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以晴到办公室吃午饭的时候,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餐已经送来了,今天主菜是避风塘炒梭子蟹,香得不行。

  但是快十二点半了,办公室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这两个人开始王不见王了吗?裴以晴开始纠结要不要发消息问问,虽然现在她不太敢找叶津,但是如果她自己一个人开吃,吃到一半叶津或者薛流来了,她就可以连夜离开地球了。

  【勇敢小裴】:叶老师,今天你还来吃午饭吗?

  【。】:不来,你们自己吃。

  【勇敢小裴】:薛老师,你今天还来吃午饭吗?

  【中医学院薛流】:不来。

  【中医学院薛流】:你老师来没来?

  【勇敢小裴】:没……

  【中医学院薛流】:好

  裴以晴心满意足地独占一整份炒蟹。

  -

  晚上七点钟,江中医附一院中医三诊室。

  叶津接诊完了最后一位病人,走到门口,左右望了一下,过道里已经没有候诊的人了。

  每到周五的时候,周一看的病人可能已经吃完药,会来复诊,所以人特别多。

  奇怪,真的已经没有人了。

  叶津回到电脑前,调阅了一下今天挂号的人,依然没有翻到自己想看到名字。

  有个丧偶独身的老奶奶,姓向,每周五都会来看病拿药,雷打不动。

  向奶奶是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俗称冠心病,中医叫做“胸痹”,算是最常见的老年病之一了,由于动脉血管的病变,供血会不足,从而产生胸痛、胸闷、呼吸困难等等症状,到了晚期或者临终时,多半都是心衰死亡。

  像这样的老年病,大多是没有办法治疗到痊愈的,只有尽力缓解,可以正常生活就行。

  医保把冠心病纳入了特病,予以补助,所以向奶奶自己花不了多少钱,但她无儿无女,靠着低保生活,对于她来说每一笔开支依然要精打细算。

  叶津在保证治疗的情况下,会尽量开更便宜的药。

  向奶奶自从在叶津这里吃药,感到有效缓解之后,三年间每个周五都来,从未缺席,今天竟然这个点还没到,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叶津没有关门,准备出去吃个饭,再等一会儿,如果回来的时候还是没有人,再离开。

  然而,这天,向奶奶确实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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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早上,裴以晴看着手机上的地址,找到了主城区CBD的一栋商业楼门口,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一楼都是各种出租的店面,顶上是办公楼,富丽堂皇。

  再三确认之后,地址无误。

  裴以晴头上垮下几条黑线,诊所开在这种地方,一周就看四十个病人,赔本式营业吗?

  印象中的中医诊所都是巷子里或者临街的便宜店面。

  谁特么把诊所开在三十楼啊。

  【勇敢小裴】:薛老师,你确定是融新大厦三十楼?

  薛流没有回。

  因为怕迷路,所以裴以晴提早出发,现在才八点钟,先上去看看吧。

  “老师,”一个含混苍老的声音喊住裴以晴,“请问,咳……请问扫叶斋啷个走啊?”

  裴以晴转身,看到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的老奶奶,身上穿着不知道在哪儿参加活动发的粗织文化衫,看得出来洗过很多遍,原本的白色微微发黄,磨损起毛。

  老奶奶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压扁的矿泉水瓶和几块纸板。

  一身俭朴又干净。

  不过裴以晴没听懂江州的方言,“啊”了一声,“婆婆,您说什么?”

  老奶奶从裤子扣子里摸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打开之后递到裴以晴面前。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扫叶医斋”几个字,啊!是薛老师诊所的名字。

  “您跟我走吧,我也是去这里。”裴以晴领着人去乘电梯,“您这么早就来啊?薛医生不是八点半上班吗?”

  两人走进大厦,老奶奶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好像生怕把地板踩脏了了一样。

  “别个给我说,嘞点八点半之前,免费看五个,还不收药钱。”

  “啊?”裴以晴摸摸脑袋,薛老师没给她说过。

  这栋大厦一共有四十层,三十楼是不错的位置。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个显眼的路标,指示扫叶医斋往右走。

  裴以晴叫上老奶奶,右转之后两边片头看,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块显眼的牌匾,是古朴的隶书,实木牌匾,高高挂起。

  牌匾之下是玻璃感应门,但是透过玻璃看不到底,门口是花花草草,假山水池,九曲回廊,一面高大的屏风挡在入口处,上面写着肆意的几个大字“大医精诚”。

  裴以晴:“……”好贵啊,这个诊所看起来好贵啊!确实是薛老师的风格。

  两人走进去,屏风的背后是非常宽阔的一块空间,铺着大理石地砖,左边是满墙的药柜子,右边是满墙的书。

  中间摆了巨大的一张金丝楠木办公桌,桌后坐了一个翘着二郎腿的男人,男人手持遥控器,朝身后按了一下,随即,背后的窗帘朝两边退开,阳光透过明净的落地窗缓缓照进来。

  城市中心的风光一览无遗,睥睨四方。

  这个画面怎么这么像,总裁办公室?

  “嘿?你来这么早?”薛流看见裴以晴,起身走过来,“喝什么?我叫人送上来。”

  裴以晴还没有从这富贵的诊所中反应过来,盯着那一墙药柜,问:“老师,你这墙这么高,上面的药怎么抓啊?”

  “那个?哦。”薛流把遥控器塞到裴以晴手里,“遥控的,想要哪个柜子遥下来就行。”

  说完又补充问:“喝什么?”

  “白水就行。”

  薛流注意到了略显局促的老奶奶,用江州话说道:“婆婆,你先坐哈儿哈。”

  然后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拨了一个号:“送两杯白水,一杯君山银针上来。”

  一共有九个可以控制的药柜,每个药柜上有八十一个小抽屉,这里聚齐了几乎所有可能用到的药,而且标签上写的是道地药材。

  所谓道地药材,是中药学的一个概念,就是说经过千百年的实践,而确定下来的不管是产量还是质量、炮制都最优秀的药物,比如说广东新会的陈皮,河南的山药,四川江油的附子等等。

  裴以晴好奇心发作,遥下来一个柜子,打开枇杷叶的抽屉,里面的枇杷叶除过绒毛,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还用蜂蜜炙过,片片完整,和自己之前在桃宝上买的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忽然,一个职业装的女士端着托盘进来,放下三杯水,“小薛总,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薛流点点头。

  裴以晴回过神来,走到薛流面前,问:“薛老师,这里的租金不便宜吧,你这样弄真的不会亏钱吗?”

  “啊?不会啊?这栋楼是我家的。”

  打扰了,家境贫寒,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一个历史上薛雪(薛生白)和叶桂(叶天士)的爱恨情仇吧,两位都是温病学大家,奠基人那种。

  薛雪自幼聪慧博览群书勤奋好学(医术是自学的),又会写诗又会画画,还会练剑打拳,文武双全。

  叶天士可以说是中医史上的第二梯队,第一梯队是张仲景(有且只有),叶天士被人说是天医星下凡,是被康熙夸过的人。

  两个人反正一直不对付,薛雪把自己住的地方改成“扫叶庄”,叶天士知道了之后也改,改成了“踏雪斋”,后来薛雪治好了叶天士他母亲,两个人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