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还是罗璟明开车，关峋裹着薄毯团在副驾驶沉睡，怀里还抱着他的外套，罗璟明真怕把他闷着了。
手机铃声盖过车载音乐，是关峋的手机在响，但主人不想理会，只是把脑袋转了个方向，仿佛这样就能躲过去。
罗璟明把车停到一边，去摸关峋装着手机的裤兜，在里面摸了摸他温热的腿根皮肤才把手机抽出来，来电显示“徐晓章”。
“徐晓章。”罗璟明念出来。
关峋迷迷糊糊的：“谁？”
罗璟明失笑，揉揉他的脑袋：“你父亲。”
他说的自然，好像知道对象从未提起过的家人是很正常的事。见关峋还是睡不醒的样子，罗璟明顿了顿，说：“没什么，你睡吧。”
他把手机接通：“喂，你好。”
“我是关峋的朋友，”笑了笑，“男朋友。”
关峋听到手机那边声音停了停，接着很大声，他隐约听到“他还真找了个男人”“…丢人现眼”“断子绝孙”这些字眼，登时清醒了。
他想去抢手机，罗璟明侧过身手臂拦住他，嘴上继续通话：“那他每月给你多少钱？”
“别给他别给他！”关峋咬牙，整个人都要扒在罗璟明身上了，车内狭小的空间限制了他的发挥。
罗璟明一手撑着他，怕他磕到档杆：“行，你把账号发给这个手机。”然后挂了电话。
关峋怒视：“不准给他钱！给了也是拿去赌的。”
罗璟明环着他的腰，让他整个重量都压上来，驾驶位挤的不行：“那他就会来烦你，我拿一点钱买个消停，买个开心，多好。”
“那我自己会给的。”关峋把脸埋在罗璟明的颈窝，身体紧紧贴着他，嘴上却不高兴。
“多浪费，你的钱不能留着给我花吗？”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关峋掐他的腰，“现在我没钱了。”又说，“不过问题不大，我还是有很多赚钱的路子。”
“别去了，”罗璟明说，“不是还要做研究？多留点时间陪陪我吧？”
“你是要养我吗？”关峋的眼睛眯起来，他男性的自尊在身后熊熊燃烧。
“当然不是，”罗璟明灭火，“我是在资助一个未来的科学家，满足我的成就感吧，求你了。”
“靠…”
关峋脸红了，趴在罗璟明身上无言了一会儿，才同手同脚地往副驾驶爬。
罗璟明把皱成一团的薄毯拿来抖开：“之前怎么哭了？”
薄毯落下，罗璟明看到的是关峋回避的视线。
“没什么，就突然有感而发吧。”关峋看着窗外。
认识罗璟明他觉得太幸运。
“诶说起来，”他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你怎么会看涩情直播？你看起来不是有这种癖好的人。”他看着罗璟明的目光像在谴责一个身经百战的渣男。
罗璟明开着车，闻言立马甩锅：“是叶昱，有天下班我看到他在看。”
“叶昱？？”关峋震惊，“他不是弯的吧？”gay达他没反应啊。
“他不弯，他弟弟弯。”罗璟明想了想，叶昱弟弟的形象从脑海里被搜索出来：“叫叶寒吧，挺叛逆的一小孩。”这个形象顶着一头粉毛，以及打了一排耳钉，叶昱拍了几张他在烈阳下军训的丑照。
“嗯……所以他们兄弟都看过我这样那样吗？”关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罗璟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半晌才说：“他们现在看不到，”又说，“有个关于定点干涉记忆的研究，我得投资一下。”
关峋大笑，之前那点阴霾一扫而空。
关峋再见到卓一然是在他跟着罗璟明回罗家过年的时候，他正在卫生间洗手，卓一然进来靠着墙抽烟。
“原来是你跟璟浔弟弟在一起，”卓一然精致的脸在烟雾后面朦朦胧胧，嘴角一点笑意：“他眼光不错，你来跟老爷子吃饭？”
