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十四岁。
正值舍苞待放的年纪,冯怀真和其他姑娘一样对任何事都好奇,即使爹娘反对她独自出门,她依然喜欢单独溜出去,多带个人总是绑芋绑脚不方便。
今儿个天气晴朗,爹娘外出,她甩用开婢女又偷偷溜了出来,一路欢乐地上山参拜庙宇替沁姊析福。
沁姊是冯府的婢女,娇弱多病,这趟上山就是为了帮她析福,希望她的病快快好起来。
下山后,她贪恋四周的美景耽搁了些时候,等她想进城时已将近黄昏,更不幸的是,她居然在城外十几里的地方遇上打劫。
冯怀真望着挡在面前这六名不过七、八岁出头的小娃儿,有男有女,一字站闻,手持「武器」,「笑」果非凡,她拚命忍住想笑的冲动。
他们的双脚、双手还在颤抖呢,这样也算打劫吗?
「你……你快拿出钱来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就、就……」带头的小男孩手持钝掉的短刀,即使想摆出浑浑的面孔也掩饰不了害怕的恐惧。
「就如何?」她好整以暇地反问。
「我们就、就……」
小男孩连声音也不住地发抖,更遑论其他年纪比他小的孩子,冯怀真不禁感到难过,爹每年都捐出一大笔钱,为何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必须涉险求生存?
「别闹了!你们才多大的年纪就想学人打劫你们爹娘都没教你们吗?」
小男孩愤怒地大喊:「哼!你、你穿得这么好怎会懂我们吃不饱的苦!少说那些大话,快点交出钱来,要不然我就--非礼你! 」
其他孩子不懂「非礼」二字,纷纷看着他们的老大。
他、他要非礼她?!
冯怀真认真地打量眼前年纪稍大一点的小男孩,然后走向他,其他孩子见状,连忙后退几步,只剩下小男孩动也不动,两人对峙片刻,下一瞬,冯怀真打掉他手上的钝刀,一把抓住他,同时蹲下来将他压在自己腿上用力拍打屁股。
「非礼我?你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想学那些混帐男人要非礼姑娘,你娘是这样教你的吗?你娘如果知道,一定会很伤心自己的儿子居然想做这种坏事,现在我就代替你娘好好教训你! 」
「啊!好痛!放开我! 」小男孩大喊,拚命想挣脱。
冯怀真将他抓得牢牢的,下手的力道不轻,毕竟小时候不纠正,将来长大必会走偏。
其他孩子吓死了,全都扔下手上的武器做鸟兽散,只剩下一个小女孩哭着拉扯她的衣服。
「姊姊!请你别打文哥哥,我娘生病了,可是我没钱带娘去看大夫,是文哥哥想帮我,是我的错,求求你别打文哥哥了!文哥哥很好的! 」
女孩哭哭啼啼,模样可怜,看得冯怀真于心不忍,终于放开小男孩。
「好了,乖,别哭。」她以袖为帕拭去女孩脸上的泪水。
小男孩滚到一旁,操着自己的屁股。「你这女人,太可恶了! 」
冯怀真挑挑眉,威吓道:「你还想再被打一次吗?」
小男孩随即噤声不语。
「姊姊,不要! 」小女孩连忙扑进冯怀真怀里恳求。
「好好,姊姊不打他了,妹妹别哭了。」
小男孩瞧见冯怀真安慰女孩的模样也不再要狠,露出一脸愧疚。
「妹妹,姊姊身上没有银两,不如明天我再拿给你,好吗?」
小女孩正要点头,小男孩却抢口道:「少说那些好听的话,不想给就直接说不想给,何必还要骗我们上当抓我们进官府?」
冯怀真心知小男孩想法偏激决定不与他正面冲突。「我上山参拜确实没多带银两,难道你要拿我身上的饰品去典当?若你真拿去换钱才会被抓。再者,我不愿给,掉头便走即可,真想骗你们,直接把她抓进官府,你又能奈我何?」
小男孩心知有理,无言低下头。
「姊姊,请你帮帮我,我娘真的病得很重……我已经没爹了,不想也失去娘,姊姊……」小女孩窝在冯怀真怀里啜泣,哭得她的心都软了。
「这……」她也很着急,可身上真的没银两。「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就随我回府一趟,好吗?」
小女孩望着小男孩,小男孩则是盯着冯怀真,一脸怀疑。
唉,她看起来真的很像是骗子吗?
