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多的天, 阳光晒在人身上依旧炙人。
想到他早上说要给她做饭的那些话,下午两节课一结束,闫嗔就回了悦玺墅。
早上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经开走, 可白色跑车还停在原地。
闫嗔她嘴巴先是张了张, 而后气笑一声。
所以这人是打算就这么把车放在这儿不开走吗?
那一瞬,闫嗔真的很想把电话卡重新插回去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可是转念一想,问这么多干嘛呢,既然她都下了决心要和他一刀两断,那就随他去好了。
只要她不理不做回应,他的耐心应该很快就会消耗完。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 早上出门前还躺在门口地上的那双拖鞋, 如今又被整整齐齐放在了鞋柜里。
再往里走,客厅茶几上的花瓶也已经重新换了一种花。
颜色粉蓝, 看着应该还是吸色玫瑰, 但是闫嗔叫不出来名儿。
再扭头,她看见最西边的餐桌上还罩了三个金属钟罩。
闫嗔低头看了眼时间, 现在才四点多, 难不成他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带着不可置信的心态, 闫嗔走过去掀开其中一个钟罩。
是一个圆形的白色瓷盅,盖子一掀开,浓浓的粥香立马就飘了出来。
闫嗔碰了碰盅壁, 还是热的。
看来她晚来了一步。
把钟罩盖回去后, 闫嗔转身往房间去,经过端景墙正对的沙发, 她眸光顿住, 早上被她放在车前盖上的钥匙如今又被放在了茶几上, 下面还压着一张A4纸。
闫嗔绕过沙发走过去,低头扫向上面的两行字:【上次你问我会不会做甜品,今天试着做了一点,在冰箱里。】
她知道自己不该去看,可两脚偏偏不听使唤。
开了冰箱,她一眼就看见了那碗甜品,粉色奶冻,上面铺了一层芒果丁,还撒了一些蔓越莓,和上次在天洋路吃到的那份甜品一模一样。
闫嗔吸了吸鼻子里的酸涩,将冰箱合上。
原本还想着放任他去做这些事,只要她不理就好了。
如今可好,他一顿饭,一份甜品就让她乱了阵脚。
闫嗔回到房间,将手机卡装上后,点开了微信,看见了从昨晚开始,他断断续续发来的短信。
【嗔嗔,我错了。】
【我保证,今晚这种事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嗔嗔你可以生我的气,气多久都可以,但不要不理我。】
【我今晚会一直在外面。】
【早上记得吃早饭。】
【嗔嗔,晚饭我做好放在了餐桌上,你记得吃。】
一共六条短信,四条昨晚的,两条今天的。
闫嗔看完后,长呼一口气,拨通了他的电话。
只一个“嘟”声,岑颂就接了。
“嗔嗔。”他声音里全是惊喜。
闫嗔没有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
她语气平静,却能听出倔强:“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我们不会再有可能了。”
“嗔嗔,我——”
闫嗔打断他:“你听我说完,我的签证只有半年,半年后我就回去了,所以我们不会有未来的。”
岑颂想过千万种她拒绝他再靠近的理由,却独独没想过这一种,一瞬的怔愣后,他语速颇急:“嗔嗔,你别——”
“岑颂,”她语气平静地打断他:“你人很好,但我们不适合。”
这一句像极了情侣间的分手渣语,可岑颂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她的认真。
她这是铁定了心要和他一刀两断了。
尽管【不适合】这三个字,岑颂已经从靳洲哪里听过太多遍,可以前他从不当回事,如今从她嘴里说出来,才像是一根针,戳在了他心尖上。
“如果没有昨晚的事,你还会回去吗?”他轮廓绷紧,声线也如紧扣的弦。
闫嗔实话实说:“之前是没想好,但现在我想好了。”
是昨晚他的所作所为才让她下定决心的吗?
岑颂又试探着问:“回去之后还会再回来吗?”这句话说出来,他才感觉到有些可笑,她都这样说了,万不会再有回来的可能。
闫嗔抿了抿唇,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哽住,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不会了。”
她的犹豫,她突然低下去的语调,像是又在岑颂心里燃了一把小火苗。
让他无措又战兢的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想回就回去吧,”他说:“从这儿到英国也就八个小时,想你的话,我随时就过去了。”
他很是轻松的语气让闫嗔有短暂的怔愣,他是没懂她的意思吗?
“岑颂......”
