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他主动提出解约,公司上下都非常不理解,好多人私聊他问怎么回事,边野用官方理由一一带过。
王哥正在带另一位艺人跑通告, 看见公司群里的信息, 吓得魂都飞了, 夺命连环call打过来, 特别着急地问边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完之后暴躁地问候了苏梦燃祖宗八辈, 酣畅淋漓骂完,那边还有事情找他,他只能对边野说了几句叮嘱,匆忙中挂了电话。
边野回工作室收拾东西, 导出几个未完成的文件存好。
离开前, 他最后看了一眼房间的陈设,目光一一滑过电脑、声卡、键盘、话筒、耳机,落在桌边略微破损的凹痕上。
他在重叠城的一个月, 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错觉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属, 以为这间小屋能带他走向更远的路。
现在路被人截断了。
他想他需要一点时间。
苏梦燃想看他落败的样子, 而他绝不会让他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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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琢云和赵子悦自合作一次后, 成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赵子悦喜欢看电影, 找不到人陪的时候就喊他出来。
电影才演到精彩之处,主角拿一把长刀逼退了一队兵的围攻, 站在屋檐上大喝一声放马过来, 分贝贼高, 把许琢云吼得耳膜一震。
好难看的电影。许琢云默默吐槽, 打开微博刷了刷, 刷出一条让他意外的消息。
「@谁是你的pick:敬告观众,由于合约问题,边野自即日起退出节目录制。」
他连读两遍节目组微博,手机在昏暗的观影区亮着突兀的白光。
“你看什么呢?”赵子悦好奇地凑过来,读完之后非常惊,“为什么突然退出节目了?谣言不是已经平息了吗?”
许琢云无可奉告,摇了摇头,心神不宁地继续看电影,没坚持多久就又打开手机,看见网友讨论边野退出节目消息。
熬到散场,从电影院出来,赵子悦地微信消息不停往外冒,她点开大伙分享进来的链接一看,居然是边野和公司解约的新闻。
“我靠,”赵子悦拉高语调,“边野怎么也和公司解约了?重叠城在作什么妖?”
“什么?”许琢云走在前面,骤然停了脚步。
赵子悦把手机给许琢云:“你看,重叠城官号发微博了,边野的艺人认证也取消了。
「@重叠城:经艺人主动申请,本司内部商议通过,接受边野提出的解约申请。解约为和平解约,请各位不要过度发散。边野是新生代的实力歌手,重叠城全体艺人及工作人员祝愿他未来开阔高远,更上一层楼。」
本来已经平息的抄袭风波再次被嫌弃来,很多人说边野的退出就是因为抄袭。
许琢云看完评论,一脸懵:“怎么会这样?”
“我也很吃惊啊,这不是应该问你吗?”赵子悦也很困惑,又看两眼群消息,表情同情,“现在好多通稿说边野解约是因为抄袭心虚,重叠城之前为了维护声誉替他虚假澄清,现在又觉得他没实力,所以才解约。”
许琢云打开微信,昨晚他和边野的聊天还一切正常,今早边野却对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别担心我,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他本以为边野突然回公司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所以边野才对他说别担心,没想到大相径庭。
可是怎么可能不担心?
许琢云开始轰炸式地给野发消息,对方不回,电话也无人接听。
他当机立断:“我去找他。”
赵子悦开车把许琢云送到红咖啡,许琢云飞奔进地下室,砰砰砰地敲响铁门。
萨奇顶着刚睡醒的鸡窝头迎他进来,许琢云打开边野房间的门,屋里没人。
“萨奇哥,边野昨天回来了吗?”
萨奇打了个呵欠:“回来了呀,怎么了?”