「倘若姑娘不介意,在下身上有银两。」
冯怀真太专注在这两个小家伙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那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器宇轩昂,挂在嘴边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看上去似是读书人。
男人不等她回答,直接拿出青色钱袋。
两个小孩见了,高兴的心情立即反映在脸上。
冯怀真看了他一眼,衡量一会儿便接过他的袋子,扬手招来小男孩,慎重交到他手上。
「去城里找陈大夫帮她娘治病,同时也买些营养的食物,你们都太瘦了,再买几件衣服。我相信假使你有心向上,上天必会给你一条路,脚踏实地才会让你心安,记得以后别再这么做了,做人再怎么苦、再怎么累也不要去做坏事,不然你爹娘定会担心。」
小男孩别过脸说:「我没有爹娘。」
冯怀真心头一痛。「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用道歉,又不关你的事! 」小男孩瞥扭地回答。「总之,谢谢了。小柔,我们先回去! 」
「姊姊、叔叔,谢谢你们! 」小女孩笑着挥手,随后和小男孩一同胞走。
小孩就是天真,不会想太多,表情行为都非常直率,一点也不造作。
冯怀真叹了口气,拍拍裙摆后站起身,这时才想起身后还有个男人,她连忙转身答谢。「多谢公子这钱我明日,定当奉还。」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那袋银子可不轻呢,我不爱欠人公子府上哪里我明天定会还钱。」冯怀真爽朗地说,丝毫没有姑娘家应有的娇羞。
「云霞客栈。」
「公子是外地人?」
「是,今日刚来春河城。」
「做生意?还是……」冯怀真很自然地问下去。
「敢问姑娘是对在下身家调查吗?」
「呃……不,只是好奇地问,不好意思,请公子莫见怪! 」冯怀真这才发现自己问得太顺口,羞赧地赶紧道歉。
「姑娘客气了,凡事谨慎小心是应该的。在下严观羽,敢问姑娘芳名?」
「冯怀真。」
「冯姑娘真好心。」
「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她学他的客气。
「姑娘的反应真有趣让严某印象深刻。」他没有笑不过眸底的笑意传达了他的欣赏--冯怀真令他觉得有趣。
「严公子客气了。」原来自己刚才的行径全让这男人瞧见,那也不必遮掩什么,反正她就这性子,学不来大家闺秀的风范。
「天色不早了,就让严某护送冯姑娘进城,这里是城外,难免遇上危险。」
「谢谢。那就有劳了。」
严观羽想到刚才她与六个小鬼头对峙的画面,忍不住又闷笑在心底。
冯怀真见状,随即大方地说:「严公子想笑尽管笑,坦白说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过实际上却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没想到春河城还有这种可怜事,难怪我爹每年都要捐钱出来,唉。」
「的确,这情况令人同情,不过人必先自助才能获得天助,你帮他们到这地步已是极限,剩下的就要看他们自己是否努力,帮人要有限度,并非无穷无尽,否则反倒是害人了。」
冯怀真眨眨眼,直视他侃侃而谈的大器态度,突然心生佩服,对他也产生一些好奇,这话任谁都会说,却没有一个人能像眼前的男人说得这般理所当然,毕竟有太多人光说不练或是说得一口冠冕堂皇的话可轮到他的时候却是什么都不做的自私分子。
「严公子见解非凡。」她真心读美。
「冯姑娘客气了。」严观羽亦学她的谦虚。
两人相视片刻,各自笑了出来。
「你是我第一次遇上如此有趣的人! 」
「谬赞了。」
没多久,两人已行至城门下。
「不必刻意对我文诌诌,我不是一般的姑娘。这儿已是春河城,多谢公子护逞。我赶时间先走一步,明日巳时云霞客栈见,可好?」
「严某必等候姑娘。」
冯怀真挥了挥手,快步跑走。严观羽含笑目送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
