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蔷醒在月光最盛时。
她睁眼那会儿怔了片刻, 差点错把晚夜独亮的白玉盘当成太阳。
身子还是些许酸痛,依稀记得是被按摩过,心理上舒坦了点儿。
窗户已经关了, 室内只有江今赴在外屋视频通话的声音,他声音偏淡冷,没什么起伏, 对面倒挺急切, 就是不太正经。
江今赴手机音量调得低,卿蔷只能依稀捕捉到对方断断续续的话语, 什么“追人”、“失恋”之类的, 不过倒是容易猜出来是谁——
原余,在北城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浪荡子, 与任邹行截然相反, 他惯会忽悠人, 面稳心浮。
她悄然下床, 不料刚踩到地毯上, 双腿发软,又跌坐回去。
卿蔷轻盈,弄出的动静不高不低, 却能恰巧引起江今赴的注意。
他抬眼看来, 漆黑眸子里浮现了明显的嘲弄。
卿蔷没理他,从被子里出来有点儿冷,她径自披了他搭在衣架上的外套, 就近窝在了沙发上, 两条胳膊垫在沙发背支着下巴回望他。
她穿了玫红绑背吊带裙, 搭上纯黑更显肤色白皙。
一觉睡醒, 那种盛开绽放的气息更清晰了, 显得她不知好歹地撩拨起人来,得心应手许多。
“往下查。”江今赴喉结上下滚了下,一句话说得偏哑又冷。
没等原余再哭诉要回国,他就挂了电话。
“二哥,”卿蔷明摆要掠过昨日荒唐,昳丽容貌染上艳色,她一笑,“你跟我说说,童家那上千亿是怎么回事儿?”
她醒来睁眼,是刀剑出鞘,再一启唇,是刀刃冒寒芒,真一点儿不带歇的,天堑的隐于世感,倏然像兵器无影的江湖,气焰足得很。
江今赴垂下视线,把手机放在桌上,没搭腔。
卧室左侧墙摆放着国际象棋的展柜,里面战争艺术、“孙子兵法”、仿陶喷金、J. Grahl、巴卡拉水晶、皇家珠宝等系列套装规整摆放。
熠熠生辉,闪耀交织。
江今赴爱玩儿这个,卿蔷清楚,他主宅还有专门的棋室,只不过那儿摆的都是些收藏价值高的。
她不喜欢,她只愿意参与功利场上的对弈,但从前跟江今赴待着的时候下过,规则什么也都懂,就是输个不停,更提不起兴趣了。
所以他就在天堑放了些好看的棋子,勾着她把玩。
江今赴迈步去开了壁灯,又拉开玻璃门挑选,寡淡调子终于响起:“口头支票罢了。”
卿蔷反应了几秒,眯眸扬唇,语气也不高昂:“二哥,你这么谈笑可没意思了——”
她笑了声:“怎么?您金口玉言敢说,他童家就敢信?”
“你不信?”江今赴长指划过棋子,要比那镶金嵌玉的东西矜贵上几分,他取出一盒,回头不冷不淡地觑她眼,“那白纸黑字,你信吗?”
他将棋盒放到桃心木桌上,修长分明的手捻着一颗颗棋子,细致按照配套的棋盘纹路摆放。
又是傲雪欺霜、君子倜傥的氛围。
但卿蔷这阵子浑身没一块是没印儿的,不会再被他蒙骗了。
她唇角都懒得弯了,歪了歪身子示意她不信,只抬眸望着他,催促意味很浓。
她这副模样,很容易让江今赴想起以前她要探哪家的底时,就会细白胳膊一盘支着脸瞅他。
她一惯会用最便携有效的方法拿到她想要的东西,收起刺卖乖、须臾安分,都是手段。
棋盘摆好。
江今赴缓步走到沙发边,手撑在她身侧靠背,青筋微绷,他倾身:
“盖了公章的合同,童家求之不得。”
他在解惑,还不解全。
卿蔷却被他的靠近激到,本能地攥了下手指,半刻屏息。
江今赴没有过多的动作,她只是撞进他微沉黑眸,就酥麻渐起,灵魂发软,是还未消退的性.反应。
“是吗?”她眉梢不悦,婀娜身姿甚至迎着危险感更上前了些,“那你应该跟着尝尝牢狱之灾呢。”
卿蔷的反骨比什么都重,尤其是对江今赴。
两人身上的掌控欲同样浓烈,所以相斥。
她不满自己落下风。
江今赴如她所愿,与她额头相抵。
卿蔷颤了一瞬。
纯棉睡裙挡不住她的婀娜线条,背后蝴蝶骨恰好被两条绑带交叉束缚,情.欲痕迹仍鲜艳,给她此刻故作云淡风轻的姣好容貌染上了妖孽的意思。
“我那么蠢?”江今赴轻笑反问,薄凉嗓音逗她:“怕是配不上跟你春.宵.一.度啊。”
良久安静。
屋里很暗,外间的灯在江今赴进来时就关了,墙壁上暖芒徒留,照不太到他们这边儿。
月光也被窗外树影分割碎散,暗色朦胧渲染。
笑意蓦地爬上卿蔷眉梢,她伸手叩在他后颈,位置摁他红痣。
是温情的动作。
如果她没拿拇指狠划就更好了。
江今赴喉结处留下道红痕,尾处渗血。
一瞬的疼,算不得什么,就是败了气氛。
“二哥,是我挑的你,”她轻慢弯着唇,一下一下摁压他喉结突起,显得极端危险,“算有遗策,你得接受。出电梯的人如果不是你,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不找别人呢?”