许琢云连珠炮似的问:“他早上是什么时候走的?现在去哪了?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这一觉刚睡醒,没注意到动静,”萨奇莫名其妙地挠头,“他去哪也从来不跟我汇报,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吧,不过他昨天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大堆东西,屋里放不下,搁餐桌上了。”
餐桌上有个纸箱,许琢云过去翻看,里面是十几张签名专辑,全部是重叠城发行的,还有几个玩偶,一支快枯萎的花。
看起来像公司艺人的送别礼物。
许琢云从胸腔吁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他背靠走廊给边野打电话,一直没接通,不知道拨了多少遍,始终只有忙音。
以前也有这种时候。
边野心情奇差,一个人躲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的时候。
在安昌,他知道边野会躲在哪里,无非就是思辰庙、兰水桥、老二蒸鱼铺之类的地方,也总是能找到。
可是北京这么大,他要去哪里找?
他没什么头绪,先骑了辆车回到音乐学院附近,没头苍蝇似的胡乱转,学校里找了,又去边野以前去过的地方找,马路上转了一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电话响了,他猛地刹车,拿出手机,本以为是边野,结果是萨奇。
“小许,我才看见新闻,你现在联系上边野了吗?”
“还没有,”许琢云焦躁地反复捏着刹车,“我把学校附近他以前常去的地方都转遍了。”
“那我在红咖啡附近找吧,咱们一起!”
“好,谢谢。”
傍晚过了,许琢云一无所获,累得够呛。
虽然理智上知道不会出事,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还有点生气。
边野有时候真的很让人生气。
许琢云有点埋怨地想,怎么会觉得只要一句轻飘飘的别担心,他就真的不担心了呢?
饥肠辘辘的时候,他骑到梅花胡同,进面店点了一碗面。
老板娘认出他,看他满头的汗,送了一杯冰可乐。
许琢云道谢,不抱希望地问:“老板,你见过总和我一起来的另一个男生吗?”
老板娘一边拌面一边说:“见过的呀,他四点多的时候来吃饭呢,店里没人,我还和他聊了会儿天呢。”
许琢云眼睛一亮,急急追问:“他有没有说他会去哪里?”
“巧了,我多嘴问了一句,他说他要去什么潮流馆,”老板娘在面里撒了一把葱花,“你们两兄弟吵架了?哎呦吵架没什么的,越吵感情越深。”
许琢云仰头灌下可乐,飞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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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潮流馆没有演出,步行街空旷。
许琢云径直往live场地赶,隔着几十米,看见边野屈腿坐在场地入口的平台上,衔着根烟,侧影模糊。
悬着的心落下。
许琢云捏着兜里那颗草莓味的糖,越走越快,后来开始奔跑。
脚步声响起,边野闻声回头,惊讶无措的片刻,许琢云已经跑到他身边,弯腰撑着腿微微气喘。
边野干涩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许琢云本来有点上火,想先把边野骂一顿,但看着他这样子,打了腹稿的话又说不出口。
“面馆老板娘说你要来这儿。”他踢开台阶上的易拉罐,在边野身边坐下,“边野,我怎么可能说不担心就不担心,你以后不要不接我的电话,再这样的话我就报警了。”
“对不起,我没带手机出门。”边野垂眸。
许琢云叹了口气:“为什么和重叠城解约,就是因为洛水那件事?”
“公司不是相信你吗,为什么这么突然又要解约,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边野沉默了一会儿,“我以后再告诉你,今天先别提了,好吗?”
人有时候不愿意表现自己的脆弱,尤其是在熟悉的人面前。
边野总是这样。
许琢云知道他的性子,也理解他的心情,点了点头。
“好,那换个话题吧,你在这儿坐了这么久,在想什么?”
边野看着前方空旷的舞台:“我在想那天的演出。我当时以为是个很好的开始,现在才知道也可能是结束的预兆。”
边野声音很轻,揉进夜里,让人有些怔然。
像即将坠落的风筝,骨架还在,布面却已经被疾风撕扯开,七零八碎的。
安慰的话显得苍白,许琢云从兜里掏出草莓硬糖,剥开糖纸:“不管怎么样,先吃糖吧。”
边野叼着的那根烟被许琢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来,扔进垃圾桶里。
嘴里有些清苦的烟草气息被酸甜的草莓味取代。
“抽烟不好,你是歌手,嗓子不能倒,以后不要抽了。”许琢云看着边野,“阿野,咱们做个约定,我给你写一百首词,在那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轻易认输,好不好?”
