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困蛹>第27章 鲜血

  李见珩直接爬出窗户, 顺着家属楼外墙跳了下去。

  他稳稳地落在架空层上,看得段澜心惊胆战。老拐见他来了,立刻拖着一条腿朝李见珩爬来, 可怜兮兮地蹭着他的腿,发出委屈的咕噜声。李见珩把它抱起来, 放在怀里撸了撸毛, 轻声说:“吓着了?”

  老拐从未在李见珩这里得到过如此温柔的对待,因此受宠若惊, 乖乖把头往他怀里埋。

  李见珩托着老拐,把它交到段澜手里。段澜抱着老拐,放到床上,回头担忧地看着李见珩:“你能爬上来吗, 小心一点——”他话还没说完,李见珩已经翻身一跃, 跳回了房间里。

  段澜没反应过来,还守在窗边。因而李见珩跃进窗子时, 他正好倒霉地被李见珩压在身下。

  两个人倒在了床边的木地板上,鼻尖贴着鼻尖。

  段澜别开脸, 无奈地推他:“差点没压死我……”

  李见珩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段老师, 你为什么长得比小姑娘还好看?”

  段澜感觉自己脸红了。

  他们带老拐去了宠物医院。兽医看了一眼片子,又看了一眼老拐:“没啥事儿, 之前的筋也长好了。”

  段澜问:“那它走路为什么还有点瘸啊?”

  兽医告诉他:“装的。”

  老拐仿佛听懂了, 在飞机包里大声地“喵”了一会儿以示抗议。

  李见珩把它揪起来:“好啊, 你居然是装瘸?”

  老拐在他手里喵喵乱叫, 四只爪子扑棱着想去抓李见珩。

  “好啦。”段澜撸了一把老拐的小尾巴, “你好聪明啊, 你还会装瘸。”

  但李见珩是不饶猫的, 捏了两下老拐的耳朵:“你装瘸我就会原谅你吗?下次不准跳窗!”

  老拐身上太脏了,踩了一爪子的泥。前几日刚下过大雨,架空层水泥板上湿漉漉的,它的猫垫的缝隙中,“白手套”上的绒毛都沾上了灰。段澜撸起袖子,打开了淋浴房的花洒。就在他调试水温的这段时间,“哗啦啦”的水声让老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掉头就想往浴室外面跑。

  但李见珩一脚把门踢上了。

  “喵!”老拐嗷呜嗷呜地叫唤。

  “不行。”李见珩想把他逮回来,“你太脏了。”

  但老拐太灵活了。它放弃装瘸之后,彻底暴露了自己作为一只小野猫的天性,在洗手间上蹿下跳。段澜只好把花洒递给李见珩。他蹲下来,对老拐招呼了一会儿,老拐就怯怯地走过来了。但当它发现段澜一把将它抱起来,送到花洒底下的时候,它才知道上当了。

  猫喜欢玩水,但十分矛盾的,大部分时候它们又很怕水。

  老拐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就像段澜第一次遇到它的时候一样,它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爪子。它一边发出凄厉的叫声,一边扭动、挥舞着自己的身体和四肢,最终,在段澜手腕狠狠抓了一道,留下一条又深又长的血痕,猛地从段澜手中窜了出去,立刻匍匐着躲到洗手台的角落,冲两人叫了几声,还发出了“哈”、“哈”的嘶声。他白色脖颈间的一圈毛都炸开了。

  先是涌出一滴鲜红的血液,剔透的血珠顺着伤口向下滑。

  紧接着,是一股股的血水,如涌动的小溪一般,汩汩地从伤口向外冒。就像大地上裂开的一条长长的缝,滚烫的岩浆从那里诞生。

  段澜一下子呆住了。

  他几乎是痴迷地看着血液从伤口中涌出。花洒还开着,水在他的皮肤上滚动。血水相融,很快地,染红了他的小臂,低落在水面上,如一朵朵鲜红色的杜鹃花。

  水还在用力地挤撞、冲洗着伤口。

  剧烈的、仿佛被活生生撕裂皮肤的痛感不断地从伤口处传来。但这样的痛感,这一刻,段澜惊讶地发现,似乎已经转变成一种快感。疼痛肆无忌惮地宣泄着,随着鲜血的流出,仿佛这段时间里他压抑着的情感的灰暗也流出去了。

  他甚至想拿来一把刀,再在伤口上多划一下。再深一点,再疼一点。

  他就那么愣愣地盯着。

  李见珩被他出神的样子吓着了,伸手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又赶忙移开花洒,“疼死了。家里有酒精创可贴吗?”