但他们心念合一。
只会是他,也只能是他。
却不能明说。
江今赴又往下压了些,眼底阴刻味重了些,他不顾她致命的手,挨蹭她的唇,咬着碾了口。
卿蔷颤栗了下,作乱的手坠在他肩上。
江今赴含她唇:“你想怎么定义都行,苟.且、偷.情。”
“至于换个对象......”他似纵容,音调微沉,胸腔震出声短促的笑,“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应该懂。”
卿蔷提不上劲儿,软在靠背上似的,耳垂微红为她添上云娇雨怯。
“亲一下就软了。”江今赴淡谑,探到她腿侧。
她一缩:“江二!”
他没理,捞起个软毯,顺势起身,嗓子还滚出声:“嗯?”
卿蔷面无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闭了又睁,上下唇碰,吐出三个字:“干得好。”
江今赴:“谬赞。”
他将软毯铺到藤椅上,又坐在对面儿,仰首歇了歇脖颈,整个人莫名松垮:“下盘棋,我告诉你童家哪步错了。”
这个诱惑力太大。
卿蔷眸光流转。
过了会儿,摇曳身影被暖光笼罩,歪进软毯里,她不走心,眼尾趋平:“成交。”
棋子很好看,通体白金制成,钻石涂层,底部抛光,在水晶玻璃棋盘上自由顺滑,是种冷色调的璀璨,银得斑斓。
输得更快。
卿蔷一步一送棋,兵马后皆成弃子。
她要真用心,其实能将就过上几招,但现在明显敷衍。
江今赴垂着目光,看不出喜怒,他没让她,将杀王,边角胜。
“说吧,”卿蔷指腹揉捏着王冠下的野生珍珠,“二哥,让我听听你的算计。”
浅橙光下,江今赴漫不经心地摆着死局,他手背攀青,骨相是无可挑剔的,神淡显斯文,凶起来,又倍儿阴刻。
棋盘只差卿蔷拿着的白后,江今赴起身走到她背后,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握她拨动棋子:“谈不上算计,纸换纸罢了。”
残局瞬解,单后杀王。
江今赴松了手,散散环在她身周,偏漠哑的嗓音压在卿蔷耳边:“童邵有个欠条在我这儿,恰好抵了那千亿。”
“你查不到我在国外做什么,怎么不从童邵下手?”
顿了顿,江今赴有了几分玩味的意思:“只有我能入了你的眼,是吗?”
一句装模作样的试探,甚至不需要回答,他尾调向下,是陈述。
卿蔷倏地起身。
江今赴挡了下她撞向桌边的身子,桌斜了点儿,又很快被他摁回,棋子却遭了殃,滚落到地毯上“咚咙”几声。
倒是应了卿蔷的心跳。
她眉眼含霜。
因着江今赴的存在,自动忽略了其他相扣的人,是她的疏忽,也是不该犯的错。
掉下的棋子被灯打着折射在墙上光线,摇曳着切割暖意,有几分凛冽,抛却它们的场景像被摁下慢放。
卿蔷回身,手支在妙曼曲线后,抬眸看他。
江今赴眼底阴沉散了个尽,留下稍许似是而非的逼迫,与她的距离还保持着假惺惺的分寸,不为所动得一如当年。
卿蔷长睫一颤,弯了弯眉,笑得嘲讽,“二哥,你要这么说话是吗?掉价跟个败家子比,不像你的作风啊。”
“我看上眼的人不止有你,”她见他翳色附上视线,眼尾挑得愈发高,“但论爱,你排不上号,论恨,你当属头牌。”
卿蔷偏了偏头,媚颜故作无辜,咬着字缓吐:“满意了吗?”
她不给江今赴回的机会,人艳得活色生香,抬指戳他心口:“这话搁在你跟我这儿,太见外了。不如省得我查,你告诉我,童邵脑子是哪年丢的?”
半晌,江今赴气场散漫了下去,他倾身:“在商言商,我送了你几个答案,你该还了。”
卿蔷好笑:“二哥还有不懂的呢。”
“比如,”江今赴覆上她心脏处按了下,“你在北城的时候,这儿动过吗?”
她一僵。
江今赴领口微敞,轻佻得很,力道却没面上轻,让她有须臾的喘不过气,喉结凸起尖锐,冷意撩心入骨。
卿蔷唇微张了张,话还未出口,身子骤地被带着前倾——
江今赴忽然动作,眉目间没了掩饰,耐性消散无踪,他转手叩着她后颈向前一拽。
卿蔷心惊了下,再回过神,人已经跪坐在藤椅上,膝盖陷进柔软触底,磕到了藤编,手扶在他肩侧堪堪稳住身形。
“怎么不说了,”江今赴换了称呼,“玫玫。”
作者有话说:
写的过程中想到个有意思的段子:
看别人对峙:“打起来打起来!”
看卿卿二哥对峙:“doi起来doi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