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吻一缕烟>第39章 并不是无处可去

  这次饭局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似乎就是为了犒劳一下两名考生,再就是介绍谭知静与那两个“总”认识。人们心情放松,喝到后面越发的无拘束,尤其是那两个“总”,喝得离了座位,与谭知静勾肩搭背,闹得谭知静不得不站起来,充当两个醉汉的支柱。

  他们管谭知静叫老弟,看起来简直把他当作亲兄弟——比亲兄弟还亲,说话时脸几乎贴到谭知静脸上,嘴也挨得那么近。余初紧张地看着,生怕他们哪个稍不注意就把谭知静给亲上了。

  一个“总”叮叮当当地和谭知静碰杯,发现谭知静杯里没什么酒了,就醉醺醺地直接把自己杯里的酒倒进谭知静的杯子里,要和他干杯。

  这还得了?余初赶紧抓起自己的杯子冲过去,挤到那两个“总”和谭知静之间。他从一楼回来以后就只喝水了,端着一杯水跟两个“总”玩儿起连敬三杯,每次敬酒前都说一大串敬酒词,听得两个“总”眉开眼笑。

  谭知静赶紧趁机躲开了,找服务员换了个杯子,回来时看见余初还没脱身,一边应付着那边,一边冲他挤了下眼睛。

  好不容易又都坐下来,女士们也都聊开了,一片欢声笑语。一个“总”的夫人说余局长夫人长得可真漂亮,像一个女演员。大家都附和,说余初的妈妈肯定是长得像哪个明星,而且一定是挺有名的,但又想不起是哪一个。

  余庆春笑吟吟地听着,这无疑鼓励了别人,大伙一起拼命想,最后是那个“总”的女儿想起来,说:“像蒋勤勤。”

  她妈妈问蒋勤勤是谁,女孩儿就说:“就是你看的《射雕英雄传》里面演穆念慈的那个。”

  她妈妈想起来,看看余初的妈妈,说:“不是,蒋勤勤那长相不够富态,演包惜弱的那个演员长得跟局长夫人更像。”

  余初好奇地问自己妈妈:“包惜弱是谁?我看过《射雕英雄传》,怎么没印象?”

  妈妈脸上的笑容像是要维持不住了,对所有人说:“不像,我跟她一点儿都不像。”

  余初有些不好的预感,忙去看余副局,在他那张笑脸里看到阴森气。

  很快,那名本是好意的阿姨帮余初解了惑:“包惜弱就是杨康他妈。杨康你还记得吗?跟他后爹的姓,也叫完颜康,他后爹喜欢他妈,就把杨康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

  余初不太记得散席的时候知静哥哥有没有想和自己说一两句话了,他那会儿忘了去看他。

  他们一家三口坐在车里,司机安安静静地开车,车厢内一片死寂。一直安静到家里,余初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用平时的语气问余庆春,自己能不能在客厅打会儿游戏。

  余庆春忽然吼起来:“打什么游戏!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玩儿这个毁眼睛!”他把余初的游戏机从电视柜里掏出来,重重砸到地上,反弹起来的零部件差点打到余初的脸上,他下意识用两条胳膊捂住脑袋。

  妈妈飞快地把他拉过来。余初这才又能动了,跑回自己屋里。

  又开始了。就因为这么点儿事,又要闹。余初一会儿想哭,一会儿又想笑。

  他们的卧室里没有动静。如果有动静还好,没动静才最吓人。有一次他们就是没有动静,余初后来知道是余庆春从厨房拿了刀,但最终没有下去手。

  余初先跑去厨房把刀数了一遍,是全的;又跑去他们卧室的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屏着气听。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动静来。余初又听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房间的床上去。

  “变态。”他在心里说,终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他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为什么还要待在这儿呢?

  他早就不想在这个恶心的家里待着了。他刚刚突然想起来,自己并不是无处可去呀。他又不是没有想见的人,为什么不去找知静哥哥呢?

  说干就干。余初立刻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把沾了烟酒气的衣服换下来,拿上自己的手机和钱包,穿鞋走人。

  他走出小区才给谭知静发消息:“知静哥哥,我爸妈打架呢,我能去你家待一会儿吗?”

  等回复的时候他就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往前走,并未想到谭知静也许不会回复,或者谭知静可能会说:“不行。”他只是坚定地走着,相信自己有家以外的另一个地方可去。

  一直走到谭知静打电话给他,问他:“打得厉害吗?”

  “不厉害,但是我不想跟他们待一块儿了。”

  谭知静听出他在外面,问道:“你在哪儿?”

  余初停下来,四处望了望,说:“一个十字路口。”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谭知静问他:“你爸妈知道你跑出来了吗?”

  余初已经恢复了几分理智,不想连累谭知静,实话实说:“他们不知道。他们应该注意不到。”

  谭知静又沉默了一瞬,“你没别的地儿可去了,是吗?”

  余初这时开始认真地思索。其实他可以去找郑铎,随便找个理由,郑铎爸妈不会问的;或者去酒店,余庆春常年留着的那间房的房卡还在他钱包里呢;再不济去网吧也行呀,早就听班里的男生们说高考结束后一定得去酒吧通个宵。这样一想,能过夜的地方可太多了,酒吧、夜店、KTV,不都行吗?

  “你要是不方便我就回去了。”余初说,他没有撒谎,要是知静哥哥家不方便,他就还是回自己家吧。

  谭知静说:“你过来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余初拦了辆出租车,把地址告诉司机,司机在前面路口调了个头,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刚才走反了。

  他瞟了眼司机的导航,给谭知静发消息:“知静哥哥,我还有十六分钟到你家。”

  谭知静说:“我和门卫说一声,你直接进来。”又问:“手机电够吗?”

