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了。”
陆瓒咬着牙威胁了这样一句, 又问:
“你怎么看的?这哪里像……”
陆瓒话没说完,看了眼图片, 突然哑了。
他买的便利贴是黄色长条状的, 那天记作业之前刚好又在订正错题,就随手拿红笔写了,现在这么乍一看,黄纸配上意义不明的混乱字迹, 好像确实有点那味儿。
但陆瓒会承认吗?不会承认!
他硬着头皮把图上的作业给江白榆复述了一遍, 以证明自己能看懂, 而后匆匆挂了电话, 羞耻得头皮发麻。
他是真的没想到, 认识江白榆这么久, 第一次听他笑, 是因为笑自己的字太丑。
陆瓒痛苦地趴到桌上, 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也不知道是因为羞,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他回忆中江白榆的那声笑在重复播放, 那个时候, 他忍不住在想,江白榆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肯定也是冷冷淡淡的, 但笑起来的话, 应该多少会柔和一点吧。
出神片刻,陆瓒又想到了刚才徐蓝飞说的话:
“男的诶!怎么亲的下去!”
陆瓒代入自己想了想,如果换成别的男孩, 他大概也无法接受, 但如果对方是江白榆的话……啧……好像也……
嘴唇莫名有些干燥,他无意识地轻轻抿起唇, 用舌尖润了润。
但很快,他人僵住了。
不是,他现在是在干什么??
即便周边没有别人,陆瓒也还是羞耻得抱住了头。
救命啦。
-
中秋加国庆的假期放了四天,等到假期结束正式开学,江白榆的病也算是彻底好了。至此,陆瓒心里一块大石才算是终于放下,人也轻松不少,开始继续全心全意投入伟大的学习。
说实话,陆瓒其实不是什么爱学习的人,但他总和朋友们待在一起,一共六个人,里面三个人都是成绩顶尖的大学霸。
苏砚每次考试的目标都是超过江白榆,和江白榆熟起来之后更是抱着知己知彼的心态,卷得更卖力。宁渲看他如此卖力,也不甘示弱,所以他们三个凑在一起除了学习只有学习,带得心态咸鱼的张乐奇都有了危机感。
这样一来,真正咸鱼的就只剩了陆瓒和方一鸣,不想打扰其他人学习的陆瓒只能跟着方一鸣打篮球,但每次都被这位高中联赛冠军MVP血虐。
被虐久了,陆瓒又突然觉得,好像学习也没有那么不快乐,于是立马抛弃了方一鸣,转身扑进学海。
最后只剩下孤苦伶仃的方一鸣,一个人玩又没意思,索性也加入了他们。
这么一来,烧烤摊六人组突然变成了学习六人组。
苏砚以一己之力卷了五个人,期中考试之后,六个人的平均分都往上拉了一大截。
江白榆和宁渲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文理第一,苏砚虽然还是第二,但跟江白榆的分差减小不少,张乐奇的名次更是在如逆水行舟的一班成绩表中往上蹦了六名。陆瓒的数学和理综终于到了还算能看的程度,原本进步空间就巨大的方一鸣更是实现了质的飞跃。
就这样,一场期中考试下来,每个人都扬眉吐气。
正好期中考试之后,学校大发慈悲放了个没有作业的周末,为了庆祝这次考试,几人又约了一次路边小烧烤。
这次陆瓒做东请客,闲聊时,方一鸣顺口问了一句:
“对了,明儿这两天假期你们有什么安排?我跟砚子明天打算去城东头新开的那家游戏厅打游戏,你们要一起去吗?”
张乐奇就喜欢打游戏,率先应下。
“我去不了,我有补习班。”
宁渲看看他们,羡慕地叹了口气,又见方一鸣看向江白榆,就顺便替他答了:
“江白榆也去不了,他要补课。”
“不是吧,学成这样都要补课?”方一鸣不敢相信。
“不,是他给小孩补课,去当家教。”
“哦哦,牛啊,我也去应聘个篮球教练当当。”
“得了吧,你不把人小孩教坏算不错的。”
“什么话!”
方一鸣和宁渲日常拌嘴,陆瓒听着他们的聊天内容,看了一眼江白榆。
所以,江白榆平时周末还要给小孩带家教?怪不得有时候周末找他总是很晚回消息。
陆瓒默默叼着肉串,直到话题到了他身上:
“阿瓒呢,明天游戏厅去吗?”
