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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会做那样的事。”程子轩接着说。
宋翊辰几乎是以光速扭过头去看着对面床上的程子轩，此时程子轩已经慢慢地坐了起来，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宋翊辰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的声调抖得不成样子：“程子轩？是你吗？”
程子轩抿了抿嘴，也没有看向宋翊辰，不知是意识混沌还是不太想面对他的问题。
宋翊辰耸起肩膀，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他的身体向着程子轩倾斜过去，不慎脱离了床板悬空，然后一头栽在了地板上，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眼泪已经流到了唇角：“你回答我！”
沉默了一会儿，程子轩把头低下去：“是我。”
宋翊辰：“你也回来了？那其他人呢？他们是不是也回来了。”
程子轩默默地整理着床铺：“大概。”
宋翊辰其实说不清楚自己对程子轩都是怎样的一个态度，也说不上来对他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于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对程子轩产生了陌生感，以至于对自己方才想要扑过去给他一个熊抱的想法羞愧不已。
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道：“那就好，是啊，你也不容易。”
这其实不是宋翊辰的说话风格，而且完全不像，不过宋翊辰真的不想谈论关于里世界的事情了，无论是关于过去程子轩的迷惑行为还是解翌把他们都解救的事。
程子轩有些意外：“就这样？”
宋翊辰点点头：“就这样。”
程子轩有些难为情：“嗯……其实你可以问我一些问题的，现在我不会对你说谎了。”
宋翊辰摇头：“没必要了。真的，我是说，我不在乎了，都过去了。”
他想：我应该先去找解翌。
当班主任告诉他们，解翌因为意外出了车祸的时候，宋翊辰吓得差点没从座位上直接站起来。他请了晚自习的假，前往了解翌所在的医院。听医生说，当时和解翌在同一辆车上的还有顾灼，不知为何，汽车刹车失灵，以高速撞上了一棵树，顾灼当场死亡，解翌受了重伤。
宋翊辰整个人都傻掉了，医生问他要在医院等着吗，宋翊辰木木地点点头。
经过一晚上的抢救，解翌终于脱离了重症监护室，挪到了普通病房。
解翌的父亲也赶到了医院，守护着昏迷不醒的解翌。
宋翊辰一夜未眠，看到没有断胳膊少腿的完整的身体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并又陪了他一天。
第三天，解翌的身体状况已经基本稳定了，解翌父亲劝说宋翊辰回到学校上课，不能耽误了学业，宋翊辰也答应下了，说要是解翌醒了一定要通知自己。
＊
解翌感觉自己似乎在混沌中漂浮了万年之久，他浑身无力而冰冷，周身疼痛，似乎正在被什么野兽撕咬着，根本无法聚集起自己凌乱的意识和记忆，更无法醒来。
这种感觉仿佛前一秒还飘在云端，下一秒就又坠入了地狱，在黄昏和黎明之间交替反复，暴露在瓢泼的暴雨中，也暴晒在烈日之下。
身体在一瞬间变换了多种形态，却没有一个能够拼凑出完整的人形。
解翌的父亲昼夜守候着，时刻观察着解翌的身体状况，终于在一周之后，或许是一个不被人所期待的午后，解翌睁开了眼睛，但只是睁着，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和光泽，仿佛一对死鱼眼。
父亲听见解翌似乎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便凑上耳朵去听。
“洛晏语……洛晏语……洛晏语……洛晏语……”
洛晏语？
“洛晏语……洛晏语……洛晏语……”
是某个人吗？
“你在哪儿……”解翌无意识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父亲握着解翌的手，一言不发，眼睛中的血丝和通红的眼眶、黑眼圈逐渐融在一起，他在耐心地等待解翌真正的苏醒。
解翌醒了。
醒来的解翌看起来更加沉默寡言了，只是歪头看了一下父亲的脸，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解翌干涸地嘴唇一开一闭：“这是哪儿？”
父亲简洁道：“你出了车祸，这里是医院。”
解翌：“宋翊辰在哪儿？”
父亲连忙回答：“奥对，宋翊辰来过了，你刚出车祸，还没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的时候他就来找过你了，还在这儿守了你一夜，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他还让我转告你，说什么莫蔚和程子轩都回来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解翌摇摇头：“顾灼呢？他在哪儿？”
父亲：“你是说那个警.官吗？很遗憾，他当时在驾驶座，不幸离世了。”
解翌心道：死了吗，死了好。
让他赚了。
解翌又问：“爸，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长发女生来看我，她比我高。或者说有没有除了宋翊辰以外的人来找我。”
