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 送裴度和连翩离开后,沈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直觉有些乱套。

  订婚的事的确有些快,但他这个一家之主提出来, 李宣玉看着不是笨人, 居然会拒绝,他知道自己拒绝的到底是什么吗?

  更不要说拂行在年青一代中更是佼佼者。

  就是不论家世, 也绝不会委屈了他。

  更让人觉得离谱的是裴度。

  是的, 离谱。

  他认识的裴度绝不会插手别人的事, 更不要说会做给人夹菜、临走给人开车门这种小事,简直伺候祖宗一样。

  而李宣玉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这两人......

  沈父虽然自负但毕竟年长, 经见过的事情多了,某些时候思想上其实更开阔,更能多想。

  但没想好要怎么问。

  当然不是问裴度,他没这个胆子, 问李宣玉就更不可能, 长辈就是长辈,今天落这么大一脸, 他不会再主动凑上去。

  问沈拂行, 话不好说。

  说我看着李宣玉和你小舅舅好像有点什么?

  愁肠百结的。

  正好家里又来了客人,招待下来天色已暮。

  他回房间醒酒, 打算一会儿和沈拂行开诚布公的聊聊,毕竟是亲父子, 又都是男人, 有些话说了也就说了。

  反正将来这家业是交给沈拂行的, 归根结底父子两人是一条心。

  没想到裴度倒先来了电话。

  看清是谁的电话号码, 躺在床上的沈父立即坐直了, 清了清嗓子才接通了。

  人躺在床上和坐起来说话,那种感觉绝对不一样,虽然心里盘算了很多,但沈父并不想让裴度察觉到哪怕任何一点不满。

  接通了一时也没说话。

  不知道现在的裴度是想做回本人,还是做裴仙楼。

  裴度先开口,语气挺淡:“沈总,有空吗,为孩子的事聊两句?”

  沈父:“有......有空,您说。”

  裴度:“拂行是很不错,但小羽在我这儿就是最好,感情上的事是与否快或慢,我希望他们年轻人能自己掌握,尤其是小羽,这孩子心肠软又懂事体贴,不好好看着就容易被人裹挟着做不喜欢的事,我见不得他这样。”

  挺长一段话,沈父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

  恍惚。

  和他通话的这个人真的是裴度吗?

  这么有温度,这么偏爱,这么直截了当的夸赞和维护,太接地气,太不裴度了。

  裴度并不在意沈父的沉默,震惊或者抗拒,在他这儿没什么区别。

  他只是通知而已。

  既然要说,那就说透了。

  只道:“小羽家里的情况想必你早了解过,说点你不知道的,他的祖母于我有救命之恩,临终前拜托我照看他,于我而言,他如今就是唯一的亲人。”

  沈父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所有的事一下子就解释的通了,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心头止不住泛起悔意。

  唯一的亲人。

  这一句只要放出去,李宣玉在京市绝对是比沈拂行还要更受尊重的存在。

  就是这么现实。

  沈家依靠和裴家的姻亲关系脱颖而出,颇有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意思。

  便是沈拂行,人总会说他是裴度的外甥,这名头比做沈家的儿子还要管用,而李宣玉,人家直接被大树托到顶上了。

  这一下,真是谁高攀谁还说不上。

  沈父闹了个大红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讷讷道:“那是个好孩子。”

  裴度没对这句话做什么评价,人好不好他知道,只道:“这件事小羽不知道,我想在合适的时候亲自告诉他,希望沈总守口如瓶。”

  沈父连连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

  一通电话下来,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不多的酒气就全散了。

  正好沈拂行敲门。

  之前他让家里的佣人告诉沈拂行,过一个小时来找他。

  卧室是很私人的地方,父子两个在这里谈话没书房那么正式,好掏心掏肺,而且借着酒气,更好说话。

  现在,沈父原本的打算都被一通电话打乱了。

  抬手让沈拂行到跟前来。

  沈拂行心里没底但隐隐的厌烦,这是对自己的私事又要被拨弄的反感,即使这个想要拨弄的人是他最亲近的长辈。

  走到近前看到沈父鬓角已经有零星白发,眼角细纹横生,一口气又泄了。

  理智回笼。

  心里清楚,不是父亲自私,只是想让他的路好走,想让家族将来更稳固,是他感情上难以遏制一意孤行。

  要说错,没人错,要说对,似乎也没人对。

  立场不同而已。

  短短几步路沈拂行心绪便恢复了平静,给沈父倒了水递过去:“爸,以后少喝点酒。”

