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看了眼连翩说:“没错。”

  不是没有向人介绍过自己的名字, 就简单的“裴度”两个字,和连翩说起时也不知为什么,还多了一句。

  没想到连翩又给他加了一句。

  加的挺好,比他随口说的要好听的多。

  原来裴叔叔全名叫“裴度”, 连翩再咂摸“度”这个字, 就加了层滤镜。

  外面除了路灯再什么都没有。

  他穿的厚,尤其最外面的羽绒服带帽子的, 胡乱摊着有点硌脖颈, 拉起来戴上再靠着座椅, 暖和又轻便。

  裴度开着车,时不时看连翩一下, 见他闭着眼睛,就再没说话。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一片阔大的古建筑群。

  建筑占地面积不小,但只有中央的一片地方亮着灯, 月笼轻纱, 没亮着灯的地方乌压压的,乍一看犹如巨兽捧着一颗明珠。

  车子直接开到了正中的庭院。

  等在院子里的庄骁迎上来, 他是跟了裴度十年余的人, 就要上前开门。

  车窗降下。

  驾驶座伸出一只胳膊,手往外一拂。

  庄骁就站着不动了。

  车窗又升起。

  裴度看向副驾驶座歪着脑袋睡正香的青年。

  帽子样式简单轮廓却大, 将他大部分脸都遮起来,只能看到小半边脸和挺翘的鼻头。

  这样看着就更显小了, 秀气又白净。

  伸手轻拍了拍连翩的肩膀:“小羽, 到家了。”

  连翩睡的不沉, 就是有点懵, 骤然一醒只觉自身热气逼人。

  茫然的看向裴度。

  几秒钟后眼神渐渐清明:“嗯......?”

  裴度:“到了。”

  连翩坐起来, 看窗外。

  陌生而宽阔的院落,乍一看像穿越到了古代,原来神秘的裴家是这个样子。

  裴度伸手将连翩的帽子往后一摘。

  连翩看自己的衣着,往下拉拉链:“羽绒服脱了吧。”

  在别人家这么臃肿邋遢,不太礼貌。

  裴度又把拉链给他提上去了:“都睡了,没有别人,脱了容易感冒,听话。”

  看连翩醒的差不多,他推门下去。

  绕到另一边敲车窗。

  庄骁和裴度年纪差不多,伸长脖子去看,多少年了,哪儿见过老大这出儿,这是请了个瓷娃娃回来吧。

  他知道连翩,查过他和沈家大少爷。

  深更半夜将远房外甥的男朋友带回来,用的还是自己生病的借口。

  啧啧啧......

  连翩下车,穿的太厚尤其都是长款的衣服,被迫笨手笨脚。

  多亏裴度扶了他一下。

  手掌搭人胳膊上像搭在铁铸或砖头搭的扶手上,出奇的稳。

  下车了看到车前面站着一个瘦高的人。

  没裴度高但目测比他高,皮夹克军装裤作战靴,长腿阔肩细腰,利落又充满力量感,很男人。

  连翩看了眼裴度,眼睛很亮。

  裴度以眼神询问他。

  连翩笑着摇了下头,不打算说的,但没忍住:“好看,你穿更好看。”

  很奇怪。

  明明裴度是个堂皇端正的人,但又让人莫名觉得他好像更适合另外一种风格,硬朗又野气的那种。

  大概是因为举手投足偶尔露出的一些东西,比如坚硬的力道,浓沉的压迫感,都不是温文尔雅的那一挂。

  裴度看了眼庄骁,他自个好多年都不这样穿了。

  太招摇。

  说了句:“别瞎闹!”

  连翩拽了下裴度的袖口,羽绒服太大,只露出他的指尖:“真的!试试?”

  嘿——!

  还说上悄悄话了。

  庄骁看的百爪挠心。

  他十来岁在国外当小混混头子,后来被裴度来回揍了好几遍服了,跟人跟到现在。

  眼见裴度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安静,也习惯了。

  原本以为老大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

  没想到......

  要不是刚才那一拂手那感觉,那气势,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谁吃了豹子胆假冒伪劣。

  裴度捏了下连翩的脖颈:“先喝点东西暖一暖,然后去睡觉。”

  连翩跟着他往里走,复读机一样:“试试?”

  裴度:“喝咸汤还是甜汤?”

  连翩:“要不我穿?”

  脱离了一板一眼斗心斗智的环境,什么都想尝试一下,之前没想过,看到了觉得不错,兴趣上来止不住。

  这事儿没个结果。

  连翩坐在餐厅里喝咸汤,有点像北方的胡辣汤,就是里面的作料不太一样,浓香暖胃。

  刚才下车他就热,但感觉骨头里面冷,喝一碗舒服了不少。

  裴度在餐厅外和庄骁说话。

  庄骁:“客卧收拾出来了,最好的那间。”

  当初沈拂行过来,住的就是那儿。

  看裴度没说话,就想乍着胆子说点别的,比如要不然直接睡主卧?