  段澜这才回过神来:“啊,有,在柜子里。”说着起身就要走,被李见珩拉住了。李见珩皱着眉:“在这儿别动。”依着段澜的指示寻了急救箱来。

  他低着头给段澜消毒。

  冰冷的酒精棉球贴在伤口上,刺痛钻心。

  段澜小声地“嘶”了一下。

  就听见李见珩说:“忍着。”他抓着段澜的手腕,“老拐你最好别让我逮到。”

  老拐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躲在门口,伸出一个小脑袋朝里看,闻言又迅速地溜走了。

  “你不知道疼的啊?还用水冲,你看,都泡软了。”

  “傻了。”

  李见珩摇摇头,处理好伤口,让段澜到床上去坐着。段澜一时间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李见珩已经成为这个孤单房间的真正主人了。

  “下手可真够狠的,创可贴没有用。去趟医院吧。”

  “不用吧?”

  “老拐打过针吗?”

  “它还没到三个月呢,没有啊。”

  “那你得去打狂犬疫苗。”

  李见珩把急救箱放回木柜中,转身进屋,看见桌子上摆着一瓶水,自顾自拿起来要喝。

  段澜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想起来,那瓶水里他放了褪黑素。便连忙喊住李见珩:“哎,别喝。”

  李见珩都已经拧开瓶盖了:“怎么了?”

  段澜脑子转得快:“隔夜了,不能喝了。”他一把夺下,去开了一瓶新的农夫山泉:“拿个新的。”

  李见珩未放在心上,拿上夹克外套:“走吧,我陪你去医院。对面三院是不是就可以打狂犬疫苗?”

  三院离附中并不远,是一所三甲医院。每日有许多省内其他地级市的病患慕名而来,因而大厅里人流涌动。李见珩陪着他去急诊,医生见了段澜手上的伤都要咂嘴:“自己家的猫还能挠成这样?”李见珩就贴在他的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回去就收拾它。”

  第一次还要多打一针破伤风,所以拢共要挨两针。针头在段澜眼前银光一闪时,他下意识地闭眼。其实只是像蚊子叮咬一样,最多再酸胀一些,但他还是有点怕打针。李见珩看出来了:“你怎么还怕打针呢?”段澜反驳他:“不可以吗?”“可以,可以。”他笑起来。

  他们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着观察期结束。段澜的血小板不是很好,连打狂犬疫苗,出血太多都染红了一小颗棉球。他忍不住上下抬动手臂,李见珩见了问:“疼吗?”

  “有一点酸。”

  “因为是肌肉针吧。”

  “你还挺了解的。”

  段澜笑笑,把手放好,不动了。

  走廊上偶尔来往着医生、护士。一辆救护车呼啸着驶来,推下一张病床,看不清人,只看见被单上沾着大片大片的鲜红色的血渍。段澜下意识皱了皱眉。

  “因为以前我一直想当个医生。”李见珩看着一帮护士推着危重的病人冲进抢救室,收回目光,对段澜说。

  “为什么?”

  李见珩的手骤地收紧。他的手藏在口袋里,用力捏了捏打火机。然后他说:“姓宋的喜欢喝酒,喝完了就砸东西、打人。那个时候,我以为酗酒是一种病,可以治。”

  段澜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腿,以作安慰。李见珩摇摇头,笑了笑,反搭上了他的手。然后轻轻一握。

  他很少听李见珩提起他的家庭,从他的只言片语之中,能窥见过去十几年一点惨淡的颜色。他忽然很想跨越时空,去拥抱那个以为酗酒可以被医疗改变的天真的小男孩。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李见珩帮他拿起外套,两人沿着走廊准备往门外走。正走到急诊大楼门前,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飞速从眼前闪过,急匆匆地,一头闯进走廊。他在抢救室门口停住了,此时,抢救室大门恰巧打开,一群护士推着一张病床出来。

  是刚才送来的那位需要抢救的病人。

  血迹犹扎眼,逐渐地远去了。来者仍呆立在原地,似是双腿被固定住了一般,只瞧着病床离去。

  段澜似乎有点认出来了。他看着人的背影,轻轻碰了碰李见珩的手:“那是……”

  “嘘。”李见珩点了点头。

  病床被推进观察室。人影终于动了,他的身体僵硬、颤抖,凭空叫段澜觉得“冰冷”。他慢慢地跟着病床挪到观察室外,犹豫了一会儿,将脸、将眼睛贴到玻璃窗上去。

  聂倾罗凝视着观察室里的人。

  李见珩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就一个人朝聂倾罗走去。

  段澜眼瞧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和聂倾罗说了什么,塞到对方手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回来了。“走吧。”他说。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此时天已经完全地黑了。万家灯火初上,下过雨,水面上也浮现着一层光色。风很大,刮得树枝如乱鞭四下抽动。他看着李见珩点燃了一根烟,烟头火光在夜色中微微闪动。如灯塔。

  李见珩很久没有在他面前抽过烟了。

  段澜几乎是下意识地感到一丝紧张。

  “我和你说过,他爸是干警察的吗?”李见珩说:“他爸被人捅了。打击报复,就在回家的路上。”

  “他才十七八岁,就要签亲人的病危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