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很安静,唯有主持人的声音在来回飘荡。
晏遇知完全不知道隔壁的青年脑子里已经跑完了整个太平洋反射弧,站到了重新启航的起点。
苏晚患上抑郁症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之前苏晚还向他要过谢玩的联系方式。
那时的苏晚,不管是神情还是眉眼都写着满满的求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主持人播放的视频里。
他看不到苏晚的求生欲。
视频里的女人像一个行尸走肉。
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好像还在苏晚的腕带上见到了猩红的血迹。
难道那又是新的刀疤?
想到这里男人心里更加难受了。
苏晚竟然又生出了自残的行为。
“玩玩……”晏遇知低着脑袋,眉头紧蹙,“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谢玩的思维完全还沉浸在对方肯定喜欢自己的阶段。
听见晏遇知这样说,他的心蓦地紧张起来,下意识抓紧了沙发上的绒布。
“哥哥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和我说。”
“我……”晏遇知唇间反复斟酌,做足决定后,深吸一口气看向对方。
“顾倾山还在A城吗?”男人眼里待着一丝期盼的味道。
谢玩愕然了一秒。
他以为晏遇知会向他表白来着。
没想到对方说的是这件事。
顾倾山这几个字从哥哥嘴里说出来。
谢玩心里隐隐有点不舒服。
但青年表面依旧要维持冷静,“他在,A城这边的环境适合小蝶的病情治疗。”
晏遇知嘴角勾了勾,眉眼弯了弯,“那太好了。”
“……”谢玩抬眉狐疑,“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晏遇知睛蓦几秒,然后转身正对谢玩。
男人脸上每一寸肌肤都写着认真,“其实,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苏晚有抑郁症。”!
谢玩的心像被人揪住了一样。
哥哥还是要提及苏晚吗?
哥哥装病难道真的是为了苏晚?
那哥哥配合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又怎么解释?
谢玩眼里夹杂着不解,困惑,甚至有一丝泛紫的愤怒。
他好想一把揪起晏遇知的头发,怒瞪对方的眼睛直接问,“你他妈到底喜不喜欢我?!”
但是理智却在提醒他不要冲动。
不要伤害哥哥。
哥哥不能受伤。
就在谢玩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对方又说话了。
“上次我骗了你。”晏遇知垂下眼睫,“我不是去见什么重要的客户,我是去见了苏晚。”
“哥哥——”谢玩抬手想要止住晏遇知往下说。
其实他早就从对方耳钉上的监听器里听到了对方在骗他。
他实在不想再听一遍。
见谢玩有明显的排斥,晏遇知以为谢玩生气了。
男人一把将谢玩的手抓了过去,面色焦灼,迫不及待解释,“玩玩你听我说。当初苏晚是想让我把你介绍给她当心理医生。但是……但是我……”
晏遇知紧咬唇瓣,或许是因为自疚,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我太自私了,没有同意。”
谢玩泛紫的黑眸忽然变得透黑。
哥哥那天和苏晚见面是在说这件事?
哥哥没同意?
是因为不想和人分享我吗?
就和我不愿意和别人分享哥哥一样。
“哥哥为什么……”
谢玩不过是想求证,但晏遇知却以为对方是在指责他的自私。
毕竟苏晚是病人,玩玩是心理医生。
而治愈病人是一个医生的职责。
更何况还是玩玩这样负责的医生。
想到这里晏遇知的心像被刺了一下。
但短暂的刺痛让他寻回了理智。
“因为你说过!”晏遇知的嗓音忽然拔高了一个度,他目光灼灼直视眼前人。
紫眸里的内疚迅速被理直气壮所代替,“你说过一个心理医生只能带一个病人。”
“……”谢玩紧绷的心瞬间松了下去。
就像从悬崖掉下去,却落入了一个粉色泡泡床。
他此刻的心就像被粉色泡泡床包裹一样。
软绵酥麻。
又开心得想要气泡。
哥哥是真的在独享。
独享我。
听不见对方的回应,晏遇知更紧张了。
放在腿上的双手十指曲起,用力抓着浅灰丝绸睡裤。
十指关节泛白,手背青筋突出。
“你那时已经有我了。”晏遇知低头,眼眶里的热气氤氲而上,甚至涌上一股莫名的委屈。
男人嗓音沙哑,强行辩驳,“你,你不能再接诊她。所以我……我把她介绍给了顾老师,顾老师的心理医生肯定有同事。”
晏遇知嘴里的顾老师就是顾晟铭。
是那个因为患病需要入院治疗,将自养的小橘猫给晏遇知和谢玩的顾晟铭。
“我以为他们肯定有办法治疗苏晚的。”晏遇知嗓音哽咽,心底的愧疚让他难受得抬不起头来,“可是……可是……”
可是苏晚的病情还是加重了。
啪嗒一声,泪珠从紫眸掉落。
浅灰的睡裤被染成了深色。
像昭示着某个错误决定导致的沉重后果。
晏遇知的双肩颤抖不止。
谢玩看见对方抓着睡裤的手更加用力了。
他的哥哥。
那么矜贵高冷的国民男神。
那么令人可望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此刻却内疚得像个孩子。
哥哥居然以为苏晚病情加重的原因是……
是因为哥哥没有把自己介绍给苏晚。
他的哥哥怎么还是这样喜欢揽责任?