知道她这通电话应该是做了准备,所以后面说的话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岑颂干脆打断她:“我还有点事,晚点再给你打。”
坐他对面的老爷子见他手机从耳边拿离,一双眼定在他脸上:“怎么回事,是、是孙媳妇的电话?”
岑颂将手机缓缓卡放到桌上。
“你俩是吵架还是怎么了?”见他垂头不说话,老爷子急的把拐杖往地上磕:“你倒是吱个声啊!”
岑颂扭头看向窗外,落日余晖的橙光在他眼底浮浮沉沉,却突然涌出一道孤注一掷的光,他收回视线,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老爷子面前:“董事会的事,往前提。”他半眯眼角,在心里盘算着时间。
老爷子现在没心思去想那些糟心的公事,一心只有他的孙媳妇:“你今个要是不把人哄好,你别想我帮你!”
岑颂抬头看他,嘴角滑出一抹苦涩的自嘲:“你以为我不想的吗?”
“那你倒是去哄啊,还坐在这干嘛!”老爷子声音都嚷了起来。
岑颂敛下眸,没说话。
本来还想着一点点去焐暖她的心,如今看来,要转换思路了。
相比被动地等她心软,不如把这主动权全部交到她手上。
*
那通电话后的两天,岑颂没有再过来,人没出现,短信电话也像是销声匿迹一般。
也是,离她签证到期也就只有四个月的时间,谁还会再花心思在这场无疾而终的短暂关系里呢!
尽管心里难掩失落,但这结果也在闫嗔的意料之中。
昨天上午,父亲打电话来问她生日回不回去,回去也不过是一顿饭的相聚,闫嗔就随便找了工作上的借口,而后将自己之后的打算告诉了父亲,父亲便没有多问。
今天早上收到父亲的生日祝福短信,还有一笔钱,说是让她不要在这边委屈自己。
可是【生日快乐】四个字,不是应该在生日当天收到吗?
可她的生日是明天。
这种略微矫情的想法只在她心里闪了一瞬。毕竟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再像年幼时对生日还抱有什么欣喜与期待。
傍晚回到悦玺墅,闫嗔窝在沙发里,用手机随便找了一部电影在看,音筒里不时有男女的笑声传出来,可她却面无表情的,眼睛看似定在屏幕上,可却空洞又无神。
直到女主和妈妈抱在一起,有抽泣声传来,她眼里才起了一丝波澜,也就在那时,靳洲的电话打了进来。
看见【叔叔】两个字,她弯着的腰脊瞬间挺直,脑海里更是不受控地想到了另一张脸,下一秒,大脑给出的反应就是,他该不会是要给岑颂求情?
明明心里还没盘算好要说些什么,手指就不听话地先滑了接通。
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她这才反应慢半拍地喊了声叔叔。
“明天生日?”
靳洲的开场白让闫嗔眉心忽地一蹙。
她从没有把自己的证件给靳洲看过,所以他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
她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是岑颂告诉了他。
闫嗔轻“嗯”一声,下意识就问:“你怎么知道?”
靳洲说:“我妈刚给我打了个电话。”
满心的期待瞬间宕到了谷底。
原来是姨奶,她怎么把姨奶忘了......
所以呢,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明天是她生日,之前还让她在那天请假,让她把那天留给他......
原本的期待如今都落了空。
该怪他吗?
毕竟造成今天这般局面的人是他。
可是又怎么能全部怪他。
毕竟是她把他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
闫嗔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失神地喃了一句:“怎么没有月亮......”
略有缥缈的声音从开了免提的声筒里传出来,让盯着手机屏幕的人眉心狠狠一皱。
“嗔——”
“闫嗔!”
靳洲的反应快,瞬间扬高声调盖住了岑颂的声音。
也让失神半天的闫嗔忽然抽回神识。
她这才发现耳边还贴着电话,她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微怔:“叔叔..”
靳洲看着岑颂,不放心地将手机拿起来,并关了免提。
听不见闫嗔的声音,岑颂瞬间就朝靳洲睁眼了。
靳洲回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而后对着电话说:“我给你定了个蛋糕,明天晚上带你去吃饭。”
闫嗔垂眸站在窗边,想到明天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便没有拒绝,低“哦”一声。
靳洲:“那我明天上午十一点去接你。”
从他话里听出这事的顺利,岑颂狠狠松了一口气。
可闫嗔却皱眉了:“不是说晚上吗?”