  其实就是个调侃。

  提醒一下么。

  多少年了,总不能一直打光棍。

  至于是不是有点挖墙脚的嫌疑,这玩意儿,对他来说人弄谁手里就是谁的,没那么多道理可讲。

  再说那小少爷多稀罕人啊。

  漂亮的扎眼,还粘人,被粘的这个还心甘情愿的。

  还没说,就听裴度道:“他睡主卧。”

  整个裴家大的没边儿,房间也多,安置千把人不是问题,但能让裴度说一句主卧的地方,只有他自己的卧室。

  整个裴家的中心地带。

  庄骁:“......老......老大,是不是太急了点?”

  第一次上门,就给人叨走啊?

  万一给人吓着呢。

  万一人家和沈家那个正恩爱着......

  那小少爷可不是个软乎乎性子,外面厉害着呢,不会任人摆弄。

  黑沉的眼盯了他一下,裴度:“我睡次卧。”

  .

  床很大,黑色的四件套,人躺上去像陷在黑夜里。

  连翩睡的不太安稳。

  不是因为这间卧室冷硬的气场,他觉得冷,又觉得热,潜意识知道自己可能着凉发烧了。

  但醒不过来。

  直到嗓子冒烟,硬坐起来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错估了眼下手上的力气,然后就是咣当一声。

  十来秒的功夫,房门被推开。

  连翩看过去,被肌肉晃的眼晕。

  没穿衣服。

  也不是什么都没穿,就是穿的少,只有一条内裤,长腿劲.腰肌肉壁垒分明,不很夸张,有种粗粝又强硬的冲击感。

  排山倒海的荷尔蒙,他本来就晕,这下又被拍了一脸。

  裴度一直在忙,好几天不回来,一时睡不下。

  忙完去洗澡。

  衣服脱了一半听到动静,其实那声音很细微,一般人听不到,但他不同。

  一身珍珠白睡衣的青年靠在床头。

  脸色红润眼睛泛着水光,脸和露出的脖.颈白的要命,像昼伏夜出摄人心魄的妖,脆弱又漂亮。

  惊艳只是一瞬,很快意识到连翩是发烧了。

  果然,额头烫极了。

  薄薄的睡衣汗湿了许多,贴在身上,暗纹闪着似有若无的银光。

  他扶人靠着枕头坐稳,又去倒水。

  男人精.健宽阔的胸.膛乍近又远,近是扶他坐稳的时候,带着热度的皮肤差点贴到他鼻尖。

  还有大小......

  他不是有意要看,布料就那么多,老大一处,难免注意到。

  就......挺深藏不露的。

  吃药喝水擦了脸,又被塞回被窝。

  身上潮的很。

  看着收拾地上碎玻璃的男人,连翩挺想说点什么,比如他想换个衣服,但深更半夜活色生香的,他又不大直,就没好意思。

  在裴度要关灯的时候没让:“关了睡不着。”

  裴度以为他认床,开了床头的灯,调了最暗的光:“这样行吗?”

  连翩说行,催促裴度去休息:“我感觉好多了。”

  裴度:“我就在隔壁,有事打电话。”

  这是考虑到连翩嗓子都哑了,出声的话会不舒服,又倒了半杯水放在床头。

  一切就绪才离开。

  出去了带上门,没关严实,想起连翩催促他离开的样子,凝神站那儿了。

  指宽的缝隙,果然见躺好说要睡的人挣扎着坐起来。

  浑身酸疼让连翩眉心蹙起,心道以前也不是没病过,病的也比这严重多了,怎么现在倒忍不了了。

  真是由奢入俭难。

  才坐到床边,鞋还没汲拉上,门又被推开了。

  虽然刚才已经看的够多,但身高体健荷尔蒙爆棚的男人站在那里,还是让人有种想流鼻血的冲动。

  连翩:“......哥?”

  裴度走过去:“想去洗手间?”

  原来是不好意思。

  没等连翩说什么就将人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连翩下意识握住裴度的手臂,一手还撑在人胸口,下一秒两只手又都举起来做投降状。

  裴度看到他红到滴血的耳垂,横抱着人去了洗手间马桶前,有些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生理问题,天经地义。

  贴心的问他:“扶着?”

  连翩垂着眼,说气不是气说恼不是恼,伸手推他一下:“不要。”

  嘴唇弯了一下,裴度退了出去。

  连翩:“......”

  不知是不是烧的太严重,感觉脸都要冒烟儿了。

  来都来了,那就解决一下吧。

  完事儿冲水洗手,擦干净手上的水才开门,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儿,冲等在外面的男人一伸手。

  骄矜的不行。

  别以为他刚才没察觉到,笑什么笑......