  虽然华国很多场合避免不了喝酒,但这东西也看身份地位。

  他们这家业,说不喝酒就不喝了,不会有人非要不开眼的上来怎么着。

  沈父接过水杯:“听你的。”

  让沈拂行坐在床边,只道:“今天的事是我太着急了,我看他哪儿哪儿都好,就想让你早点定下来,现在想想,你们年轻人有你们年轻人的做法,我一个老头子什么都插手,是不好。”

  原本以为会被训两句,甚至会听到沈父对李宣玉不满的沈拂行,挺意外。

  沈父道:“不过你也要把握机会,李宣玉的确非常出众,举止进退都没得挑,能让你小舅舅护着,人品之类更是没问题,这样一个人进了沈家,是沈家的幸事,明白吗?”

  沈拂行没想到沈父对李宣玉竟然这么有好感,当然李宣玉的确很好,但他深知沈父最不喜被人驳了面子。

  也许是因为小舅舅......

  但他们父子私下说话,不必这时候还顾忌小舅舅,所以李宣玉是真入了父亲的眼?

  难得平和的交流,沈拂行点点头:“我知道了。”

  沈父也不知道沈拂行听进去没有。

  他很多话又不能告诉沈拂行,否则但凡裴度那儿听到点风声,日后沈家在裴度那儿绝对就会没了优待。

  裴度就是这么个人,说一不二,绝不容情。

  这些年沈家能和裴度保持良好的关系,就在于他对裴度那里的事都严格值守。

  末了到底嘱咐了一句:“我看你小舅舅对李宣玉当子侄疼爱,再没有人有这个待遇,你对他也尊重些,不要因为他家世不是很好就耍脾气。”

  沈拂行心说李宣玉那个人,向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给我一耳光我能给你两脚的人。

  只有最开始以救命之恩要挟人帮忙,再后来他对这位差点当祖宗供了。

  心中想着,颔首道:“听您的。”

  沈父道:“那就这样,去吧。”

  他知道过年期间沈拂行也有很多的局要参加,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交际和势力,这是好事。

  只希望将来拂行能和李宣玉定下来,若再能请裴度主持婚礼,那真是再美满不过的事情了。

  在裴度告诉沈父,李宣玉的祖母对他有救命之恩之后,沈父就不再怀疑裴度对李宣玉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心思了。

  本来么,裴度看上去就不是个会和情情爱爱掺和上的人。

  沈父既催促了沈拂行重视李宣玉,又保守了李宣玉长辈和裴度之间有恩情的事,自觉目下再没什么担心的。

  那个华清歌.......

  要让一个小艺人远离京市乃至华国的事,抬抬手的事。

  沈父严苛的保守了秘密,但他提起想让沈拂行和李宣玉订婚的事,却在京市传出了消息。

  世上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当时餐厅里照看人的佣人有好几个,这话听的一清二楚。

  人家也有亲朋友好友,也有关系好的同行在别家工作,沈拂行在京市年轻人中是香饽饽,婚姻大事更是不少人关注。

  这一下就传出去了。

  细节没传那么多,就一条“李宣玉被沈家当家人看重,要让人和沈拂行订婚”。

  子弟们的婚姻多得是家里做主,都说李宣玉手段不俗飞上枝头,竟然连沈家当家人都搞的定。

  这消息可比当初沈拂行宣布李宣玉是他的男朋友更惊人。

  男朋友可以换,天天换都行,但被掌握权势力量的长辈认可的伴侣,还是就身价上来说差距这么大的,少见,太少见了。

  所以,李宣玉一定是烧了高香。

  消息传到卫天应这里,心里突的一下,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憋闷的很。

  正好这话议论开在一个局上,沈拂行也在。

  有人问沈拂行这件事,打趣的意思,好事将近么。

  沈拂行没否认,只说家里提了提,让他和李宣玉好好培养感情,将来好顺理成章的订婚、结婚之类。

  反正不会有订婚不会有结婚,应付人的事,随口就说了。

  卫天应听的黑了脸,找机会和沈拂行单独说这件事。

  心已经定了,不能让李宣玉那小子得逞,直接将那天听到李宣玉亲口承认说看上沈拂行不假,还看上他,对裴仙楼也有意思话说了。

  气道:“那小白脸看着人模狗样儿,其实心野着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想着要订婚,要往后走,人家这会儿又瞧上更高的枝儿了,你那位表哥现在就被迷的五迷三道,说不准回头人再成了你小表哥!”

