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北潭市机场。
高大英挺的男人步履生风,一身名贵西装气质凛然, 往后梳起的干练发型衬得他本就轮廓分明的脸越发硬朗凌厉, 深邃的五官透着隐隐锋芒,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和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走到VIP通道出口处,他冷棕的眸子微微眯起,突然顿住脚步抬手看了一下腕表, 身后的一群保镖这才小跑着追了上来。
“先生, 我们提前回来, 要不要跟老先生知会一声?万一…”韩景亦稳住呼吸, 在时纵身后毕恭毕敬道。
“韩秘书, 两年了, 还不够?”时纵眸色沉厉, 没有转身。
“你很清楚我这两年是怎么过的。”他低沉的嗓音中透着狠戾。
韩景亦垂首, 战战兢兢道, “对不起先生,是我多嘴了。”
看着大步离去的英挺身影, 韩景亦仍有些心有余悸。
自从先生醒来之后, 虽然不记得有关夫人的一切,但是长久地活在老先生的监视之下, 一举一动都被严格限制, 完全成了一个为时氏企业赚钱的工具,这就导致他为人越发狠厉,甚至比之前满心仇恨的时候还要冷血无情。
这样的日子, 他早就过够了。这次回国, 明面上是与万家的小千金订婚,实则是先生摆脱限制的第一步。
从机场出来, 时纵便坐上了去酒店的专车。一路上,车内的气压都很低,韩景亦和司机坐在前面,不时通过内后视镜瞥着他冷然的神色。
时纵阖着双目,根本没有察觉到韩景亦的目光,只是在心底盘算着解决老爷子需要多长时间。
在国外的这两年,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当初他醒来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国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患上精神障碍,最近的记忆就是父亲在城里工作,自己和母亲住在明湾,每天过着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可当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明显不是学生模样,才惊觉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始终觉得自己心口有些闷闷地疼。他问过医生,也做过很多次检查,既往病史显示他曾患过心肌梗塞,但由于抢救及时加上梗死的面积较小,所以心电图和心脏彩超的结果都没有查出什么异常。最后医生归结于心肌梗塞的后遗症,但他并不信。
因为不止是身体会有心疼的症状,精神上也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这种空,让他浑身难受,严重的时候甚至会陷入梦魇。在那些无法醒来的梦境里,有个人热烈地吻过他,又颤抖着拒绝他,那个人说爱他,又很怕他,明明每次快要将人拥入怀中了,却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纤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里,只留下阵阵哭声萦绕在耳边,经久不散。
时纵从来都看不清对方的脸,连他的身形都很模糊,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是个男人。奇怪的是,自己对这个男人感觉很好,但又充满遗憾,总觉得有些东西闷在心底,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想破了脑袋都没用。而每次从梦中醒来,他的心就会更痛几分。
关于消失的那部分记忆,老爷子和韩景亦的口径都很一致,说是那年父亲意外身亡,母亲忧思过度跟着去了,所以自己就被老爷子接回了时家。说他能力出众,太过投入工作,操劳之下患了精神障碍,之后被老爷子送到国外接受了半年的治疗,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
这里面,唯一没提到的,就是那个反复出现在梦中的男人。时纵问过不止一次,老爷子和韩景亦都表示没有这个人,还说梦本就是没有根据的东西,让他别想那么多,不利于病情的康复。
这一切听起来,自己还真应该对老爷子感激涕零。一开始时纵也是真的心存感激,把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看得极其重要。可后来,老爷子所表现出来的言行让他看不出一丝亲人之间该有的情义,反而全是冷漠的利用。对老爷子来说,自己与一台冰冷的机器没有任何区别。
呵,想来也是可笑。尽管如此,自己还是忍了他两年。两年的监视,活像坐牢。
周末下午,正是车辆进城的高峰期,马路上很快就堵死了。时纵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随意瞥着车窗外的绿化带和来往的行人。
他指尖摩挲着左手手背上一圈整齐的咬痕,这个,会是他留下的吗?