「冯怀真……一个有趣的小姑娘你爹每年都捐钱……看来你还是太天真了,又或者该说……你根本没看见应该得知的真相。」
冯怀真回府后,偷偷摸摸溜到苏沁的房间。
苏沁虽是婢女身分,可她俩感情特别好,在她的坚持下,她爹总算同意让沁姊有一间自己的房。
「小姐?!」正在刺绣的苏沁瞧见冯怀真进门吓了一大跳。「你一整天都上哪去,我担心死了。」
「沁姊,我去庙里帮你析福,还替你求一个平安符,这个平安符可保佑你身体快点好起来。」
苏沁收下平安符,笑得好不温柔。「我没病啊。」
「我也希望沁姊没病可没病怎会整日病恹恹的?反正你就戴上这个平安符,不可以拿下知道吗?」
「是,多谢小姐了。」苏沁随即戴上平安符。
冯怀真这才满意地露出微笑。「沁姊,我今天遇上一个人,一个……挺有趣的人,看起来博学多闻,又很懂人情世故,我一路与他聊到进城都不觉得无趣,甚至还觉得时间太短暂了。」
「看来这位公子吸引了我的小姐呢! 」苏沁打趣地说。
「咦?我、我又没说是男的,沁姊怎胡乱猜啊! 」冯怀真赶紧澄清。
苏沁掩嘴而笑。「我确实胡乱猜,可没想到一猜就中,小姐真好骗! 」
冯怀真吨嘴,佯装不高兴。「我那么聪明怎可能好骗! 」她明明就很聪明,连夫子都对她赞不绝口。
「是是是,小姐不好骗,只是小姐刚才的表情很像是小莲提起心上人的模样,我才会大胆猜测,敢问那位公子是城内哪户人家?」
「他是外地人,沁姊可别说出去,免得爹娘挂心。」
「我当然不会说,只是……既然对方是外地人,很有可能过些日子便要离开,小姐切勿对此人放下太多感情,相信老爷也不舍得让小姐嫁至外地。」
冯怀真羞红了脸,反驳道:「沁姊,你未免担心太早了,我今天才认识这位公子,连个朋友都还称不上,怎可能放下太多感情?再者,我当然也明白爹舍不得我远嫁,放心,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记着别又太晚睡,我先回房。」
冯怀真回到自己房里一面解开辫子,一面想着那个叫严观羽的男人。
不可讳言,他的外表确实吸引人,内在也不肤浅,几句话便轻易引起她继续交谈的兴致。
爹不喜欢她出门,更不可能让她和其他男人交谈,因此她的交友受到局限,这样的男人,她还真没认识几个,她也不可能因为他是外地人而保持距离,既是如此,就当多交个朋友未尝不好,朋友本就多多益善。
翌日,冯怀真非常庆幸爹娘又出门,于是偷偷来到云霞客栈。
严观羽早已等在门口,她走上前寒喧过后,便还他钱。
「严公子不点点看数目吗?」
「坦白说,这笔钱早在昨日便已不属于我,我数不数有何重要?倒是有件事比较棘手……」严观羽面露难色。
「何事?若能帮上忙必当尽全力。」他这番话令她印象更好。
「我初来乍到,对春河城一点也不熟悉,正想找个人带我逛逛这里,不知冯姑娘可有适当人选可推荐,关于工钱,严某绝不亏待。」
「严公子愿意当怀真是朋友吗?」
他含笑回应:「我们不早就是朋友了吗?」
「既然是,就让我这个新朋友为你介绍春河城吧。」
「严某也不客气,多谢冯姑娘。」清楚她的性子之后,他也不学那些有钱人的作风,恢复他的本性。
冯怀真带着严观羽在街上闲逛,早上他们到贯穿整座城的春河边,一面欣赏小桥流水一面品茗,午时,她带他到城内最知名的馆子用饭,教他怎么吃酸绵瓜。
「很少有男人喜爱酸的滋味。」严观羽果然非常人也。
对此,严观羽自有一番见解。
「酸甜苦辣各有归属,甜的滋味留给姑娘们,让她们说话甜蜜蜜;苦的滋味已在我们身上可见,生活是苦,工作是苦,赚钱有苦,享乐亦有苦。至于辣的滋味,嗜辣者脾气多半不好,为修身养性,我不吃辣。酸味虽然不多人喜欢,我却觉得酸反而能刺激人上进,酸后的甘甜更别有韵味。」
「享乐哪来的苦?」她疑问。
「你享乐的同时却有人在受苦,若你悲天悯人,这乐还能享得无忧无虑吗?」
严观羽说的虽然有些歪理,不过也有更值得深思的地方,冯怀真觉得认识他是件好事。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有空便来云霞客栈找他,他们从不约定时间,完全顺其自然,然而无论她几时来总是能找得到人,就好像他一直在等她。
这日午后,她领着他上山参拜,她愈来愈喜欢和严观羽相处,因此愿意和他分享自己最喜欢的地方。