  沈拂行下意识的想,要真有那一天,那可不是小表哥的事,直接就是小小舅舅了。

  骤然长一个辈分,怪吓人的。

  不是......

  重点也不是这个。

  他猜测李宣玉当时是斗气对卫天应瞎说八道,毕竟他和人处对象的事就是假的。

  当这话也不好说。

  只含混道:“不会,我会看着他。”

  卫天应觉得沈拂行被小白脸迷了魂,别的不说,那小子那张脸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风情,的确太出众太特别了。

  只暗自道兄弟已经沦陷,他就替他看着,非抓着狐狸尾巴不可。

  两人在外头说了会儿话,勾肩搭背的又进去了。

  却不知不远处的柱子后绕出个人来。

  西装革履的庄骁少了几分吊儿郎当多了几分精英气质,看着隔壁已经关上的包厢门,轻“嘿”了一声。

  原本和人应付场子,但大概是宅子里太过清静给他同化了,现在里头乌拉鬼叫的听着烦,出来放风。

  没想到倒听到这么一场。

  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直接就给裴度打电话:“老大,你猜我听到什么了,绝对劲爆绝对八卦,你一定会喜欢!”

  裴度看了眼对面慢条斯理喝粥的连翩:“没事我挂了。”知道庄骁说正事不是这个样子,懒得听他胡言乱语。

  庄骁:“关于连小少爷的事。”

  裴度站起来,拿着手机朝里间走去:“说。”

  庄骁将听来的话说了:“我就说连小少爷不会这么没眼光,沈拂行是不错,那个卫家咋咋呼呼谁也不服的小子也还能看,但谁能比得过老大你,你说他不会是早就对你一见钟情,所以借着沈拂行往你身边靠呢吧,这真是天地可鉴千辛万苦的真心,老大你可得把握住。”

  裴度最烦庄骁一声高一声低的胡言乱语,但这会儿只是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并没有打断他说话。

  直到庄骁转而又评价起京市这帮二代的长短来。

  简单道:“就这样。”

  然后挂了电话。

  话说一半被拍回来的庄骁:“......就哪样?”

  行吧,话是带到了。

  他就不信老大没动心,没动心给人睡自己的床,没动心背着人满院子溜达,他都看监控了,绕那么远的路。

  自家院子,闭着眼都能随便逛,总不可能是迷路了。

  裴度不知庄骁腹诽,挂了电话站在窗前许久。

  回忆那只字片语。

  虽然清楚知道可能是气话,毕竟卫家那个总是横冲直撞,连翩要是撞上了没准就说两句让对方跳脚。

  但说到他身上,说早看上他了,是不是证明在他心里自己是符合审美的,只是出现的比沈拂行晚了一步而已。

  正想着,身边挨了个人。

  连翩看他:“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吗?”

  进食会让人气色变好,裴度看他唇红齿白眉目湛然,心中爱极,只道:“有点,不过已经有了眉目。”

  连翩闻言放心了:“粥凉了,我让人给你换了热的,再吃点?”

  裴度揽着连翩的肩往回走:“好,都听你的。”

  饭桌上,连翩陪着裴度又吃了点。

  偶尔一抬眼看到裴度唇角微扬着,看着心情很好,不禁也笑了笑。

  .

  年后日子一天比一天快,很快春暖花开。

  春困秋乏。

  连翩除了例行和沈拂行在外边亮相秀秀恩爱之外,越来越不爱出门,但说不爱出门,又不免说两句觉得闷的话。

  裴度问他要不要去打猎。

  连翩:“打猎?”

  裴度:“嗯。”

  春天冰雪消融,家里靠山的那片林子也复苏了,景色不错。

  放进去兔子、鸽、鸡、羊之类的小型家畜型动物,可以打猎活动筋骨,也可以赏景。

  春天不适合狩猎,但家畜就又不影响,要多少有多少。

  这样既不会破坏生态,又能娱乐。

  看连翩蠢蠢欲动,裴度又道:“用的以前的弓箭,还算有点野趣,去不去?”

  连翩:“我不会用那种弓箭。”

  他会骑马,会用现代的那种弓箭,也学过射击,但古代人使用的那种冷兵器型的弓箭,挺生疏。

  但想想却也不禁热血沸腾。

  裴度:“我教你,很容易学。”

  他少年时用过的弓箭保存完好,正适合连翩用,前几天已经让人拿出来翻新,绝对合适。

  又道:“你喜欢热闹,我还多请了几个人,去逛逛?”