“啊?我不去了,我明天有约。”
“有约?!”方一鸣反应很大,冲他挤眉弄眼:
“跟你那个喜欢了好多年的小仙女?”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方一鸣还记挂着这件事。
江白榆微微抬眸。
陆瓒没注意他的视线,只摆摆手:
“不是,我发小,好久没见了,明天非要拉着我一起玩。”
自从陆瓒转到北川一中后,和徐蓝飞的交集明显少了,不是徐蓝飞忙着玩,就是陆瓒忙着准备大大小小的考试,总也聚不到一起。
这次徐蓝飞听说陆瓒期中考后有两天没作业的假期,激动得早一周就预定了他的时间,想跟他好好联络联络感情。陆瓒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这种聚会邀请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陆瓒忍痛推掉了方一鸣的游戏局,在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后,起床赴了徐蓝飞的约。
徐蓝飞和他约在市中心某个咖啡馆前面,陆瓒去的时候,徐蓝飞已经到了。
他留着一头刺挠挠的毛寸,个头和陆瓒差不多高。他原本站在路边低头看手机,看见陆瓒后,眼睛一亮,冲他挥了挥手:
“哇,终于见着大学霸大忙人了,不容易。”
“哎,别笑话我了。”
陆瓒把他推远了点:
“不是要吃饭吗?快,饿死我了,去哪吃。”
“陆少爷,你满脑子怎么只有饭!”徐蓝飞捶捶他的肩膀,笑了两声,又有点为难道:
“是这样,计划有变,本来今天我是打算带你二人世界来着,但小杨非要拉我去玩赛车,场子已经约好了,要不一起去呗?”
“行啊。”陆瓒今天的时间原本就是给徐蓝飞的,玩什么都无所谓,因此没太在意。
两个人在旁边的咖啡店点了饮料,坐在外面的座椅上,边闲聊边等其他人赴约。
他们没等多久,同行的另外几人就一道找过来了,陆瓒抬眸看了一眼,来的五个男孩他都认识,但没说过几句话,不算熟。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个让他有点意外的人。
那是个神情姿态都带着点懒散痞气的少年,他头发有点长,剃了断眉,眼下还有一颗痣,长相总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狐狸般的狡黠感。
陆瓒认得他,前段时间还吃过他的烂瓜。
纪惊蛰。
陆瓒有点不好意思看他。
这真不怪陆瓒,实在是那口瓜让他印象深刻,导致他一见纪惊蛰,就自动把他跟“银趴”“十几个男的”“法制咖”这些词联系到一起。
……救命。
他挨个跟来的那些男孩打了招呼,最后一脸一言难尽地看向了徐蓝飞,用表情冲他示意:
[拜托,我姐老早就警告过我,要是她知道我跟他一起玩会打断我的狗腿。]
徐蓝飞表情也很微妙:
[兄弟,我也不知道他会来。]
其他人没有注意这俩人之间的表情交流,只招呼道:
“还有个人没来,咱稍微等一会儿吧。跟阿瓒也好久没见了,阿瓒中午想吃什么,我请。”
“没事,都行。”
陆瓒坐在椅子上,端着饮料默默喝一口。
他从来没有在社交中感到如此局促。
好在主题也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多久,很快,他们聊起了其他话题,陆瓒对他们说的那些不太感兴趣,就一个人靠在一边玩手机。
他们还差最后一个,那人迟到了好久,他们等了又等,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也没见来。
陆瓒兴致缺缺,手里的小游戏都玩得有些腻了,才抬头活动活动脖子。
也是那时,他身边的徐蓝飞突然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冲他小声示意街道对面:
“你看那是谁。”
“嗯?”陆瓒打了个哈欠,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等看清他说的那人,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街道对面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今天天冷,他穿了件白色的厚外套,配上浅色牛仔裤,看起来很干净。
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举着糖葫芦吃得开心。
江白榆?
陆瓒愣了一下,徐蓝飞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小声提醒他:
“你情敌。”
“?”
哈?
陆瓒有点懵,回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刚开学的时候跟徐蓝飞提过一句自己的暗恋对象,结果徐蓝飞误会了他的意思,误以为江白榆是夺走他梦中情人的可恶男人。
陆瓒多看了江白榆两眼才收回视线,他给了徐蓝飞一个小表情,示意他不要乱说。
可惜,虽然徐蓝飞说得足够小声,还是被旁边人听见了。
“什么,什么情敌?”
旁边的男孩大声重复着问出这个词汇,陆瓒倒吸一口凉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下,桌上所有人都停止了话题,齐刷刷看向他,又一起顺着徐蓝飞的视线寻找街道对面的目标。
那时正是半下午,步行街最热闹的时候,周边人很多,按理来说,要在陌生人里找见目标并不是个容易的事。陆瓒原本也打算随便说点什么把他们的注意力带回去,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先有一人出声道:
“江白榆?”
