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辰安吃完,谢冲书收拾完餐盒后发现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课了,要是被吴老头发现自己又逃了他的课,后果不堪设想。

  他两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微微靠近对方,“我要走了。”

  孟辰安的嘴依旧不饶人,“门在那里,没人拦你。”

  谢冲书抿抿嘴,希冀地看着他,说:“下周我过生日,我在酒吧包了场和朋友们聚聚,你来么?”

  “你来好不好?”

  孟辰安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失望的神情爬上了谢冲书的脸,他蔫不拉几地垂着头,嘴角的米饭要掉不掉。

  孟辰安感到烦躁,也许都是这粒米饭的锅,一定是强迫症发作才会让自己如此坐立难安。

  他盯着文件上的字,以为眼不见为净就能将不适驱赶走。

  然而对方还心存希望,他小心翼翼地改口,“如果你嫌人多,那我单独请你一个人,你来不来?”

  孟辰安沉默,只在临别前扔了张湿纸巾给他擦嘴。

  谢冲书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甜头,高兴得恨不得在写字楼上空盘旋几周,孟辰安态度的软化使他立刻信心大涨。

  ***

  虽然对方没有明确地答应自己,但谢冲书还是兴冲冲地将原本订在生日那天的包场计划提前了两天,为此还多花了一笔冤枉钱,但他一点都不心疼,觉得物超所值。

  他另外订好了餐厅,并高调地将信息转发给孟辰安,一天发三遍,不断地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感。

  孟辰安烦不胜烦,他将祝淮叫进来,吩咐他去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祝淮翻开备忘录,发现近期并没有哪个合作伙伴要过生日,他疑惑地看着自家老板,希望对方能多点提示,自己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并不会读心术。

  孟辰安大发慈悲地说:“你回去想想,现在年轻男性喜欢什么。”

  年轻男性?这个范围有点宽泛,祝淮头疼地发际线后移了半寸,想要再多点信息,奈何孟总这个人好比是只酱油鸭,当然这是之前秘书康琪说的。

  祝淮起初还不理解,后来他不耻下问地去百度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又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康琪在背后编排孟辰安的把柄,于是这回他就仗着这一点去骚扰了还在集团卖命的康琪。

  康琪也是闲得慌,祝淮没等多久,就收到了一连串的官网链接,点开一看,全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喜欢的玩意儿,反正触及到了他不了解的领域。

  康琪有两把刷子,她没有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在链接后加了一句话,建议他重点考虑那几双篮球鞋,绝对能正中目标红心。



  祝淮半信半疑,本着求真务实的工作精神,他将链接转发给孟辰安看,想要老板自己定夺,然后他就发现,康琪果然是神人,不愧是孟总的心腹大将,每次都能一针见血地看透问题本质,将事情办得漂亮周全。

  孟辰安最终选了其中一双鞋,让祝淮去下单。

  生日礼物有了着落,他也鬼使神差地让祝淮确认那晚没有其他行程。

  就当是欠那小子的。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孟辰安最终还是放了谢冲书鸽子,导致对方生日那晚在餐厅等到打烊都没等到心上人。

  事情的起因在集团那边,前一晚集团接替孟辰安副总位置的人参加了一场饭局,除了孟氏的几个高层还有这些年来的合作伙伴。

  在生意场上,这本是司空见惯的事,酒桌文化更是商圈里谈生意的潜规则。

  这回坏就坏在,有个合作商的老总喝得酩酊大醉,不顾劝阻开车上路,酒驾撞死了人。

  这段时间,上头正抓典型,送上门的案例不用白不用,这个老总人进去了不说,自家公司原本和政府说好的合作开发案也鸡飞蛋打了。

  现在对方公司为此迁怒那晚酒桌上的人,而集团这位新官上任的副总首当其冲,那晚他劝酒最凶,所有人都亲眼所见,出了事,其他几家公司的人都想着找个能在前头顶一顶怒火的人,口风出奇得一致,导致这人只能接下这口黑锅,况且他本人也并不无辜。

  对方公司是近年来孟氏的重要合作伙伴之一,往来订单占比极高,一旦对方真的中断合作,想要在短期内找到替代品,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结果还不一定会好。

  今年是孟氏战略发展的重要一年,一旦这个环节出现差池,连锁反应会如同多米诺骨牌,集团将会迎来沉重的打击。

  孟辰安半夜就收到了消息,第二天一早就去集团开了一天的会。

  抛开孟氏集团即将面对的困境,叔伯那边的人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孟辰安是乐见其成的,但前提是这糟心的扫尾工作究竟该如何进行。