两人来到庙后的崖边,远处是层垒的山峦,山岚围绕,教人看得目不转睛,迎面吹来的是阵阵凉风,教人甘愿忘记一切,在此呆坐一整日。
「这儿视野辽阔,很好。」
「我很喜欢这里,每次心里有不舒坦就会跑来远眺最远处的山。」
「你这年纪能有什么不舒坦?」严观羽倒好奇她的内心事。
「人的渺小总在这里能轻易发现,自然万物有一定规则得遵循,其实人也同样,事来事去又能事到什么?结果不也是孤冢一座,最多是后人为你立碑怀念罢了,可真正怀念你的有几人?反而看破、看透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条路,不受影响,只走自己认为对的路,我认为那样才是真正的人生,无悔亦无恨。」
不是长篇大道理,只是短短一席话,竟深深撞入严观羽的心底,他十分诧异,她这年纪竟能看透这么多事,让人难以反驳。
「你想太多了。」他震憾于她的话,一时间不知如何看待这名少女。
「不,是我想得太少,若我想得多,应该就能做更多事而不只是独善其身罢了。等将来我有能力,必要学习爹的乐善好施,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不让昨天的事再度重演,只可惜我不是男人,不能进京谋求官职,要不我必定能做更多! 」尽管雄心万丈,无奈她是女儿身,能做的非常有限。
严观羽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颊有些惋惜道:「为何你年纪这么小……」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他便受到她的吸引,言词间带有看透一切的淡泊,令他意外连连,没想到寻觅多年,从未能遇上能够令他心动的女子,怎知头一次萌生喜欢的感觉,却是对一名尚未及算的少女,这是老天开的玩笑吗?
她的容貌娇美,他却更喜爱她足以包容一切的宽阔胸怀,不过半个月光景,她已让他动了心。
冯怀真红了脸,不着痕迹避开他微烫的掌心。她只有感受过爹的厚掌,这个陌生男人的掌心竟令她心儿卜通卜通猛跳,幸好她有捂住胸口,要不然被听见了可就丢人。
「你说我年纪小,我看你也不大吧?」她猜他顶多二十出头。
「我二十六了。」
二十六……整整大上她一轮一好老。
冯怀真呆住,不过还是很有良心地说:「呃……虽然你看起来年长许多,外表却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末了还是忍不住偷笑。
「男人是愈沉愈香。」
冯怀真立刻板起脸一脸不赞同地说:「那为何女人却是愈老愈不值钱?这究竟是什么论调?凭什么女人似花,雕了便不再受人怜爱;男人如酒,却能喜新厌旧?」
「因为如今一切是以男人为主想要改变这现况并不容易。」
冯怀真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得也是,我若妄想改变这件事,就真的是痴人说梦了,但我希望我将来的夫婿不是这样的男人。」
「不是每个男人都是如此至少我不是。」严观羽不疾不徐的表明心意。
「你?」冯怀真扬起质疑的眸光。
「我这样说,你当然不信,假如有天你嫁给我,到时你就会相信了。」
她楞了一会儿,方明白他竟然在言语上轻薄她,霎时连耳根子也红透了。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才没想嫁给你! 」
严观羽凝视那张害羞的脸,笑在心头,即使思想多么成熟,她终究是名少女,禁不起刻意挑逗,如此值得珍藏的一朵花,他一点也不想与人共赏。
「可惜了,我倒是很想娶怀真。」他看得出来这小丫头对自己有好感。
他的话又令她一呆。「你怎么能直接喊我的名字?」
「你不喜欢?我以为我们既是朋友,互相称呼对方的名字其实很普通,若你介意我不喊就是了。」他以退为进非常清楚该怎么抓住她的心思。
「我、我没说介意啊,只是有点不习惯罢了,那我也要喊你名字才公平! 」
她慌得不知该说什么,胡言乱语起来。
「你想怎么喊都可以,我不介意。」严观羽笑盼着她一张粉色的脸蛋,猜想他究竟能让她脸红到什么程度。
他这话颇有挑衅的意思是认为她不敢如此大胆吗?