什么事情都要扛着。
硬承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晏遇知越说越激动,像条迷路的幼犬慌不择路想要找到一条突破的路口。
“我不知道她的病情会加重。我见过她手腕上的刀疤,是粉色的,那些都是新疤——嗯——”
话还没有说完。
男人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揽了过去。
下一秒,晏遇知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后背传来的扑通普通跳动声提醒着晏遇知,那是谢玩的心跳。
“……”晏遇知眼角的泪水滑落,紫眸错愕。
在闻到谢玩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时。
一下忘记了想要说的话。
他不可置信睁大眼睛。
玩玩在抱他?
他反复确认自己刚刚并没有装病。
因为以前谢玩都只会在他‘生病’的时候抱他。
可是现在他没有‘生病’。
玩玩是真的在抱他!
“不是你的错。”谢玩下巴轻轻靠在怀中男人的头顶上,一下一下轻柔磨蹭对方的黑发。
他抬起双手绕过晏遇知的双臂,交叉搭在对方身上。
左右手交替轻拍男人的上臂。
刚刚晏遇知的情绪实在太激动了。
已经内疚到哭了。
他的哥哥怎么能哭呢?
不能哭。
否则他体内原始的凌虐欲就会更加不受控制。
他会疯狂想要撕碎对方,蚕食对方。
最后与眼前的人一同坠入深渊。
不可以。
哥哥不能哭。
至少现在不能哭。
谢玩是医生,知道该怎么去安抚一个人的情绪。
他持续交替轻拍对方的臂膀。
这是一种自我安抚方法。
在心理学上叫做‘蝴蝶拍’。
曾几何时。
他也是靠着‘蝴蝶拍’从情绪崩溃的边缘寻回理智。
可是现在哥哥有他。
不需要‘自我安抚’。
他可以帮哥哥稳定情绪。
“不是哥哥的错。”青年有力的手掌左右交替轻拍着,嘴里不断重复,“不怪哥哥,哥哥没错。”
苏晚是精神疾病。
大都要靠她自己去调节。
医生和药物不过是外加助力。
怎么可以将所有的希望和生机都放在‘助力’上?
得究其本源。
才能走出困境。
果然。
晏遇知的极度内疚和懊悔的情绪真的在身后人的安抚下逐渐平静。
“我说的没错,私人医生只能一对一治疗一个病人。”谢玩的声音非常柔和,像是春风拂过大地,“就算哥哥真的将苏晚介绍给我,我也不会接诊的,因为我已经有哥哥了。”
“我们签过合约。”谢玩耐心说,“我永远是你一个人的。”
独属于你一个人。
同样。
哥哥也只独属于我一个人。
青年的话如同一湾清泉顺着男人的耳廓滑进胸腔。
荡开层层涟漪。
“我明白哥哥的意思。”青年安抚的话语依旧在头顶继续,“我会让倾山接诊苏晚,他很厉害,一定能治愈苏晚的。”
小狗用下巴蹭着男人的头顶。
浓密的气息飘进鼻腔。
谢玩觉得自身的燥息也逐渐平静下来。
“我没有怪哥哥。”谢玩转而换脸颊蹭着对方,“真的。”
“……嗯。”
晏遇知鼻音很重。
哼出的字节带着颤音。
谢玩停下拍打的动作,双手移动到怀中人的肩膀上。
他的心跳得很快,像即将被充爆的气球,“可是现在,我……我想让哥哥怪我一次。”
男人不解锁眉,转身,微仰头注视青年的黑眸。
“……嗯?什么意——唔——”
晏遇知的疑问还未问出口,就被谢玩堵回喉间。
这一吻。
来得仓促。
来得轻柔。
带着试探。
带着情爱。
更带着往日种种的‘你演出我配合’。
紫眸被对方的热情熏染上了一层欲意。
浓长黑密的睫毛在客厅暖黄的灯光下在眼底洒下一片旖旎阴影。
男人错愕眨眼,下一瞬就在对方灼灼的直视下缓缓闭眼。
地上缱绻的双影,脑袋缓慢错开。
谢玩左手环过晏遇知的后腰,右手与对方十指紧扣。
紧接着缓缓弯下腰,俯身在了沙发上。
青年分不清掌心湿润的触感。
是来自自己的试探,还是对方的紧张。
一吻落幕。
谢玩微支起上身,温柔注视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工笔似的目光一寸不离地描绘对方薄汗涔涔的额头,羞愕的眉目,浓欲的鼻翼,泛红的唇角。
最后又落在那双只有自己的紫眸里。
谢玩玩弄着对方的手指,磨蹭对方的后腰。
像犯错的小孩无辜皱眉,主动认错:
“哥哥会怪我没大没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