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吻一缕烟>第43章 江上海鸥知

  学校组织了几次指导家长和学生如何填报志愿的讲座,余初都没去过,也没和家里说过。后来班主任专门给他打电话,让他二十号的那次活动务必要参加,许多高校的招生办老师会过来,有一些直通渠道。

  余初觉得这些和他没关系。他早就想好去哪儿了,就去本地的一本,不用余庆春帮他找的保送名额,他自己考的分数肯定够;专业也想好了,生物。

  不过他没抗住班主任的絮叨,只好答应下来,正好那天学校组织拍集体照,他发现自己是有一些想参与的。

  那天他是自己去的学校,到了才知道原来多数同学都有家长陪同,并且是双亲,有那夸张的,还带了好几个叔伯姑姨,走哪儿都被一群人簇拥着。

  教室被改成各大学的咨询点了,桌椅收走部分,摞在教室后面,剩下的座椅留给学生和家长们下来认真研读高校老师发放的招生细则。

  余初去自己曾经的教室看了一眼,门口贴的铭牌是他高攀不上的大学,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巧的是隔壁教室门上贴的就是谭知静曾经的大学,他走进去旁听了一会儿招生老师和别人家长的交流,觉得这学校的老师挺有素质,可以推断学校也好,配得上知静哥哥。

  他双手插着兜,无所事事般的在走廊里晃荡,想找一个自己班的同学问问拍合照的事。但他把整栋教学楼都逛遍了,竟然没遇上一个。这让他十分意外,像是默认会永远待在那个教室那几十人,包括他自己,突然就散开了,消失于彼此的世界。他没想到人与人的链接原来这么脆弱。

  实在碰不上,他最后只好给郑铎打电话,没敢指望郑铎对这事感兴趣,只希望他能有其他同学的联系方式。

  没成想郑铎就在学校呢,告诉他马上就轮到他们班拍照了,在喷泉前面,让他赶紧。

  余初惊讶地趴到走廊窗户上往下看,看见郑铎站在喷泉旁边朝他挥手,身边还有李思敏和小佳,顿时了然。

  他跑过去和他们汇合,两个女生都换发型了,衣服风格也和之前不一样了,都像是换了个人。余初这时才留意到小佳的长相,很漂亮。

  小佳她们班先拍,之后就是余初他们班。大伙往喷泉前的台阶上站,不用事先安排位置,每个班的学生都能井然地按照个头高低找到自己的站位。

  负责拍照的老师按下快门的瞬间,同学们一起喊“茄子”,显示出一张张笑脸。很少有人像余初一样,在这一刻清晰地认识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集合。

  拍完照,余初说想去操场上跑个步,小佳说要和他一起,把郑铎和李思敏留在了喷泉那边。

  两人并肩走着,走出去没多远,小佳悄悄指了指身后,冲余初偷笑。

  余初也回她一个笑容,问她:“你打算报哪儿?”

  小佳像是早就在等他这个问题,飞快地看他一眼,说:“……我还没想好。你呢?”

  “我就在家待着了。”余初说。

  小佳愣住了,“你要上本省的学校吗?”

  “对。”余初一副什么都不当回事的闲散模样,说:“我这人恋家,不想往外地跑。”他曾经想过报考谭知静的学校,果然还是不自量力了,高考前那两个月他确实一直在进步,可惜努力得太晚了。当不成知静哥哥的校友,那就待在离知静哥哥近的地方吧。

  小佳愣了很久,才说:“可是你的成绩报本省的学校就亏了。”

  余初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着说:“你那样的成绩报本省才亏呢,我这种突击上来的不算,而且我本来也不算好学生,根本不爱学习,也没什么大志向,就怎么舒服怎么来。”

  小佳像是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可别学我,你自己的志愿一定要好好报啊,选自己喜欢的学校跟专业,别辜负自己这三年的辛苦。”余初认真起来。

  小佳仓促地眨了下眼睛,忙把脸扭开了。

  “李思敏呢?她板上钉钉要去新加坡了吗?”余初替郑铎打听。

  谈论起别人,小佳放松了许多,“还在等复试结果,不过思敏自己觉得十拿九稳。”

  余初笑起来,“十拿九稳……她可真厉害。我听郑铎说她专门从外地跑来这边上学,就是为了咱们学校和新加坡的这个项目,她爸妈拦都拦不住,你说她怎么这么有主意?”

  小佳也笑了,“是啊,我可佩服思敏了,特别有想法……余初,你是不是也喜欢思敏这样的女生啊?”

  余初笑着问:“哪样的?”

  小佳不敢看他,“聪明,勇敢,漂亮……”

  余初应声看她一眼,像是刚发现她精心辫好的发型和之前从没穿过的连衣裙,夸赞道:“你也挺漂亮的呀!”

  女生高兴地咧嘴笑起来。

  但余初马上话音一转,“我喜欢的那个人挺难说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形容不出来。”

  “……是谁呀?是你们班的吗?”