父亲如实道：“没有。”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解翌的一颗心还是沉入了海底。
不要紧的，他想，或许洛晏语还没有找到我。不过既然宋翊辰、莫蔚和程子轩已经都回来了，全校的学生应该也已经平安了。
不要紧的，我不介意等着洛晏语，或许需要几天，也有可能是好几年，我都会耐心等待的。
真的没关系，里世界也没有骗我。现在是最好的结局。
解翌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也没有什么逻辑性。
他道：“爸，我没事，你不用太担心我，我们的案子也破了，你要是还有什么工作，可以离开，而且你也太累了，回去休息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肯定也是没有问题的。”
父亲叹了一口气：“医生说你是命大，不然就会像顾灼一样……身子都被撕成几块，根本没有机会救活。怎么会出车祸呢？也不知道那个顾灼是怎么想的，就那样开的车？我真是……”
解翌打断父亲的话：“爸！别说了……”
父亲叹了一口气，只好道：“好吧，你没事最好了，我们也不奢求那些其他的东西。”
解翌点点头：“嗯嗯，学校里有什么消息吗？”
父亲摇头：“我不知道，估计宋翊辰会给你打电话吧，我出去买个饭，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
解翌：“好。”
过了一会儿，宋翊辰果然来电话了：“翌哥！你醒了！我他妈想死你了！太好了你没事，对了你知道莫蔚和程子轩都从里世界回来了吗？”
解翌：“我知道。”
宋翊辰：“皆大欢喜！你是不是成为了里世界的心脏，然后把我们都救出来了？翌哥你太牛了，我要成为你的小迷弟了！你是大英雄！你救了我们所有人，我太爱你了！”
解翌：“是吗。”
听见解翌有气无力但是敷衍的语气，宋翊辰不满道：“什么‘是吗’啊，你他妈怎么不高兴？回到正轨了啊！我们再也不用去那个狗屁里世界了！你怎么着……啊？你没睡醒？”
解翌不太想说话：“我困了。”
宋翊辰：“……”
最后他扔下一句：“行行行，你困是吧，老子不打扰你睡觉了，什么时候回学校？我今天下了晚自习和程子轩去看你，你有空吗？”
解翌故意打了个哈欠：“没空。养精蓄锐，医生说大概一周就可以出院了吧。”
宋翊辰：“哦哦……一周？那么快？我记得你不是一开始……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来吗？你的身体是被强化了？对了，听说顾灼死了？死的好！大快人心！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你这个家伙居然还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真是服了你了，不管怎么样，祝你早日康复吧。”
解翌：“好，再见。”
宋翊辰：“拜拜！”
解翌很疲倦，心情错综复杂，积极与消极互相抵消，最后只剩下了惆怅。
学生们从地狱归来劫后余生，或许有自己的功劳，不过解翌自己也说不清楚，甚至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和脱离感，不想把这样的一份荣誉架在自己头上，而更偏向于摒弃它。
但更大的问题是，洛晏语不见了，解翌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究竟是还在里世界还是来到了人间？是活着还是死了？假设来到现实世界，变换的模样到底是严珩源还是附身到其他人身上？他能够驾驭新的身体吗？
他……还记得我吗？
超负荷的思考让解翌再次陷入一阵又一阵的恶心中，痛苦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回忆自己这残破不全的十几年，深深质疑自己是否真正活过，或许——他只是一个存在于幻想中的人，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思考或者是自己的生活，是一个被控制着的提线木偶，是一个即将烟消云散的破碎灵魂……
窒息、绝望、疲乏……
都说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把一切归结于顺其自然，可是解翌不会这么想，他只会在无穷无尽的困惑与煎熬中寻找真实，往往头破血流，获得割裂而又沉重的真相，永远无法释怀。
拥有希望才会所向披靡，没有希望呢……只会朽败腐烂。
解翌觉得自己是一个坏人，是一个接受了可以掌控别人生死王座的彻彻底底的恶人，可是他又会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坏，只是烂掉了，这个字应该更加精辟和确切。
不知是不是顾灼烂掉的心脏在影响着自己的思想，解翌也觉得现实世界是索然无味的。
解翌心说：反正现在也动不了……那就去里世界看看吧，看看洛晏语在不在那里。
所以究竟要怎么回到里世界呢？
解翌思索，或许需要先进入睡眠状态。
反正他也不想继续这样毫无意义地醒着了，于是闭上了眼睛，客观上阻断了抑郁情绪的继续发酵。
【解翌，你回来了。】里世界在呼唤他。
【你属于里世界。】
解翌无视他，道：“洛晏语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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