「观、观羽。」
「怀真叫我吗?」他答得好不温柔。
这男人说话明明很正常怎么一喊她的名字就特别甜腻让她几乎要软了,「你……」明明应该生气,可她连生气的理由也找不到,真糟。
「什么?」他依然一贯诱惑人的神情。
「很讨人厌! 」她气恼得直跺脚,没想到向来辩才无碍的她也会投降的一日,若让沁姊知道,必定会恭喜她终于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唉,原来怀真那么讨厌我,不过很多姑娘可是十分欣赏在下呢! 」
「你尽管去找那些姑娘当朋友,我才不在乎! 」她鼓着腺帮子,转头欲走。
不好,玩笑开得太大了。严观羽一伸手就把人揽固怀里,并在她耳畔低语:「别气了。」
「不正经! 」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冯怀真本欲挣开,因这句话而一时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他身上散发的清香也吸引着他,让她有种依偎在他怀里是理所当然的错觉。
「你对我这般唐突不觉得太无礼?」他的怀抱其实一点也不让她反感,到此时她才稍微能够明白旁人所说的「喜欢」是怎么回事。
那应该是一种「看对了眼」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唯一清楚明白的就是自己不讨厌严观羽,也没有半点进展太快了的担忧,她和他在一起似乎就像早晨醒来那样自然而然。
她真的喜欢他。
「若是对我喜欢的女子请恕我霸道地说,一点也不。」
「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她忍不住就是想挑战他的自信。
严观羽舍不得地放开她勾起她的下颚,目光似水地瞅着她。
「可我已等你十四年了,直到你出现在我面前……怀真。」
他的嗓音低沉如醇酒,叫人未饮先醉,吐出的每个字绵柔深情,如丝如绢,一圈一圈缠着她。
这男人怎能让她这般舍不得放开呢?
