庞上,恍然让人记起他如今还不到二十岁。

  谢燕归的这种少年气连翩见过三回——不是次数,而是阶段。

  第一次是在那次慈善拍卖会,谢风泉过来后,原本沉稳和他搭讪的谢燕归有了几分活泼,那是对至亲之人才会有的状态。

  第二次是连翩照顾着失忆谢小狗的时候。

  这是第三次。

  看来“小叔”这个主意很不错。

  连翩看了眼红杉。

  红杉激动的道:“燕归少爷,谢先生好像笑了,他为你高兴。”

  他说的激动,但其实脸上神情很平淡。

  没什么可激动的,谢先生让他在华国后一切听从连翩的吩咐,同时听吩咐的还有那个瞎说八道的“医生”。

  虽然不明白“医生”又或者连翩为什么这么笃定燕归少爷的眼睛不会有事,但这几个月他跟随连翩,对这个漂亮的青年已经十分佩服。

  总之听话就行了。

  并没有笑只是随意看了红杉一眼的连翩:......世上真是各种各样的人才都有。

  索性拿手机打字给红杉看:[让他通知韦幸,最近一周公司事务有要紧的就打电话,没事不要打扰]。

  红杉传达了连翩的意思。

  谢燕归当下就给韦幸打电话。

  如今韦幸仍旧是董事长总助理,像过去守着谢风泉那样守着谢燕归。

  闻言便皱眉。

  一周,时间有些久。

  不过谢燕归如今已经长成,而韦幸一向恪守职责,从不逾矩,并不就此提出异议,只是私人感情上,他将谢燕归当做自己要一辈子守护的晚辈。

  询问道:“董事长,您是和连总在一起吗?”

  因为谢燕归的眼睛问题,而且很多事尤其是集团的,他并不瞒着小叔,是以直接让红杉开的扩音。

  连翩:“......?”

  红杉:“......”

  谢燕归顿了两秒道:“没有,我有点私事要处理,就这样。”

  连翩让红杉带谢燕归去休息——打字吩咐。

  红杉传达了连翩的意思,又贴心叮嘱:“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我送您上楼,等医生的药送过来后,我会提醒您吃。但凡有需要您就叫我,我在隔壁房间,门会开着,我听得见。”

  谢燕归:“小叔住哪里?”

  红杉:“在您隔壁。”

  谢燕归看向连翩的方向:“小叔,医生......可靠吗?”

  其实他想说的是,那个医生会不会将他生病的事泄露出去,如今谢氏将将稳定,最好不再起波澜。

  红杉没有完全领会谢燕归的意思。

  但这个问题他有把握得体回应,不用连翩吩咐已经道:“为您看病的医生是谢先生的私人医生,医术高明且绝对可靠。”

  谁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还会专门带医生?

  这未免奇怪。

  但谢燕归想想“小叔”烧伤过,又不能说话,恐怕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出门医生随行都是标配。

  如此,更觉得“小叔”不容易。

  这样想着,倒更家抱歉又愈发感激,如果不是他,小叔应当在那个风景优美的国家好好休养。

  只心道既然见面,日后肯定能常常见到。

  他一定会像对待最亲近的长辈那样照顾小叔,不会让他后悔这一番奔波。

  连翩不知道谢燕归在想什么,不过谢燕归骤然失明肯定心力交瘁,他抬抬手,示意红杉带人上楼。

  自己则在大厅休息了一会儿。

  想了想让又给红杉发信息:[问他要不要上卫生间,在他床头放一杯温水,问他还有没其他需求,饿不饿冷不冷,要不要洗澡,换洗衣服......总之把他当婴儿照顾,有事就叫我]

  连翩没有照顾过婴儿,也没有照顾过失明的人。

  但他对失眠这种事也算有些体会。

  原著描述过谢燕归失明后的狼狈,心理上和生理上都遭受了重大的打击,对未来的惶然,一切的一切......

  也许是作者笔力太好,连翩看的十分唏嘘。

  说来也奇怪,随着相处日深,原著中的某些细节事件在连翩脑海中也渐渐清晰。

  明明当初只是无聊才看的个书,谁能想到居然能用上。

  红杉看着手机上一大串文字,有些愣神。

  这也太细致了,他还真没想到。

  在他心里谢燕归就是大男人。

  当然,这也许也有谢先生虽然也算行动不便——因为烧伤导致免疫力极低,支撑不了大量体力活动,所以日常都会坐轮椅,但谢先生很好强,能自己做的事从不肯麻烦别人。

  心道连总真是个好人,难怪谢先生那么信任他,不肯收报酬不说还将他都派过来。

  他可将近十年都没有离开过谢先生。

  或许是谢家遗传,又或者遭遇火灾这种重大创伤,谢云起十分敏感多疑。

  能在他手下工作十年的红杉为人粗中有细,只有举一反三没有偷懒的,将连翩的吩咐执行了个彻底。

  谢燕归原先没注意这许多,被红杉提醒才发觉身体其他部位也并不是很舒服。

  他本就是个心智极其坚韧的人,又是在完全信任的至亲身边,如今情绪已经恢复正常。

  不单解决了膀胱问题,还洗澡换衣服才上床。

  这过程中红杉充分的发挥了主观能动,在谢燕归换了宽松且舒适的家居服上床后,还拿来吹风机替他吹干头发。

  谢燕归道:“谢谢,你这么能干,难怪小叔将你带在身边。”

