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洲替他正了正领结,笑道:“他不是和你沾亲带故?现在孟家的人也都是我的亲戚了,帮自家人不好么?”

  “不好。”孟辰安有些膈应,“没必要为了这些人惹一身骚,孟家人没你想的那么好。”都是些内里乌糟到极致的混账罢了。

  谢承洲哄道:“好,都听你的,下不为例。可有一点你说的不对。”

  迎着对方疑惑的目光,谢承洲刮了刮他的鼻子,凑到他耳边亲密地说道:“我眼前这个孟家人就是顶顶好的一个,现在属于我的了。不管内里多么复杂,我都会将你当成唯一难题用毕生的精力去解开。”

  男人的气息滚烫如火,吹在敏感的耳垂上,引得孟辰安不由地瑟缩了一下,周围关注他俩的人实在太多,他不好有太大动作,只能故作赧然地瞪了对方一眼,警告他适可而止。

  谢承洲只觉得这人浓密纤长的睫毛一直舒展到了自己心坎上,像有只小手一下又一下地搔,弄着。

  痒意的根须从身体里破土而出,让人想在淡色的唇瓣、挺翘的鼻尖、优雅的颈项上留下深深的牙印。

  很快,其他宾客也陆续到达酒店。

  两人更加忙碌,脚不沾地地与这些人客套寒暄。

  还有半个多小时。

  孟辰安看了下腕表,他最后将大厅内各个角落又扫视了一遍,满室的灯火璀璨和衣香鬓影中,都没有谢冲书的身影。

  大概不会来了,他想,这样也好。

  谢承洲见他忽然沉默,提醒他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准备吧。”

  孟辰安点头,回到休息室更换礼服。

  到了点,除了舞台中央的光,大厅四周的灯全部暗了下来。

  谢承洲和孟辰安两人成了唯二的焦点,他们并肩走上舞台。

  在司仪的引导下,跑上来两个五六岁大小的花童,将手上扎着飘带的花篮送到了他们面前。

  两枚戒指就静静躺在玫瑰中间,空气里都被花香弥漫充盈。

  孟辰安伸手将稍大的那一枚取出戴在谢承洲的左手无名指上,男人还恶意地用那根手指在他掌心里挠了几下。

  孟辰安还没来得及缩回去就被对方两只大手紧紧拢住,谢承洲眼中被光填满,像是春日所有的明媚都被他纳入眼底,从这一刻开始,烂漫与孟辰安身影在他瞳孔中永远共存。

  男人轻执起他的手,先在孟辰安的无名指上落下浅浅的一吻,然后拿起剩下的那枚戒指,套在他指尖正要慢慢往前推。

  也就在这时,大厅原本关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廊里耀目的光一下挤进来,所有人都有所察觉地转身去看。

  入眼不见人,只有满目盛放到娇艳不可方物、灿烂胜火的玫瑰花海从门边一路泛滥至走廊尽头,足足有百来米之长。

  一个人背着光从门背后出现,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身着西装礼服一步步地走进来。

  在看清来人的长相后,康琪的尖叫差点冲破喉咙将天花板顶个对穿。

  这人竟然来了!他来做什么!他穿成这样是来抢人的吗!

  在场的宾客很多都不认识谢冲书,都对这个突然出现举止怪异的年轻男人感到好奇和诧异。

  舞台被纷乱的私语声包围,所有人都在暗戳戳地和周边的人谈论他。

  蒋秘和章助理从两边站出来,拦住了即将迈上延伸台的谢冲书。

  蒋秘故意大声说道,“您怎么这个点才来?位置我给您留着,在那边呢。走,我带您去。”

  谢冲书不说话,甚至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俩,自从他走进大厅,眼里就再也容不下他人。

  蒋秘和章助理根本不敢去看台上谢承洲和孟辰安的面色,之前猜到谢冲书可能会来闹,可谁都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大阵仗地来,还要搞得人尽皆知。

  蒋秘没办法,只能再接再厉,边陪笑边上手拉人。

  谢冲书连个面子都懒得给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甩脱对方的掣肘。

  “怎么?都不欢迎我来?”谢冲书问挡在面前的两人,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台上。

  “没有的事,给您的请柬还是我寄送的呢。”章助理硬着头皮说。

  谢冲书回以一声冷笑,高声问谢承洲:“谢叔叔,今天是您续弦的好日子,难道我这个原配带来的拖油瓶不配参加您和这位孟总的婚礼吗?”