  眼神相对的一刹那,连翩看到裴度眼里的笑意,眼皮又垂着了。

  然后就被抱起来。

  他不算轻,一米八的大个儿,平常健身,肌肉紧实,不至于和某人一样居然八块腹肌但瘦削却不虚浮。

  怎么被抱着,感觉人家抱着一捧棉花,轻飘飘的。

  裴度将人抱回床上:“别睡,衣服都湿了,穿着不舒服,换一套。”

  之前没注意到,但抱起来,掌心贴着人瘦削的脊背,那种潮意就感知到了,穿着这样的衣服睡觉,没病也要捂出病来。

  说着去取。

  庄骁看着有点吊儿郎当,其实胆大心细做事谨慎周全,要不然裴度也不会将他带在身边。

  给连翩准备的所有东西都有备份。

  过了一会儿,裴度从衣帽间出来,拿着一套绯红的睡衣。

  衣服半干不湿很难受,连翩没有不换的意思,但是当着裴度换衣服,他有点不太好意思。

  伸手要衣服:“我自己换。”

  裴度:“再换一身汗?”

  连翩:“.......我好多了。”

  裴度:“不看你,需要的时候搭把手,小孩家家的瞎讲究什么。”

  说这话又漫出点匪气。

  上次连翩捕捉到这点东西还是两人在亭子里烤肉的时候,他说吃韭菜的事,裴度听懂了,说他用不着这个。

  小孩家家?

  这话听着扎耳朵,他怎么小孩了,但换衣服这件事上不大气是真的。

  都是男人,太磨蹭太计较了。

  反骨一下支棱起来,连翩收回手:“不是讲究,怕你累着。”

  裴度看他:“不累。”

  连翩还有点烧,但不知是药效作用还是喝了水,又或者给带的活力起来了,到胸口的被子往下拽了下:“没力气,你给我换?”

  换个衣服的事,裴度自然愿意帮忙,伸手去解连翩的扣子。

  连翩搭在被子上的手微蜷,攥住一片被角,面上看不出什么来,擎等着人照顾的样儿。

  裴度这儿。

  一颗扣子两颗扣子,越解越不是个事儿。

  烫手。

  太白了,没地儿下手的感觉。

  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怕不小心碰一下给人按个印儿。

  至于除了白还有什么,扫了一样没敢再看。

  感觉神经绷的厉害。

  还好自制力和神智早都经过了大风了大浪的考验,手下不停,没出差错将衣服脱了又换上新的。

  扣新衣服扣子的时候快极了,一溜趟儿。

  眼前人穿什么都好看,尤其适合穿红色,耀眼又有点儿妖,这会儿一点病气更带出几分琉璃似的脆弱。

  让人想给罩个玻璃罩子护起来,又想......

  人性本恶,裴度想,幸亏是在自己跟前病的。

  虽然连翩叫他哥,但从沈拂行那儿或者连老太太那儿算,这都是个晚辈,尤其这傻孩子还叫他叔叔来着。

  衣服换了,就是裤子。

  上衣换了还有裤子,连翩:“行了,剩下......剩下的我自己来。”

  裴度:“不好脱,你自己穿可以。”

  伸手往被子里去。

  拽着裤腿将裤子拉出了被窝,又正了正新睡裤,正面向上放在了连翩手边。

  放好了团了团换下来的衣服一并带走:“行了,有事就叫我。”

  说罢转身离开。

  灯光昏暗,

  连翩隐约看到裴度腰那儿脊骨陷入的地方好像有水光。

  出汗了?

  忙前忙后是挺累的。

  他也出了一身汗,纯粹是虚的。

  不过没有之前睡着出汗那么厉害,衣服干爽的多,很舒服。

  抬手抹了把汗。

  有点凉。

  烧好像退了......

  裴度回去后就洗了个澡,洗的时间有点长,久违的罪恶。

  上次感到罪恶还是很小的时候,树上有秃毛的小鸟掉下来,他让人给小鸟送回窝,还在鸟窝那儿放了监控,想看小鸟长大。

  后来小鸟被大鸟啄死了。

  后半夜去看了一回。

  窝在被窝里的青年睡的很沉,烧退了,眉宇间有点疲惫,更多是安稳。

  神使鬼差的,他坐在床边很久。

  回去后又洗了个澡,冷水,但心里总觉得火烧火燎。

  连翩早上醒过来,除了周身淡淡的酸痛外再没有什么不适。

  骤然发烧骤然又退烧,快的像生了一场假病,大概是平常身体还不错的缘故才能恢复这么快。

  痛快的洗了澡。

  难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然后大概是早上,就又不那么痛快了,好好安抚了一阵儿蓬勃的冲动。

  思绪有点发散。

  最后摸了摸腰.腹部,也还行,没有八块至少有四块。

  就是没人家那么硬朗的轮廓。

  换好衣服出来,正好碰到裴度来叫他吃早饭。

  裴度:“好了?”

  连翩点点头,想起昨晚生病了有点不客气的指使人,不好意思:“昨晚,哥......谢了。”

  裴度垂眸看他。

  眼眸乌沉沉,像要将眼前人整个包裹进去,最后屈指点了点他额头,有点儿调侃的:“跟我论这个?”

  确实,有时候太客气反而会拉远彼此的距离。

  连翩看着他笑,挺讨喜:“哥,新年好!”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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