  “不是,”他彻底斩断女生的念想,“比我大几岁——我去跑圈儿了,你要一起吗?”

  他已经是起跑的姿势了,像是随时都能飞出去。

  小佳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看你跑吧。”

  余初没有再阻拦,笑着说:“好。”

  他依然是跑够了十圈才停下来,只是十来天没跑,感觉比之前跑得吃力了些,又赶在大中午,汗多得像洗了个澡。

  小佳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余初没有推辞,接过来一口气灌进去半瓶。他这样喝水的时候,想起谭知静帮他挡的那杯酒,也许此时小佳看向自己的眼神,和自己当时看知静哥哥是一样的。

  他把剩下的半瓶水也喝光了,将空瓶子拿在手里。

  小佳带了书包,说:“把瓶子给我装着吧。”

  余初犹豫了一下,然后假装什么都不懂似的,把空瓶递过去,说:“谢谢。”

  女生也同他说:“谢谢。”

  余初笑着回:“谢什么呀?我谢谢你才是真的,你和李思敏学习那么好,肯和我跟郑铎当朋友,我们俩都觉得倍儿有面子。你以后可千万得继续好好学习、继续深造,争取当我朋友圈里最有学问的那个人。”

  小佳眼里闪动着泪花,笑着说:“我会努力的。”

  余初是独自从学校里出来的,他给谭知静发消息,“知静哥哥,我想你了。”删改,变成:“知静哥哥,你今天忙吗?”

  知静哥哥,你今天忙吗?我想你了,已经想了十天半了。

  余初不知道恋爱应该是什么样的,肯定不是他家里那样的,大约也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的。

  今天拍完集体照后,班里几对男生女生姿态亲密地拍起双人照,大家都很惊讶,原来谁谁和谁谁早就在一起了,原来谁谁和谁谁也是一对!

  这些秘密情侣之前也在谈恋爱吗?他们谈恋爱时是怎样的?怎么别人都看不出来呢?

  他这几天给知静哥哥发了很多次消息,总能有来有回,虽然有时候让他等的时间稍微长一点,有时候回复的字少一点,比如:“我在厂里。”或者,“在外地。”但最终总能等来回应。他晚上还给知静哥哥打过几次视频电话,也都接通了,也许这就是谈恋爱的优待。

  但余初感觉知静哥哥实际上在疏远他,没有切实的依据,只是直觉。

  要是那天凌晨没有突然醒来就好了,其实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他,他那天根本就不该自己早早离开,离开知静哥哥家。他已经十天半没见到知静哥哥了,如果他们现在能算是谈恋爱,这十天半就像是白白浪费了。他其实已经把三个月的期限忘记了,起码没有刻意去想,他是以自己的整个生命长度作为总和,为这浪费掉的十天半心疼不已。时间是刮着他的皮肤离开的,刮得生疼。

  这次的回复是六个字:“今天要去县里。”

  余初在路边买了根雪糕,吃完后依然很渴,就买了瓶水。他捏着空水瓶,无业游民似的在街上溜达,被一家小店的招牌吸引了注意力。

  文身。

  余初在此之前从来没想过文身,仿佛是余庆春对肉体惊人的固执在无意中控制了他。

  “文身的人都不洁身自好,在自己身体上留印子给别人看,肯定都是些乱搞的。”这是余庆春专门为文身做的点评。

  余初想起这个,觉得自己应该去文一个。

  他走进店里,接待的店员是一个年轻男人,和知静哥哥差不多岁数。他以前分不清二十六岁的人和三十六岁、四十六岁有什么区别,现在能分清了。

  “文身还是穿环?”店员问。

  余初扫了眼墙上的照片,说:“文身吧……”

  “文什么内容想好了吗?”

  余初漫无目的地看着墙上展示出来的图片,问:“能自己选图案吗?”

  “可以呀,好多人在网上找自己喜欢的图,然后拿过来让我们照着文呢。你有心仪的图样了吗?”

  余初犹豫着,说:“我想自己画一个试试。”

  店员给他拿来纸笔,那图案像是早就存在于他的脑子里了,笔尖在纸上方羞怯地准备了一小会儿,便毫不犹豫地画了出来:两条水平方向的波浪线,上长下短,近乎平行,表示水波;上空由两笔组成一个肖似对号的标记,只是那两笔不是直的,而是弧线,一只意象化的飞鸟。

  店员问:“这是什么意思?”

  余初解释:“江水,海鸥。”

  “打算文在哪儿?文多大?”

  余初又想了一会儿,在自己大腿根处比划了一下,然后用食指和拇指圈了一个圆,“就这么大吧,平时能用内裤盖住,不会被人发现。”

  “黑色还是彩色?”

  “黑色。”

  店员眼里显露出算计,说:“这个图太简单了,文出来不好看。”

  余初警惕起来,问他:“你们怎么收费?”