“?”陆瓒意外看过去,却见是纪惊蛰。
他心里警铃大作。
什么?
为什么这人会知道江白榆?
他不方便开口问,好在有人帮他问出了口:
“那是谁?惊蛰,你也认识?”
“不算认识,就是听说过,北川一中高二年级第一,之前还被学生私下里的野榜评了个校草,很优秀,印象很深。”
“噗,不会吧,你别告诉我这是你新盯上的猎物?”
“怎么可能,不是我的菜,就算是,估计也得撞号。”纪惊蛰笑着否认了,解释道:
“我小堂妹在北川一中艺体班,前段时间聊过一两句,说她喜欢一个男生,运动会的时候想去认识一下,被拒绝了。我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打听了一下。”
“你小堂妹?纪寒露?我去,什么男人能拒绝得了小寒露?”
听见这个疑问,纪惊蛰撇撇唇,没搭话。
于是他们又将话题笑着转到了陆瓒身上:
“那阿瓒跟他又有什么渊源,情敌?他抢了你喜欢的姑娘?”
他们聊起江白榆的语气让陆瓒有点不舒服,他没接话,只摇摇头,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聊这些。
那个男孩见他表情不太高兴,没再继续追问,但他没看出是陆瓒不乐意听,只以为是这话题让陆瓒想起了伤心事,于是嗤笑一声,说:
“无所谓了,咱不屑跟这种人比,姑娘还有更好的,或者以你陆瓒的条件,抢个人还抢不到?”
那人大概是想说点什么替陆瓒出气,但先不说陆瓒不需要他出这口气,就算对面站着的真是陆瓒死对头情敌,他也不乐意听见身边人说这种话。
他跟这人只是认识但从未深交的原因也在这,他们以前一起吃过几次饭,陆瓒不太喜欢他说话时自然而然携带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不太礼貌,也不太尊重人。
身边的徐蓝飞知道陆瓒不喜欢听这种话,眼见着他表情不太对,连忙岔开了话题:
“行了,那谁,你赶紧给小杨打个电话,他组的局他最晚到,什么玩意,哥们等他半天了。”
这种时候,有眼力见的也该换话题了,但不知道那男生是缺根筋还是怎样,他还在说:
“这种好学生,也就在学校里狂一狂。他除了长得好点成绩好点还有什么?我最看不起这种人,辛辛苦苦读这么多年书,出来还不是给咱打工的命?人与人的差距是天生的,咱不值当为这种人烦心,小寒露喜欢什么样的没有?阿瓒你也是,何必在没眼光的身上吊死,你……”
“啪!”
一道脆声打断了那男孩的话音。
陆瓒把手机重重拍在桌上,这动静,惹得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微微叹了口气,问:
“家里有点钱了不起啊?”
那男孩被他问懵了:“啊?”
“我说,”陆瓒提了点音量,屈指用力敲敲桌子:
“你有点钱了不起啊。”
陆瓒的脾气真的不算差,但底线也绝对不是摆设。
本来今天他跟徐蓝飞难得聚一聚,高高兴兴的,不想闹太难看,但有些人听不懂人话,陆瓒觉得也没必要跟他和气:
“你说他除了成绩好还有什么,那你呢?你除了出身好点还有什么?我觉得吧,有些人可以仗着家世胡闹鬼混不思进取,你日子过得烂没人能指责你,毕竟这是你的人生。但哥们,影响到别人不好吧,人跟人之间该有的礼貌和尊重要有吧?
“你说你看不起这种人,我问你,你拿什么看不起他们?你说他成绩好没有用,你搞清楚,他优秀是他自己的资本,他的所有荣誉都属于他江白榆,你拿来炫耀的家世地位却没有一分是你靠自己得来的,你得到的所有认可都沾你父母的光,你从出发点就输了,你拿什么跟他比?请问,你在狂什么?”
陆瓒拿起手机站了起来,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往后滑了一截,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路过那个男孩,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长舒口气:
“抱歉,心情不好,扫了大家的兴。突然不想玩了,失陪,你们玩得开心哈。”
被他教训的男孩早已又羞又恼,当着这么多人面,他没忍住反驳一句:
“陆瓒,我他妈是在替你说话,你清高,在座各位谁不靠爹,轮得着你他妈在这教训我?”
“不好意思,我们没多熟,而且我这人确实不识好歹。就算我输给江白榆、输给这世界上任何人,那也是我陆瓒不如他们优秀,我不需要任何人以贬低别人的方式来捧高我获得心里满足。”
陆瓒弯起唇,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一句,又冷下脸,离开前只说:
“不想跟不礼貌的人呼吸同一片空气,我先走,你们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