时纵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给他答案。既然自己患病之前一直在国内生活,那回国之后一定会有迹可循。
正当他想得出神之际,一个纤瘦身影映入眼帘。
树荫下的人行道内,漂亮的青年缓步徐行,午后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星星点点地落到他精致的眉眼上,一颦一笑都是万种风情。他明明穿着很普通的白衬衣,整个人却透出一种冰清玉洁矜贵不凡的气质。
时纵心脏停了一秒,然后开始猛烈跳动。
是他!
正当他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拥堵的车流终于疏通,开始动了起来。
司机刚起步就听得时纵大喝一声,“停车!”
韩景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就已经冲下了车。
时纵疯了一样扒着来往身穿白衬衣的路人,可惜,都不是他。
刚才他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他就是能够确定反复出现在梦中看不清容貌的人就是刚刚那个男人。他一直觉得自己忘了那个人,可身体似乎还记得。所以当他心跳加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确定了。
韩景亦追上来,扶住时纵的双臂,“先生,您怎么了?”
“放开!”时纵一把甩开他。
韩景亦连忙缩回手,跟在他身后焦急道,“先生在找什么?我可以帮您。”
时纵没有说话,仍旧沿着这条路疯狂扒着来往的行人,不放过任何一个穿着白衬衣的人,直到戴着金丝圆镜的儒雅男人立在了他的面前。
“表哥提前回国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时遇笑意温和地看着有些狼狈的时纵。
“让开。”时纵低吼。
“表哥这是在找谁?”时遇双手插兜,纹丝未动。
时纵一把推开他,接着寻人。可没走几步,他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在车上完全被那个人吸引,忽视了那个人的一颦一笑都是对着身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展露的。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只晃了一眼,没注意细看,但那身形看着倒是和时遇差不多。
时纵转身,冷棕的眸子锁住时遇,“你怎么在这儿?”
时遇勾唇,“恰好路过。”
“一个人?”
“一个人。”
时纵有些失落,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这来往的人穿西装的也不少,不一定就是时遇。怪只怪自己当时满眼都是那个人,根本没注意他旁边的男人长什么样。
“韩秘书,表哥的病情是不是还没稳定?”时遇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韩景亦,看似关心的话语听起来却像极了嘲讽。
“二少爷,先生只是…”
“时遇,你最好是没骗我。”时纵打断韩景亦,抬腿走向时遇,在他面前一步的位置停住,“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时纵对时遇一向没什么好感,明明就是跟自己不对付,还非要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和时遇比起来,他反倒挺欣赏时野明目张胆跟自己作对的坦然。
“表哥都是要订婚的人了,戾气这么重,不太好吧?”金丝圆镜下波澜不惊的眼眸对上时纵狠厉的目光。
“二少爷。”一道沙哑又恭敬的中年男声自两人身侧响起,随后又朝着时纵道,“表少爷,老先生有请。”
“杨管家,你来得正好,表哥似乎有些不太舒服,麻烦你带他回去好好看看医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虽是和管家说着话,但时遇一直与时纵对视,目光从未移开过一瞬。直到话音落下,他才适时抽身,转身离开。
看着时遇远去的身影,时纵压下心中的火气,冷冷道,“老爷子的消息可真灵通。”
“表少爷说的哪里话,老先生一向挂念您。您在国外的两年,他没少担心,如今回国了,自然是时刻都想与您亲近。”
“是吗?”时纵冷哼一声,瞥着眼前微微垂首的杨管家,“那我可得好好在他老人家身边尽尽孝了。”
另一边,上了出租车的时遇,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到时纵的时候,要不是自己动作快,找借口让司机将连岁送走,差点就让他找到了人。
这条人行道的尽头有一座音乐公园,今天是自己向连岁表白的日子,本来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就等连岁走进自己布置的惊喜之中,没想到竟然会碰到时纵。看他虽然失忆,但对连岁还是这副疯狂的样子,时遇就觉得万幸。这要是再晚一步,一切真的难以想象。
虽知道连岁很大概率不会回到时纵身边,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也必须要杜绝。因为在这场和时纵的角逐里,他输不起。
几年前,他已经在暴雨中失去过连岁一次。很痛,他真的不想再有下一次。
“师傅,我赶时间,麻烦快一点。”
来不及了,只能直接去餐厅。
算算时间,此时连岁应该已经被司机送到温斯顿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了,这本是最后一步,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直接上了。
时遇隔着西装外套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盒,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