  连翩自然答应。

  不过到了去林子的这一天,连翩却是被庄骁接到裴家的,裴度提前一天离开了园子,说是有事处理。

  听裴度说曾经背过庄骁,两人年纪又差不多,连翩猜测裴度多半和庄骁一起长大。

  问他:“我哥在国外什么样儿?”

  庄骁蹭了下鼻子:“那可不好形容,反正不是现在这样。”

  现在的老大文质彬彬,以前么,像野草又像利刃,生命力旺盛的厉害,杀伤力更是强大。

  比起来,连翩就真是金尊玉贵里养出来的宝贝了。

  他想,宝贝就需要猛兽守护,在他心里一直觉得老大虽然披了个衣冠楚楚的皮,但内里再怎么也变不到哪里去。

  只会需要一个契机。

  不过这些就要这位小少爷亲自去探索了,说多了,某个醋意横生的人怕不是要不痛快。

  庄骁切实知道连翩其实手段能力都不缺,甚至胜过沈拂行,是个真正钟灵毓秀的人。

  他在心里叫他小少爷,只是相比于他和裴度过往野狗一样的生存模式。

  并不是说对方弱不禁风需要呵护。

  有实力的人该被尊重,有实力又有修养和善良心肠的人,遇到就简直是人生的运气。

  庄骁对连翩就十分尊重。

  说爱屋及乌还是怎么的,连翩看庄骁也很顺眼,一路上两人倒相处的十分融洽。

  到地方,发现林子外还停着两辆车。

  有人站在那里。

  沈拂行、卫天应还有谢远情。

  卫天应见了连翩难免心里别扭,既觉得这人心眼儿多没什么操守,又不得不赞叹他穿着利落实在好看。

  最后只冷着脸,颇有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样儿。

  见连翩和庄骁谈笑风生,而庄骁高大健壮眉目英朗,心道小白脸真是一个都不放过。

  心里不大痛快。

  不过到底是裴家的地盘,只冷淡的站在一旁。

  一手搭在谢远情肩膀上,十分亲密的样子,这人也的确听话懂事,是个很好用的花瓶,他很满意。

  这次特意带来,为的就是让连翩死心,让他看看,他身边有人了!

  谢远情是个笑模样,温顺而清秀。

  安静的看着众人,但目光分给连翩的最多,看到他谢远情心里就高兴,不过顾忌卫天应,不敢太热情。

  众人正聊天,忽然一阵车子轰鸣声传来。

  看过去。

  高大的越野车,开车的人技术很好,准而又准的停在两辆车中间不算太大的空间,带起一阵烟尘。

  车门打开,军裤包裹的大长腿绷出紧实的肌肉。

  这长度这轮廓,一眼过去就让人叹服。

  户外活动,大家都穿的很运动风,像庄骁和卫天应就都穿着军裤,两人也都是身高腿长的人,看上去很飒爽。

  但一山还有一山高。

  拍上车门的男人站在那里,军裤包裹着长腿,薄款黑夹克勾勒出优越的肩颈腰身,修眉俊目气场摄人。

  以往的端正高贵还在,但更多了摄人的悍厉和野性,让人禁不住心头豁的一跳。

  庄骁下意识道:“我去!”

  卫天应看了眼沈拂行:“那真是......真是你表哥?”

  怎么感觉像换了个灵魂。

  他平日里也张狂,知道自己张狂,也有张狂的资本,但此刻却禁不住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

  谢远情拍过很多戏,也见过剧组男演员凭借好看的脸和还算不错的身材,在导演的挥弄下拍出让粉丝尖叫的画面。

  但那都是乔装,是美化,是雕琢。

  没有一个人像那个男人一样,简直像猛兽一样,让人赞叹又忍不住臣服。

  完全是雄性摒弃物质只凭本身的,压倒一切横扫一切的力量。

  太.....太帅了!

  太男人了!

  他喜欢的是连翩,但看到这人的一瞬间也禁不住心驰神遥。

  连翩完全呆住了,血液在耳际鼓噪,心跳的很厉害。

  鼻腔有灼热的冲击。

  他就知道!

  知道穿这一身绝对好看。

  但没想到竟然好看成这样,简直......简直想让人凑近了手脚并用的描摹个很多遍。

  还有就是,为什么他会穿这身?

  巧合?

  还是因为过年的时候,他说了好看......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

  裴度一手搭在车身上,精准定位,遥遥看向人群中美玉一样的青年,下颌似有若无的抬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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