关峋笑了笑：“是啊，我有点紧张。”他不是客套，老爷子是指把罗璟明从小带大的祖父罗毅，在罗璟明心中分量很重，关峋怕同性恋人的身份会闹不愉快。
“别紧张，老爷子很开明，反正比我家好多了。”
关峋问：“你跟罗璟浔一起来？”
“不是，”卓一然微垂眼睫，神情便有点难过：“我不请自来的，昨晚跟璟浔吵了一架，还在冷战呢。”
他抬眼，笑了：“看你一脸很想知道的样子，我直说了吧，我昨晚跟家里介绍的对象吃饭，被他撞见了。”
关峋目光略带谴责地看向他，卓一然便破罐破摔说的更多：“像我们这种要继承家业的，哪能真跟男人在一起？再不济也得有个孩子，”他说服自己般，“这都是约定俗成的。”
“我没想到璟浔很介意……”
“打扰了。”
两人往外看，罗璟明站在门口，问关峋：“好了吗？”
“好了好了。”关峋快速擦完手，三步走到他旁边。
“等等，”卓一然叫住他们，“璟浔还好吗？他不接我电话。”
罗璟明微侧过脸：“一天没出房间了，可能死了吧。”
卓一然擦手的纸巾团滚到地上，他强笑说：“不会吧，哪有这么冲动？”
罗璟明朝他点了下头告别，拉着关峋的手离开了。
“罗璟浔没事吧？”关峋在旁边听得也很心惊，他是经历过罗璟明发病的人，而罗璟浔同样遗传了他们父亲的神经质。
罗璟明捏捏他的手：“别担心，爷爷不会让他出事的。”
他拉着关峋上二楼见罗毅，关峋越走越慢，罗璟明陪他停了下来。
“你呢？”关峋低着头，握着罗璟明的那只手汗津津的：“你会结婚吗？或者要个孩子？”
罗璟明放开了手，关峋还来不及失落，人已经被拥在怀里。
“我不会结婚，也不会要孩子，这种基因没有延续的必要。”罗璟明说。
父母惨烈的婚姻给罗璟明留下深刻的阴影，他无法再接受这种维系关系的方式，也无法接受一个生来痛苦的孩子。
关峋回抱他，两人在走廊上互相取暖许久。
“咳咳……”
关峋猛地推开罗璟明，只见书房门已经被打开，罗毅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爷爷。”罗璟明叫了声。
“罗、罗先生好。”关峋慌忙问好，小幅度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罗毅精神矍铄，身形虽瘦却仍是宽大，一点也不像是八十多岁的人。他穿着加厚的唐装，表情不算随和也不算凶恶，朝两人点点头：“进来吧。”
关峋一脸悲壮地走进去，罗毅没坐在书桌后面，而是坐在一张茶几边上，罗璟明就拉着关峋坐在他对面。
三个人一时无话，罗毅呷了一口茶：“没平时看起来机灵，话都不会说。”
关峋抬眼，见他看着自己，又想“平时”是哪个平时，他们并没有接触过。
“后生，你见过小明发病时的样子吗？”罗毅问。
“小、小明？”如果不是这样严肃的场合，关峋能笑到地上去。
他努力把那点笑意抿掉：“见过的。”
罗璟明无奈：“爷爷，留点面子。”
罗毅无视他，继续问关峋：“见过了，感觉怎么样？”
关峋小心措辞：“就，挺危险的，很容易伤到自己。”
“伤到他自己？那你呢，你不害怕吗？”
关峋回过味来了，就差拍起胸/脯：“不怕不怕，我心疼Lo…小明还来不及！”
罗璟明茶几底下用了力气捏他手掌，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想打他。
“油嘴滑舌。”罗毅说着，“行了，出去吧，我的心理医生在等我了。”
啊这就结束了？关峋懵懵地被罗璟明拉起来。
“好，晚餐见，爷爷。”罗璟明说，“注意身心健康。”
关峋跟着：“晚餐见，罗先生。”
“罗先生真的好开明。”关峋感慨。
“他也是饱受偏执症所苦的人，所以会明白。”
“明白什么？”
“明白找到一个能在一起的人有多难。”
罗璟明低头，关峋脸上热气翻涌，他看了看四周没人，火速在罗璟明唇上吧唧一口。