  店员给他介绍价格表,果然是图案越大、越复杂,就越贵。

  余初指着墙上的几幅作品问他:“这都是你们店做出来的吗?”

  店员说:“是,我们老板文的。你看,是不是大一点儿的复杂一点儿的更好看?你这种线条的看起来太小气了。”

  余初讨厌他这么形容自己的图,冷下脸来,说:“叫你老板出来,我要他给我文。”

  “你这么简单的小图我们老板不文。”

  “我加钱。”余初指着价格表上包整条腿的价格,“我按这个价付钱,但是得是你们老板亲自给我文。”

  店员定定地看他一眼,扭头去了后面。不一会儿,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留着长头发的男人出来了,先打量了余初两眼,问他:“成年了吗?”

  “成年了。”

  “有证件证明一下吗?”

  余初听出他态度不好,但考虑到他的水平,忍了,给他看自己手机里翻拍的准考证,“高考完了的,行了吧?”

  “高考了就一定成年啊?我们的规矩是不给未成年人文身,你要是证明不了自己年纪就算了,反正你看着也不怎么成熟。”

  余初扭头就要走,那老板又“咦”了一声,“这就是你画的?这是江上一只海鸥吗?还挺有意境。”余初转过头来,看那老板拿着笔在自己的画上略微动了动,那江水和海鸥就顿时生动了起来。

  余初站定了,在手机里又翻腾半天,终于找出自己身份证的翻拍件,“这样行了吧?”

  老板就瞄了一眼,问:“有高血压吗?”

  “没有。”

  “有糖尿病吗?”

  “没有。”

  “有传染病吗?”

  “没有。”

  “行吧,你要是非得想文就文吧。你自己说的按这个价哈,先付钱。”

  余初忍着气用手机付了款,坐到指定的椅子上,心里渐渐有些不踏实。

  他知道那个店员肯定跟这老板说自己坏话了,他们俩是一家的,怕这老板在自己身上使坏。他知道文身是洗不干净的。

  可是那幅改完的小画那么生动,就是他想要的感觉,他太喜欢了。

  “我就一个要求,必须得文得干净。”

  “这你放心,我们是老店,有口碑的,所有用品,从针头到颜料,全都是一次性的,沾你身的东西没有重复利用的。”

  “我是说文完以后的图案得看起来显干净。”

  老板乐了,“就你那简笔画,那么几笔,肯定干净啊。”

  余初忍不了了,“别说我的画行吗?我都交了钱,你就好好干活,可以吗?”

  老板笑着点头,“行行,我这人话多,嘴上不把门,别介意——你是想文大腿内侧吗?”

  余初又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遍,“这么大。”

  老板说:“你的图形虽然简单,但是文小了真不好看,你这图是有意境的,小了表现不出来。”

  余初盯着被他三两笔就改得生动的画,问:“那要多大才好看?”

  老板伸出手,“起码手掌这么大吧。”

  “……那内裤就盖不住了吧?”

  “你可以文后面啊,文屁股上,或者后腰上,都挺性感的。”

  “那我自己就看不到了。”

  “你文身是要给自己看啊?”

  余初愣了一下,说:“是。”

  老板挑了下眉,在自己身上比划:“那你文大腿正面也行啊,偏上一点儿,内裤肯定能盖住,除非你非得穿三角裤。”

  余初低头看自己大腿,这老板说的实际是鼠奚部旁边。如果江水在大腿根部,那海鸥飞向哪里?这似乎是比大腿内侧更私密的部位。

  他忽然在想,他要文这个图案,真的是要给自己看吗?似乎也不尽然。

  “行,就文这儿吧。”他定下来。

  “这儿可疼,你受得了吗?”

  “没事。”

  老板又是一乐,“你要是能忍疼的话,要不把海鸥文成白色的吧,白色的海鸥漂亮,而且你不是想要干净嘛,白颜料在皮肤上特显干净。”

  他给余初看了几张白色纹身的图,见余初明显心动了,才说:“白颜料不好上色,得来回文好几遍,除了疼,没毛病。”

  “那就白色的。”余初知道他是想看自己受罪,却也心甘情愿上钩了。

  第一针刺下去他就险些叫出来,之后有了准备,心里便渐渐坦然起来,仿佛是一场修行,每一针的疼痛都让他更加圆满。只是后来文海鸥的时候,文完一遍还要再上一遍颜料,是在旧的伤口上再扎一遍,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老板主动提出休息一会儿。他的耐疼能力着实让老板刮目相看,对他态度好了不少,给他拿了瓶红牛,让他补充体力。

  余初喝着红牛,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半成品,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给谭知静发过去,“知静哥哥,你能看出我文的是什么吗?”

  出乎他的意料,谭知静立马就打过电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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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确定系统里的敏感词有什么,没敢写那个“蹊”。

  余初:多想变成江上的海鸥啊,能知道知静哥哥心里想什么。hhh

  小初初又要挨训了。

  微博画了个图,大家发挥想象力把它变好看一点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