  死水一般的寂静笼罩在大厅内,在每个灯光无法企及的黑暗角落里,震惊、八卦像是雨后的蚯蚓纷纷冒了头,缓慢地爬行蠕动。

  谢冲书抬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姿势,颇有点喧宾夺主的架势,他清了清嗓门,以一种在舞台上诗朗诵的腔调大声问宾客,“你们都不知道我是谁吧?”

  话音刚落,他忽而自顾自地闷头发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足足笑了许久才勉强止住了笑意。

  他直起腰,原地转了一个圈,让前后左右所有人能更好地看清他的脸,“我叫谢冲书,是谢承洲的继子。在我母亲去世这么多年的今天,谢叔叔总算找到了良人,我高兴呀!今天我过来就是为了恭喜谢叔叔和他的新配偶孟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蒋正明看他说话越来越荒唐,脸上差点绷不住,又怕他还要说出些更离谱的,忙再次上前拉他。

  前一刻还在笑,下一秒立刻横眉冷对,谢冲书质问蒋秘:“你干什么?你不想我给谢叔叔和孟总道喜么?”

  “我不……”

  “那你拦着我做什么!”谢冲书打断他的话,神色有一瞬间的狰狞。

  蒋震明有点被他怵到,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再去没完没了地拉扯对方,不雅观不说,还容易刺激到他。

  算是看出来了,这小祖宗今天就是故意来砸场子的。他心里不痛快,干脆把脸豁出去,要谢承洲、孟辰安都跟着他一起不痛快。

  “蒋震明,你们别管他。”谢承洲的声音冷冰冰地从舞台上传过来,蒋秘下意识去看他,只能看到一张被刺目光影虚化得只剩白茫茫一片的脸。

  蒋震明咽了口唾沫,和章助理互相使了个眼色,都没让谢承洲吩咐第二遍,就迅速地闪进了人堆里。

  没了阻拦,谢冲书迈开一只脚,在台阶上踢了踢皮鞋尖,像是在检查舞台是否牢固一样。

  随后他一步跨过两三级台阶直接站到了舞台上。

  他怀里装着芬芳和浪漫,神情却丝毫没有一点快乐,凝重得仿佛是去给人扫墓。

  谢冲书走到孟辰安面前,从头到脚地打量他。

  老实说,曾经他爱惨了孟辰安的每一个地方,就是他身上的一颗痣、一根头发丝儿,都美好得让他痴狂。

  即便和他分开那么久,那些疯癫的因子仍旧残留在他骨子里,在得知对方和谢承洲的婚讯后,彻底爆发。

  他疯了,所以今天来到这里,他要这里所有的人都陪着他疯。

  曾经他说过,要是自己结婚,一定要请设计师专门设计多套礼服,他甚至翻过相关的资料,看过各个品牌的高定,提前设想那些衣服的版型、款式,是否要加上些别致的细节和小心机。

  他想要一个亲手参与打造,每一个环节都来自于自己的奇思妙想的婚礼。

  更重要的是,是他谢冲书和孟辰安的婚礼。

  “孟总,孟辰安,恭喜你,喜结良缘。”谢冲书上台当然不是为了这么一句话,他将玫瑰递到对方面前,甚至大胆地用花束边沿蹭了蹭孟辰安的胸膛,眼神露骨刻意,因为背对着台下,只有孟辰安和谢承洲看得到。

  孟辰安没有动。

  谢冲书笑道:“怎么?你连我的花都要划清界限?”

  “辰安……”谢承洲刚要说话就被打断,孟辰安放下手,目光坦荡地先看了眼花,又直视着谢冲书说:“我不喜欢玫瑰,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是因为不喜欢我这个人,才不喜欢我的花,对么?”

  孟辰安眉心微拧,谢冲书想从他眼里找到点对自己的残留爱意,可惜那双漂亮到极致的眼眸里除了让他窒息的冷淡,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让癫狂因子像是暴动的陨石群在他体内不断地撞击毁灭。

  孟辰安知道今天无法善了,干脆也不藏着避着,他很清楚,他与谢冲书交往在先,分手后和谢承洲结婚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不管其中有多少苦衷、阴差阳错,外人并不知情。

  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他无法阻止别人的有色眼光和恶意揣测,但该说的他必须得说。

  孟辰安将花推开,他向来骄傲自尊,即便心里难堪,也不愿意当众表现出来,他镇定自若,仿佛曾经对方的不告而别带给自己的伤害不过是秋毫之末。

  “我们已经分手,没有任何关系,成年人应该对自己做下的决定负责。”

  “没有关系?”谢冲书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当场捧腹大笑,他笑得双眼赤红,仿佛被暴雨冲刷过的眸子闪烁着莫名的光,“怎么会没有关系?今天起,我谢冲书不就父母双全了?对不对?后妈。”

  台下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