“咚——！”两人之间正冒着粉红泡泡，身后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罗璟浔的房间。”罗璟明说。
“他没事吧？”关峋心想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兄弟感情很淡薄吗？
“别担心，卓一然在里面。”罗璟明语气都没起伏。
这你怎么也知道啊？关峋在脑内抓头发。
直到吃晚饭，卓一然和罗璟浔还没出现，罗毅吩咐厨房做点好消化的粥端上去。
“唉，一个两个，”罗毅叹气，“为什么都找男的？我们罗家就要后继无人了。”
关峋不敢吭声，埋头苦吃。
“要不做个试管婴儿吧？”他问罗璟明。
关峋抬了下头。
罗璟明目不斜视，吃了一口菜才回：“爷爷，您很喜欢养神经病吗？”
“我不是问你，”罗毅转向关峋，“你呢？你做一个吧，罗家可以交给你的孩子，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太笨。”
关峋噎住，忍着咳嗽拼命摇头。
“他不行，”罗璟明立马驳回罗毅的突发奇想，“您不是资助了很多学生，好些都帮忙打理公司了，从里面挑一个吧，几个也行。”
“总归是不够亲。”罗毅皱眉。
罗璟明甩锅：“不如问问卓一然，我看他能想通。”
“嗯…只有他了，但是卓家我不太喜欢……”罗毅自顾自喃喃。
关峋眼睁睁看着罗璟明给卓一然增加通关难度，正想说点什么，一筷子山笋就被喂进了嘴里。
“多吃点，这个好吃。”罗璟明笑眯眯的。
他们刚吃完饭，外头就又下起了小雪，地上厚厚一层是之前下过还未融化的，远远看去整个世界都是白色。
关峋给自己围了一半围巾，见罗璟明穿好外套过来，就先帮他围好。罗璟明伸手把关峋快掉到肩膀上的围巾整理好，打了一个很简单的结，裹着他下半张脸，显得很年轻，很可爱。
“哎哟——！”
关峋才出门就左脚拌右脚要摔跤，罗璟明一把搂住他的腰往上提，关峋还没站稳就已经笑开了，他说我太搞笑了吧，然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于是罗璟明也跟着笑起来。
他们牵着手在街道上慢慢地走，因为戴着手套，所以只是两团毛绒绒握在一起。
路人很多人，零星听到爆竹的声音，关峋颇为遗憾：“现在都不让放烟花了，年味好淡。”
“旁边有个烟花燃放点。”罗璟明说，果然关峋的眼睛又亮起来，两人脚步一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烟花燃放点是个广场，里面是人山人海，关峋又说人太多了，罗璟明就带他去附近的高地。
他们穿过人群，走在所有人的欢声笑语中。可能是倒计时到了，咻的一声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炸开，随后许多烟花跟上，一朵叠一朵将天幕都照亮了。
“开始放啦！”关峋大声说，他耳边只有烟花炸开的声音。
仰着脑袋，关峋脸上五彩缤纷都是烟花的光影：“好好看！”
他转头想看罗璟明的反应，却见罗璟明一直看着他，在这喧闹的世界中显得好安静。
关峋也安静下来，罗璟明嘴巴开合，关峋说听不到，但他直觉很重要，踮起脚要罗璟明凑到他耳边再说一次。
“关峋，”罗璟明说，“如果我能克服心理障碍的话，我想跟你结婚。”
跟你结婚，跟你像誓词里说的那样，今时今日，彼时彼刻，在你身边的只会是我。
“好啊，”关峋眼中闪动一点泪光，难得害羞地亲吻他，“…你要说话算话。”
这一天罗璟明印象深刻，那是他日后想起来，最想回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