  他决不能让孟氏在孟父之后轰然倾塌。

  孟辰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前期的忍辱负重终于等来了这一日的绝地反击。

  他在会议上旧事重提,说起当初那件让他颜面扫地的举报信事件,并将后来自己私下搜集的证据连同那天和何兰的照片全部甩在长桌上。

  展厅里的监控坏了又怎么样?找不到投递举报信的人又怎么样?还是让他们找到了那天同一时间出现在展会上的人,这个人拍了很多照片,其中两张正巧将何兰挽着孟辰安的样子全部收入了镜头。

  这就成了反击当初驳斥自己自证清白,以证据不足为理由要求他停职的人最有力的证据。

  会议室中出奇的安静,不论站在哪一方,所有人都在观望,也不无好事者主动要求孟宏昌尽快做出决定。

  孟宏昌第一次面临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他暗恨孟吉的无用,竟然让那么个成事不足的废物酒鬼坐上如此重要的位置,现在闹出这样的事,给集团惹祸不说,还让孟辰安这个小子揪住了机会打了一场翻身胜仗。

  孟辰安显然也希望他这个主事者在会议上就将事情敲定,他笑着看向这位二伯,像是小时候在家里和兄弟姐妹闹了矛盾受了委屈,希望这位长辈能替自己做主一样,眼里除了坦荡就是希冀,一点负面情绪也无,似乎对之前被从副总的位置赶下台的经历没有丝毫怨恨。

  孟宏昌笑道:“这事总算水落石出,辰安的清白也分明了。”他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警告他们,“这事蹊跷,希望不是你们中的某个人干的,集团内部不容许这种随意污蔑泼脏水的卑劣行径,对外影响集团形象,对内不利于团结。如果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他话里话外一点不提这事究竟是何人所为,该做怎样的惩处,只一推四五六,秉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受害人孟辰安也“大度”地没有提这茬,到最后似乎随着这出闹剧的收尾,所有人都没有受到利益的损害,不过是兜了一大圈后,回到了本来的位置上。

  孟辰安如愿做回了他的副总,调查结果和任命书在下午就以公司邮件的形式逐级下发。

  他二次上任后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是给之前的废物擦屁股,力求能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事对集团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他立刻召集手下开会,脚不沾地地忙活到半夜,才托着疲累的身体和浑浑噩噩的脑子回到了住所。

  然后就在家门口看到蹲在地上的谢冲书。

  对方穿着连帽衫,帽子盖住了脑袋,大半个身体都缩在膝盖上,地上放着装食物的打包盒,也不知来了多久。

  被遗忘的约定毫无预兆地攻击了孟辰安的大脑,令他发昏的头脑一下清醒过来。

  愧疚宛如潮水将白天的志得意满和所有的疲惫倦怠都席卷一空,把整条走道堵死。

  孟辰安走近谢冲书,对方无知无觉像是睡着了,他只能蹲下来轻拍他后背,掌下的躯体霎时一阵。

  谢冲书从蜗牛壳里伸出脑袋,脸上还有帽绳的红印,眉眼塌拉,一点没有之前难缠的混小子模样,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好不容易找到主人家门口,却被拒之门外。

  孟辰安的心无处安放,最终落在一片潮湿的海绵上。

  他说:“进去吧。”他率先站起来并朝对方伸出了一只手。

  谢冲书处于朦胧状态的意识被这只手拉回了现实,他半身没了知觉,都快将自己当成一棵公元前就被栽在孟辰安家门口的树,以为等到根须朽烂的那天都将一无所获,结果一阵甘霖浇了他满身,喜悦就这样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

  他用力拽住这只手,可使了好几次力都没法将自己从泥土里拔出来。

  孟辰安笑笑,不是之前的冷笑,嘲笑,是很温和的笑容,谢冲书仰头看他,意外发现对方颊边因为这个笑出现了两个酒窝。

  谢冲书想亲手戳一戳它们,检查里头是否装了蜜糖和奶油。

  他被搀扶起来,一撅一拐地登堂入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孟辰安给他倒了杯热水,谢冲书捧在手里小口地吹凉。

  将打包盒打开,发现里头是一块蛋糕还有一碗坨了的面条,孟辰安的心口像是被这些东西堵住了,奶油、面粉糊作一团,一时没有出声。

  谢冲书以为他不高兴,慌乱地解释道:“我担心你没吃东西会饿……你工作起来就会忘记……长此以往……这不好……”

  孟辰安突然想起之前对方说过的话:没有家,没有家人,公寓里也永远没有人开灯等着我,冰冷的,没有人情味的,和酒店没什么区别……

  他又何曾不是这样,他也需要个等他回家的人,他也想在开门的那刻被家里的灯光温暖,希望能有个人给他一个欢迎回家的拥抱和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