  暗道等他身体康复,一定给红杉封一个大红包,感谢他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

  这种照顾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他来说,想起在车上时那种惶恐无依,便知道这种照顾的可贵。

  红杉道:“这些都是谢先生吩咐的。”

  谢燕归:“小叔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死里逃生后的艰难,又有那样的商业才华,如果不是那场大火,小叔该是谢家上一代最耀眼的人。

  红杉暗暗道:这话说的没错,谢先生的确了不起,但那位连总也很了不起。

  虽然谢燕归年纪轻轻就很能干,但看他对连翩这样儿,在红杉眼里谢燕归更偏向于是一个某些方面短根筋的熊孩子。

  谢燕归:“小叔这些年在国外,一定很不容易。”

  红杉:“都......都不容易。”

  看着谢燕归睡倒后,他给人盖了盖被子,这才离开。

  这时候连翩已经在隔壁房间了。

  红杉过去汇报情况,包括谢燕归说的一些话,他很注意,说的时候并没有称呼连翩的本名,而是以“先生”两个字代替。

  这样就算谢燕归听到什么,也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连翩颔首表示知道,见红杉还安安稳稳的站在那里等他的吩咐,有点手痒。

  想挖墙脚。

  这样能干体贴又聪明的人,不嫌多的。

  不过想想谢云起那个状况,养成这样一个贴身的人不容易,就又算了。

  成年人表达喜爱的方式,最直截了当在钱上。

  他给红杉发了一个大红包:[辛苦了,你做的很好]。

  在谨慎这方面连翩和红杉想到一块儿去了,在这宅子里,即使确认周围没有人,他也一句话都不说。

  演戏的精髓就是将自己当做那个人。

  说不能说话就不说话。

  两个小时后,估摸着谢燕归也算稍事休息过,尤其马上就到晚饭的时候,这时候睡的太多,晚上该睡不着。

  看不见又晚上睡不着,想想挺可怕。

  正好“医生”开的药也送来了,其实就是普通的钙片和维生素,但这也得吃,就当是个安慰。

  连翩去叫谢燕归起床。

  红杉照例充当传话筒,但在谢燕归有点濡慕的道:“小叔,你在吗?”的时候,知机的让开了位置。

  骤然睁开眼却看不到,谢燕归心理上有些虚弱。

  当然,如果他一个人的话就不会这么虚弱,但现成的沉稳可靠的长辈在身边,人本能的就好像娇气起来。

  看着怪可怜的,像那时候的谢小狗。

  连翩对红杉点了点头,而后走到床边。

  红杉:“燕归少爷,谢先生在呢,他要扶你起床,先吃药,一会儿下去吃饭。”

  谢燕归伸手:“小叔......”

  连翩握住谢燕归的手,一只手臂半环绕着谢燕归的后背,将人扶起来。

  说是扶,其实就是带着方向让谢燕归自己起来,谢燕归只是眼睛看不见了,身体其实很好。

  这种扶更多是对谢燕归心理上的安抚。

  谢燕归并没有感觉到安抚,反而有种说不清的自脊椎直达脑髓的异样感。

  双手交握的感觉,好熟悉。

  被托着后背坐起来的力道,也很熟悉。

  还有味道......

  他闻到一种很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连翩的最爱,他和连翩在一起后也跟着用。

  可这里的浴室准备的沐浴露不是那种。

  所以这种味道只能来自于扶着他起来的人。

  也许是错觉,也只是巧合......

  谢燕归承认自己很没有出息,在身体发生这样重大的变故时,他还在想着连翩,脑海中还有关于连翩的很多画面。

  惊疑不定时,本能做出了反应。

  他的一只手被握着,另外一边原本撑着床的手摸索过去,状若无意的自床边人手腕往手肘的地方摸了一下。

  温热光滑又略带力量感的肌骨。

  但在这光滑上像能触摸到一小段轻微的隆起,那是极深的伤口愈合留下的疤痕。

  这疤痕谢燕归见过很多次。

  那时觉得很碍眼。

  因为这是他喜欢的人曾为另一个人不顾性命的佐证!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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