「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不认为自己会在短时间内喜欢上一个人,可认识后才懊悔为何不能早些识得你。怀真,你真的打动了我的心。」
她的出现令他好似能看见一丝光明。
谁会相信他严观羽竟爱上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偏生他确实爱上了,爱上这个思想有些古灵精怪的少女。
她的笑颜令他着迷、她的眼神使他心动,她的柔声轻语让他为之疯狂,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年偏执地想要得到她的一切。
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几乎--
严观羽送冯怀真回冯府后便返回云霞客栈,他的护卫程奉刀已在他房内等候。
「主子,冯府已经和司徒王爷搭上了。」
「一个想靠联姻攀上更高的地位,一个却算计不明,真有趣,继续注意司徒竞的动向,我让你准备好的东西找来了吗?」
「东西在这里。」程奉刀奉上一只木匣。
严观羽打开匣盖,里头是一颗墨色透亮的珠子,似玉似石。
「很好,你让琥珀过来吧。」
「是,主子。」程奉刀说完便离开客栈。
严观羽拿起这颗珠子在手上把玩,眸底映着珠子的光芒,同时也映出一抹难得的温柔。
没想到狡诈吝惜的冯义居然有此出色的女儿,真是糟蹋上苍的一番美意,也因为她,险些让他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墨光玉。
冯义得了三颗墨光玉,一颗送至皇宫讨好皇帝,剩下两颗仍在冯府,他有心想买,冯义却不卖,既是如此就别怪他出招,此等珍贵人人都想要,谁能得到就得看有无本事了。
事情进展原本非常顺利,然而冯怀真却是个意外,意外的教他爱不释手,他不禁想着往后若有她相伴必是人生一大乐事。
他望着玉石,想着的却是冯怀真。
手一握拳,玉石的光芒随即被掩盖。
「冯义,墨光玉以及你的女儿,我都要了! 」
有严观羽陪伴,日子过得甜蜜,转眼间,两个月过去。
这几天,冯怀真却有两件事烦心。
一是严观羽突然避不见面,好几次去云霞客栈都扑空,弄得她心烦意乱,茶不思饭不想,整颗心揪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
二是爹娘居然不顾她的意愿允了一门亲事,她只知道对方叫司徒竞,是京城的王爷,连生得什么模样都不晓得,这样就要叫她嫁给对方,她一点也不愿意。
「爹怎么可以不管我就随便帮我谈了这门亲事,司徒竞是什么人啊……可恶! 」冯怀真又气又恼地在苏沁房里眼步,她性子向来好,既不会骂人泄恨,更不可能摔东西消气只好在原地绕着圈子。
「我见过司徒王爷一面。」苏沁突然开口。
这话引起冯怀真的注意。「沁姊,怎么我这正主儿没见到,反而是你见过,司徒竞生得什么模样?」
「那是因为小姐最近忙着『某件事』经常不在府里,所以司徒王爷过来作客的时候,小姐才会错过。」
莫怪爹最近老是要她待在府里不要外出,偏偏又不告诉她是什么事,一心想见严观羽的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苏沁先是取笑冯怀真继而沉下了脸色道:「坦白说司徒王爷生得非常好看,泰半的姑娘见了都会汗颜,只是他那双眼……我不喜欢。」似是想起那天,苏沁不由得冷了身子。
「他的眼怎么了?歪了斜了?还是……」冯怀真好奇地问,难得会听见沁姊对一个人如此在意。
「不是,我刚才不是说司徒王爷生得好看又怎会有双歪斜的眼,他的长相确实出色,只是眼神好像野兽,没有一点人的气息。说真的,小姐,我不喜欢他,他让我觉得害怕,所以我不希望小姐嫁给他。」苏沁认真的口吻听来有几分惊讶。
「我也不想嫁给他啊!可是爹说这桩亲事已经说好,对方是王爷,不能改! 」
冯怀真又开始绕圈子。「沁姊,你说我该如何是好?不如婚礼当天,你代我出嫁吧?」
「小姐,这怎么可以呢! 」苏沁惊慌地说。
冯怀真摇摇手,「我是开玩笑的,你讨厌那个司徒王爷,我当然不会狠心推你入火坑,你是我最喜欢的沁姊呢! 」
苏沁拍了拍她,安抚道:「有些时候事情并不能尽如人意,若真束手无策,以静制动也是一个法子,毕竟婚期未定,仍有变数。」
「嗯,我明白,所以我真正烦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眼前的……」
「呵呵,是不是和某人有关啊?」苏沁打趣地问。
冯怀真没心思说笑,闷闷地点头。「我去找他好几次了,都见不到人,可我好想好想见他,每天一睁开眼就想着他,睡着之前也满脑子都是他,沁姊,我烦得都吃不下饭,也不能天天去找他啊,万一他嫌我烦了,我该怎么办?」
「写信。」苏沁提了个建议。
「写信?不成的,我文笔没那么好,只怕写不出什么好文章。」
「小姐,现在又不是考试,是在写你的心情。小姐平日不是爱读那些诗词,总会有一首符合小姐的心情,相信对方若和小姐心情相同,必定就能了解。」
冯怀真心中的大石顿时减轻许多,露出喜悦的笑容。
「谢谢沁姊,我这就回房去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