靳洲解释:“蛋糕留着晚上吃,其他时间带你出去逛逛。”
闫嗔揪着窗边的一点窗帘布料:“不用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逛街。
“还是说其他时间你约了别人?”说这话的时候,靳洲看向对面人的脸色。
岑颂现在也是懒得去表情管理,脸色随着靳洲的话瞬息万变。
眼看对面的人又要睁眼,靳洲怕他克制不住过来抢手机,干脆站了起来。
好在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没有。”
靳洲变着法子地传递那边的话:“没有就行。”
挂了电话,靳洲这才回到沙发里坐着:“你那边都准备好了?”
岑颂心里没了紧张,后靠进沙发里:“到时候你把她往那边带就行,随时都能看见。”
靳洲笑了声:“给你打的那笔钱,已经被你糟蹋的不剩几个了吧?”
岑颂不冷不热地看着他:“别说的好像我花的是你的钱似的。”
靳洲翘起腿,“花吧,不这么可劲地糟蹋,那些新闻稿也不好编。”
岑颂给了他一记白眼,但想到自己名下一处房产都没有了,又不免叹了口气:“都说钱不是好东西,可没了这东西,又觉得自己连个东西都不如。”
“所以以后花钱悠着点,”靳洲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别露出什么破绽。”
岑颂半眯眼角,指腹摩挲在唇上,半晌后,突然笑了声:“挺好,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把她养胖一点。”
这会儿倒是笑了,这几天也不知是谁整天摆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脸,跟人说话时,一字一句都夹枪带棒的。
靳洲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那张笑脸。
也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对面这个,过去从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的人,如今会弯下腰,低下头,情绪会被心里的那个人左右。
爱情,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
靳洲眉心褶出一道没经历过的不解。
相比岑颂战战兢兢后的一身轻松,闫嗔整个晚上都显得失魂落魄。
连看几个让人捧腹的综艺,都没能让她脸上掀起波澜,更别说笑了。
终于熬到有了些困意,却又突然想起那个人形布偶。
钥匙放回来了,拖鞋也拿进来了,怎么就看不见人形抱枕呢,难不成给扔了?
闫嗔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忍不住下床,连鲜少会去的二楼和三楼都去了,可还是没找着,满心郁闷地回到房间门口,她突然顿住脚。
车还停在门口,该不会......
等她拿起钥匙一鼓作气跑出门站在车头前的时候,她下撇了一晚上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笑痕。
尽管是被气笑的。
把布偶抱回房间后,闫嗔把它立在了床头。
相比他微信头像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再和布偶脸上这张坏着一嘴笑的脸一对比,闫嗔忍不住拿手锤了一下,“大骗子!”
不过短短三个字,却像是把她积聚在心里好几天的郁气都纾解了出来。
那晚,闫嗔是抱着布偶睡着的,半夜,她搂着布偶的腰用了劲,里面传来了一声“晚安”。
但旁边的人睡得沉,没听见。
连续几天都没睡好,这一觉,闫嗔睡到了翌日上午九点。
原本是想看一眼时间的,结果点开手机屏幕却看见了两条未读消息。
一条是短信,一条是微信。
都来自一个号码,都是凌晨十二点准时发送过来的。
岑颂:【生日快乐。】
母亲去世后,闫嗔再也没收到凌晨准点的生日短信。
那一瞬,她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无声无息砸在了手机屏幕上。
说不上来是想念母亲,还是时隔三天再次感受到那个人的消息而让她心情愈加难以平复。
她倚着床的后背一点点滑下去,最后靠在了那个被某人自称为‘岑颂二号’的人形布偶上。
生日快乐......
仅仅只是一句生日祝福,还是另有它意?
那她要不要回复呢?
可是又要回复什么?
谢谢吗?
这个问题一直缠着她到洗完澡出来都没能做出决定。
十点整,靳洲来了。
打开门的时候,闫嗔最先看的不是靳洲,而是他身后,而她左右偏转的眼神也被靳洲抓了个正着。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闫嗔忙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说完,她往旁边站让靳洲进去。
可把门关上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往外看了眼。
可门外空空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回到客厅,闫嗔去给靳洲倒了一杯水:“叔叔,你坐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
生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闫嗔心里的失落却比前几日还要多。
多到连打扮的心思都没有,随便地换了一身就走了出来。
见她这么不修边幅,靳洲垂眸笑了笑。
看来这小姑娘的状态也不比那家伙上几天要好到哪里去。
要不是岑颂的叮嘱,靳洲哪里会去在意她的衣着。
“换身衣服吧,”他把话说的随口却有理有据:“今天生日,穿的鲜艳一点。”
闫嗔低头看了看自己,黑T黑牛仔裤。
一身黑色,突然就想到了不该想的人。
带着不想‘睹物思人’的心理,闫嗔转身跑回了房间。
也就是那时,靳洲口袋里的手机震了,掏出来一看,是岑颂的。
从早上六点开始,这个人的短信就好像定了时似的,一会儿一个。
【岑颂:她怎么样,心情好吗?】
靳洲也没瞒着,实话实说:【和你上几天的状态差不多。】
【岑颂:她今天生日,你尽量把她逗笑!】
靳洲无奈:【这难道不是你该做的?】
十点二十,闫嗔和靳洲一前一后地从别墅里出来。
上了车,闫嗔看见副驾驶右侧的空调出风口插着一朵花,和那天满车厢的花一模一样,都是粉色的草莓奶昔。
闫嗔眼里闪过浓浓的意外:“这儿怎么有一朵花?”