  “够。”

  谭知静打过电话来。

  余初接通,听见他说:“这么通着话吧,不然我不放心。”

  我不放心。

  余初眼里又湿了,问他:“知静哥哥,你是不是也有点儿喜欢我?”

  谭知静说:“别闹了,看好自己的东西。”

  余初说“好”。他怕谭知静嫌他麻烦了。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大麻烦。

  知静哥哥给他开了门,视觉转换了一下方向,眼前这个客厅和之前视频中看到的客厅重叠起来。

  谭知静开门前正在拖地,拖把立在一边,他给余初拿了双拖鞋。余初换上拖鞋,把自己的鞋子一丝不苟地放进鞋柜里,然后问:“我要先洗手吗?”

  谭知静说:“洗洗吧。”

  于是余初进到谭知静家的浴室,知静哥哥一直跟着他,告诉他哪里是洗手液,还给他拿了条新毛巾。余初当然知道他不是怕自己嫌他的毛巾脏。他再次意识到自己真是个大麻烦。

  洗完手,谭知静让余初去沙发上坐,他要去把地拖完。

  “要不我帮你拖吧。”余初坐立难安。

  “你坐。”谭知静说,顺手给他打开电视,告诉他遥控器在茶几下面。

  沙发样式很老气,罩着一层布的沙发罩,余初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种沙发。沙发罩洗到掉色了。余初心想,自己坐过这沙发,知静哥哥恐怕又得多洗一次了。

  谭知静拖完地回来,余初立马站起来,说:“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谭知静抬起一只手,做了个略向下按的动作,余初便又坐回去。

  谭知静将一把椅子搬到茶几的另一面,坐下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爸妈经常打架吗?”

  余初不知道如何算经常,如何算不经常,就说:“想起来就闹一闹,有时候挺长时间想不起来,就不闹……这阵子因为我高考,他们好几个月都没闹了,可能是憋坏了。”

  谭知静听着觉得怪异,皱起眉,“真没事儿吗?”

  余初说:“真没事儿,打我记事起他们就这样了。”

  谭知静想叹气,“那你以前也这样离家出走吗?”

  余初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就算是离家出走。他诚实地说:“没有,今天是第一次。”

  谭知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给你爸发个消息吧,万一他找不着你——”

  “别!”余初喊起来,“千万别告诉他!”他的眼神和语气无一不惊恐,“他要是知道我上你这儿来,他能恨死你!”

  谭知静的眉头松不开了,想起那句同样激烈的:“我爸会打死我!”他犯起难,看着余初想了半天,还是没辙。

  余初平静下来,说:“知静哥哥,我不给你添麻烦了,我走了。”说着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谭知静在后面喊住他:“余初,回来。”

  余初站住了,没有转头。

  谭知静也站起来,又喊了他一遍:“余初,回来,我没说要赶你走。”

  余初回过身,满脸都是眼泪。

  谭知静从茶几上的纸抽里抽了两张纸,走到余初跟前,递给他。余初接过纸巾擦擦眼泪,又小声地擤了擤鼻涕,把纸攥进手里。

  谭知静在他手上瞟了一眼,又看回到他脸上,“你手机开着机,你爸妈要是找你,你得告诉他们你在哪儿,不能让他们着急。”

  余初说:“好。”心里想的是,如果他们真能发现自己跑了,就跟他们说自己在街上。

  “喝水吗?”谭知静问。

  余初怕麻烦他,摇头。

  “你喝了酒不渴吗?……不渴也喝点儿吧,能加快酒精代谢。”

  余初就说:“好。”

  “把纸扔垃圾桶,洗手。”谭知静又说。

  余初愣了一下,忙说:“好!”

  他坐回到沙发上,谭知静给他倒了杯水,说自己得去洗澡,让他自己看电视。余初忙点头,知道他可能已经忍耐了半天了,知静哥哥一直不喜欢沾在衣服和头发上的烟酒味。

  等谭知静离开了,余初忙闻闻自己露在外面的小臂,好像也有烟味儿。他开始漫无目的地环顾起来,感到有些寂寞,忽然冷不丁想起鱼丑丑,鱼丑丑应该在知静哥哥家里呀!

  他站起来绕着客厅转了一圈,没有看到猫,也没看到和猫有关的物品。难道知静哥哥又把猫送回去了?可他今天问知静哥哥为什么要收养猫,知静哥哥并没有说把猫送走了。

  他不死心,趴在地上把家具底下也看了个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他大着胆子去看别的房间,推开一扇门,是谭知静的卧室,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又轻轻地把门掩上。

  下一扇门是关严的,他转动门把手,刚打开一条缝,一道白黄两色的身影就从门缝里蹿了出来。

  余初大惊,低呼:“鱼丑丑!”可是橘猫已经跳到了高高的柜顶上,伸着脖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把柜顶的灰尘都扫了下来。

  谭知静洗完澡出来,看见这一人一猫一高一低地对峙着。橘猫一见他来,立刻换了副面孔,喵喵地叫着从柜顶跳下来,又带下来一层土。

  余初一脸慌张知错的表情:“知静哥哥……我是不是闯祸了?”

  谭知静无奈至极:“我刚擦的地。”橘猫跑到他脚边,亲热地蹭着他短裤下的小腿,“……我刚洗的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