边野回望过去:“一百首很多的。”
“我知道,但是没关系啊,反正只要你还在唱,我就愿意写。”
步行街边,街头艺人弹起吉他,温柔的民谣响起。
许琢云的肩膀挨着边野的。
边野嚼碎糖果,忍住想吻他的冲动,对许琢云说好。
许琢云笑起来,站在边野面前,张开双臂:“要不要我抱你一下?”
许琢云没预想过边野会抱上来,打算收回手臂的时候却被他很轻地拉进怀里。
许琢云无声地叹息,轻轻拍了边野的后背。
回去之前,他们路过一家小酒馆,居家风格的装修,看起来很温馨。
边野停下脚步:“你在电影里的角色调过什么酒?”
许琢云报了一串酒名,又想起什么:“但是主角本人不爱喝那种花里胡哨的酒,只喜欢血橙果酒。”
边野拉开酒馆的小门:“我想喝一杯试试。”
许琢云瞬间想起了上次边野醉后的样子,连忙扯住他的衣服:“还是别了吧。”
边野疑惑地问:“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尝一尝吗?”
“没什么,”许琢云不自然地低下头,耳畔有点发热,“你酒量浅,买一瓶带回去睡前喝,刚好趁醉直接睡了。”
边野挑眉:“谁告诉你我酒量差的?”
许琢云:…
夜晚十一点,边野的小屋。
许琢云看着喝了半瓶果酒就开始东倒西歪的边野陷入了沉思。
照这个速度来看,边野喝醉之后的那个诡异人格马上就会冒出来。
他发现边野视线已经开始迷离,警惕地扶他在床上躺下,火速站起来,想趁机先行离开。
但还是迟了一步。
边野直起身子拦住他,坐在床沿,特别不客气地揽住他的腰,头倚在他胸腹:“给我抱一会儿吧,我有点难过。”
只有醉了才承认自己难过吗?
许琢云挺心疼他,做足心理准备之后便从容地被边野抱着,扯闲篇:“你不是讨厌被我抱吗?”
边野闷闷笑了一声:“骗你的,我很喜欢。”
许琢云震惊:“这有什么好骗我的?”
边野支吾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不会还有什么事在骗我吧?”许琢云开始疑神疑鬼。
“有。”
!!!
“什么事?你从实招来,我考虑宽容处理。”
“那幅画,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不然就被你发现了。”
“画?”许琢云没听懂,“你女神的画像?什么意思啊...”
边野没有再说话,环住他腰的两臂越抱越紧,有点勒,也有点热。
许琢云一向是不刨根问底的那种人,再加上不知道边野是否清醒,也就懒得琢磨了,用力把他的胳膊扯下来,好声好气哄:“今天很晚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来。”
“别走…在这儿睡吧。”边野松开手,对着他笑了一下,拍了拍床侧。
许琢云顶着个太阳到处跑了一下午,骑车十几公里,其实真的挺累的。
既然边野醉酒后一反常态地不介意,直接睡这儿也挺好。
洗漱完,他从床尾爬上去,翻了个身躺下,脊背贴着床板的时候,浑身的骨头都放松了。
床真是好东西啊。
许琢云满意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闭上眼后又被边野拢进怀里。
边野一只手臂搭在他后腰,另一只从他脖子和枕头之间的缝隙中穿过,刚好给了他支撑。
许琢云掀开眼皮,边野依旧一副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
这个姿势很舒服。
小时候他害怕黑夜,许茵就是这么抱着他的,再大一些,边野也短暂地充当过这个角色。
屋里开着空调,边野喝了酒,身上散发出一些暖意。
许琢云扭扭身子,脑袋靠着他肩窝,重新闭上了眼。
下一刻,他感觉到枕头微微晃动,自己的下巴忽然被边野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