那是岑颂的杰作。
不过靳洲却没说花的由来,而是问:“是不是挺好看?”
闫嗔知道自己有些敏感了,不然也不会随意一个物件都能让她联想到那个人。
她没说话,目光定在那朵花上,失神地看着。
车子驶出小区大门,停在门口的一辆黑色轿车随之跟上。
余光从后视镜收回,靳洲又扭头看了眼副驾驶里的人,见她依旧神色恹恹,靳洲在心里轻叹一口气的同时也替某人庆幸。
车子开了一段,闫嗔才缓缓开口:“我们现在是去哪?”
“中午吃饭的地方,我定在了一家商场里,现在时间还早,我先带你去楼上的一家室内动物园去看看。”
听着像是把上午的行程都安排好了,闫嗔也不好说不去,又问:“那下午呢?”
“上午不是还没过完吗,下午的事等吃完饭再说。”
闫嗔扭头看他一眼,“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在她的印象里,靳洲是个很忙于工作的人,不像那个人,工作忙与不忙,一点定性都没有。
靳洲笑了笑:“今天不是周六吗,我正好也趁着这机会放松一下。”
其实闫嗔有点想不通,他和岑颂走的那么近,肯定知道她现在已经和岑颂断了关系,可他怎么就只字不提呢?
可他不提,闫嗔也不好主动问。
车开得不快,进商场的地下车库时,闫嗔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迟疑着问:“叔叔,动物园的票你买了吗?”她想着,要是没买的话,就跟他说不去了。
结果却听他说:“我昨晚就买了。”
“昨晚?”闫嗔愣了一下。
靳洲听出她的疑惑,他将车子倒进车位:“现在订票都很方便,网上就能操作。”
动物园在商场六楼,里面都是一些可爱的小型动作,因为是周六,里面的游客很多。
看着周围都是一些带着小朋友来的家长,闫嗔扭头看了眼身边的靳洲。
他的个子、身形、穿着其实和岑颂都差不多,平时也都习惯穿衬衫西裤,但是给她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像刚刚一位家长跑过来撞到她肩,如果那个人在,说不准接下来的路,就会不由分说地将她护在怀里......
思绪不受控制地想到这,闫嗔垂眸笑出一缕苦涩。
她到底怎么了,怎么无论走到哪,看到什么,遇到什么人,都能联想到那个人呢......
闫嗔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左右张望两下后,身后突然传来一句——
“嗳,你这人——”
闫嗔扭头看过去,目光扫过人潮,一个闪影让她眉心微蹙。
“怎么了?”
靳洲的声音让闫嗔收回视线:“没什么,就......”话说到这儿,她又重新看过去一眼。
是幻觉吗?
刚刚闪过去的那个人,身形很像他......
但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不可能的想法。
“妈妈,妈妈,那儿有羊驼,我要去看!”
稚嫩的童声让闫嗔也循着看过去。
想起有次也和妈妈一起去看过羊驼,闫嗔轻轻拽了下靳洲的衣角:“叔叔,”她指着另一个方向:“我们去那儿看看吧。”
刚好那时,靳洲在低头看手机,听见她声音,他拿着手机的手忙伸进西裤口袋。
“好。”他表情不自然了一下。
刚刚他是走在闫嗔身前的,这会儿,他落后一步,跟在了闫嗔的身后。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靳洲又将手机拿了出来看了一眼。
【岑颂:这么多的人,你就不能把她往人少的地方带带?】
靳洲笑出一声无奈:【你要是不放心,那就自己出来护她周全!】
作者有话说:
岑颂:怎么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陪老婆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