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节目组不知道的是,此时关系已经将近烂尾的两人并没有上山,而是一起去了一处观景台。

  观景台不比山头视野开阔,但塔楼设计在一众低矮房屋中也算得天独厚,夜风一吹,靠着木质栏杆抬头望,不仅将夜空一览无遗,周遭的灯火阑珊也尽在眼底。

  “地方不错。”桑濯椅着栏杆不吝夸赞道。

  “喜欢就好。”旁边和他同一姿势的人出声答,眼尾余光将旁边人脸上的笑意捕捉,眼底的光跟着柔和了不少。

  也不枉他提前做得功课了。

  节目组提前通知会有自由剧本,傅息年心底难掩激动。

  他知道,这会是自己的一次机会,而机会这种事,他已经错过太多。

  最开始他以为节目会是他的一次机会,一次解释的机会,一次重新让桑濯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可不想在镜头底下无论做什么都好像会被赋予不同意义,他早已习惯在镜头底下演绎各种人生,有和他性格反差巨大的反派,也有他本色出演也不会有差的主角,本以为演绎自己会是最简单,但他错了。

  而且他错的不止这一点,他好像过于自信了,他自信于他们的那段过往,自信于桑濯曾经对自己的感情,以至于看到他和薛风一起越来越熟悉时,他愈发难以沉住气。

  尤其是在对方早已得知自己的欺骗的情况下。

  他远没有自己想象那般淡定,就像是当分手后他以为只是暂时的分别,却在大学门口并没有等到要等的人一样,经历过这种所有事都失去控制的一幕,他无法想象再来第二次。

  在得知会有自由剧本时他便开始着手查找地图筹备行程,抢夺权是意外之喜,他知道应该用在自由剧本上才能发挥最大的意义,但他还是没忍住,也就是这一时不忍,导致他直接失去了这次自由剧本的演绎机会。

  好在最后还是没有白费心思。

  园区景色绿化优美,空气质量也是上乘,深夜里的夜空在星星点点的点缀下像是画里出来的一般,明月半缺、星河重叠、明亮璀璨,繁星和灯火交相辉映,身心好像一同跟着沉寂了下来,随着微凉的晚风摇曳在塔楼,落在耳边的话也变得温和悦耳。

  “冷不冷?”

  桑濯翻个身吹另一面,半眯着眼出声:“不冷。”

  反而很舒服,风一吹好像把身上那点酒气都吹出去了,只剩疲惫和困意。

  桑濯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他跟着人出来其实就是想再说点什么,说什么呢,说他不想玩了,他也想踏实下来了,说我们就这样吧,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他好像想了很多,字字句句都想把旁边人推得远远的,何夕听了都要骂他一句没出息,但这也和他最初的想法一样,他们离得远远的,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可大概是夜风太舒服,吹得他心头很是舒坦,浑身的尖刺都跟着酥了软了,他明明没喝几口酒,却已经醉了一般,这里和他梦里太像,他想多待一会儿,那些烦人的东西就留给明天吧。

  “看。”身边人忽然碰他一下,正背靠着栏杆的桑濯扭头,旁边人也正巧在看他。

  夜空中流星划过,两人隔着呼吸对视,却好像隔了整座银河。

  桑濯眨下眼困意消散不少,先错开了视线转身,正看到流星残留的尾翼:“竟然真的有。”

  傅息年的声音响在耳边:“不许愿吗?”

  桑濯笑:“小孩子才信吧?”话是这么说,却立马双手合十望向夜空,“所以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这前言后语脑回路慢了还真跟不上,傅息年眼底已经溢出笑看他:“许了什么?”

  桑濯睁眼看他:“爬栈道,怎么,你现在要带我去?”

  很“桑濯”的愿望让傅息年眼底笑意更明显:“也不是不可以。”

  “切,”桑濯侧一步离他远点,一同远离他的虚伪,“我肯定要再去一次,刘备三顾茅庐,我桑濯三顾华山,也算和名人比肩了。”

  “和薛风一起?”

  桑濯偃旗息鼓,无奈却有人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回答的语气也跟着生硬不少:“这就和你没关系了。”

  “有关系。”

  桑濯侧一步离他更远,不要和他掰扯坏了现在的好心情,旁边人却上前跟了一步继续。

  桑濯继续挪,傅息年继续跟,而且仗着腿长步子大两三步后已经几乎将桑濯整个人圈在了围栏前。

  无处可逃的桑濯抬眼:“有没有关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我说得足够清楚了,装傻也没用。”

  “我没有,”傅息年看着他道,“我说有关系,是因为我做了错事,便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满足你的愿望只是其中最简单的。”

  桑濯受不了他离这么近,推他一下:“心意我领了,但完全没必要。”

  “对你没必要,对我很有必要。”

  “但你有必要的前提难道不应该是我的感受吗?”

  “那没必要是你真实的感受吗?”

  “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真实感受?”桑濯扬了声音继续反击。

  对方继续不依不饶:“是不是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桑濯:“……”口舌之争从来不是他的强项,他的强项是君子动齿不动口。

  “那我给你试。”话音未落,他抬手拽过傅息年的衣领,抬起下巴对着那讨人厌的薄唇就是一口。

  这一下他带着气完全没收力,他听到了对方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哼。

  随着这一声闷哼,耳边终于清净了不少,只剩夜风安静地吹,还有两颗心乱糟糟地跳。

  深吸一口气,桑濯对着还处于怔楞的人开口:“自欺欺人真的没意思,你我都明白,我们以前的关系说是情侣,其实更像是普通的□□关系,所以你所谓的错事和代价太虚了,想知道那是不是我的真实感受其实很简单,我们现在去楼下开间房,我们试一点更直接的,来不来?”

  月色下桑濯的眸子闪着光,那么熟悉,灵动中带着狡黠,又那么陌生,没有牵绊,也没了留恋。

  “你是这样认为的?”脸庞隐入夜色的人许久后才出了声。

  “你不是吗?”桑濯的声音带了得意,“那我好像也挺对不起你的。”

  夜沉如水,某人的声音也跟着一同失温:“你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

  桑濯却笑一下:“谁知道呢?我只是觉得,用我们现在的标准去裁定当时年少轻狂犯下的过错好像有点难,毕竟我现在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想法。”

  “谁年轻时没做过几件傻事,”他继续道,“可先撩者贱这个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所以我先惹了事,得了教训,我活该,然后对我来说就已经结束了。”

  “教训并不是我一开始的想法,”傅息年抓住桑濯肩头看向他的眼睛,“我只是好奇,没能及时察觉到自己的感情是我的错,我可能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就是因为喜欢,后面得知赌约的时候才会那样生气,才会不敢回应你的喜欢……如果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再……”

  “不用说了。”桑濯打断他的如果,闭下眼消化了对方的这段话。

  如果他能早点听到这些话就好了。

  “如果”这件事早就在他的脑海上演过无数次,如果他没招惹这人,如果他最开始可以更友善一些,如果他不曾答应那个赌约,如果对方可以试着喜欢他一点,如果……如果是那位同学骗了自己……

  他在那深夜的筒子楼里睡不着时想的最多就是如果,如果他们的结局不是这样,如果他们在另一个时空可以走一条he的故事线,那一定可以很幸福。

  这些幻想便是那些无眠深夜里唯一还算美好的慰藉,这也大概是他此后很久还会在梦里见到对方的原因。

  他给他编织了太多美好可能,以至于在梦里几近于完美。

  只是梦境越美好,便愈发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也愈发提醒着他自己的没出息。

  现在他说,他真的喜欢他,他不是真心欺骗,他还想要弥补……

  可他早已经明白,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或者说,他的自尊,他最后的底线在守着他,不要去贪恋那点完美。

  他是可以像何夕所说那样,去报复去玩弄,但他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快乐,快乐之后,全是酸涩的空虚。

  抱着旧物件修修补补不愿意放手的模样真的一点都不酷。

  “我很开心,”桑濯回视着傅息年说,“谢谢,感谢你让那段回忆有了一个答案。”

  一句感谢让傅息年积攒的情绪梗在喉头。

  “但是我很抱歉,”桑濯继续道,“我一直无法分辨,我当时对你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