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星辰寂寥, 已经快要入冬，练习室大楼外的几棵树已经变成了光秃秃的枝桠。
负责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关了走廊上的灯，准备坐电梯下楼时才发现走廊尽头还有一个房间的门没有关。
她快步走过去, 手刚拉上门把手，却听见里面很低的一声。
“谁？”
是路老师的声音。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 轻轻推开门, 举了举手里的扫把示意自己是来打扫卫生的。
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 只有一点点电脑屏幕散发出来的微弱光亮。
路老师坐在地上，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下, 只有从门缝透过的一道很淡的光亮横亘了他的眉目，锋利的凤眼镌了夜里的寒凉, 几乎没有温度。
但和往常贵气冰冷的模样似乎又有些不同。
工作人员只看了一眼就礼貌地挪开了视线, 把原因归结为了她以前看路老师不是在舞台上就是在电影里, 还是第一次见对方坐在地上这么接地气的样子。
她关上了门, 隐隐好像看到路老师身边放着的长款风衣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而且那个轮廓的头好像就枕在路老师的膝上。
不可能。
肯定是房间里太暗，她又近视眼，看岔了。
这个点路老师还留在练习室里，一旁放着电脑只可能是在忙着创作。
而且节目组安保那么严，除了练习生也没有其他人能进到这里。
路老师当时风衣盖着一个练习生？
开什么玩笑, 练习生们看到路老师都跟耗子看见猫一样，谁有这个胆子枕在路老师腿上睡？
路老师也不可能允许有哪个练习生这么造次。
一定是她看花眼了。
工作人员关上门, 在心底感慨了一声路老师的敬业, 离开了三楼。
练习室里, 胆大包天地拿路老师的腿当枕头, 盖着对方的风衣当毯子, 蜷着身子侧睡的人似乎因为衣料蒙住了他的头感觉有些不舒服, 在睡梦中抬起手扯掉了一部分风衣。
喉咙里发出一声像小狐狸呜咽一样的轻哼。
路景策垂眸看了他一眼，见人睡得很安稳，便重新把目光投注到了一旁的电脑上。
那段曲子已经快改好了，只剩一点小细节还需要完善。
他一只手轻轻放在青年的发尾，指尖穿插在松软的银白短发间，一只手按在键盘上，近乎无声。
晚风静谧地在房间里流淌。
一夜好眠。
易匀星遵循着生物钟睁开了眼。
待在节目组已经将近一个月，从每天早上贪恋被窝的舒适不愿意起来，到现在每到清晨五点半他都会在生物钟的驱使下本能地睁开眼。
视线还有些模糊。
深秋初冬，这个点的天色还是暗的，他第一眼就看到正前方的窗子，窗外是郊区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在晨雾中显出灰绿色的渺远。
他记得自己昨晚是跟路景策一起留在练习室里讨论编曲的。
后来迷迷糊糊的就没了意识。
所以他在练习室里睡了一晚，而且——
鼻间很淡的茉莉花的香味让他一个激灵，瞌睡瞬间没了。
他微微抬起头，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路景策昨天穿着的风衣外套，再扭头往下望，就看见被自己当成枕头的，路景策修长的腿。
易匀星：“……”
他揉了揉自己骤然发烫的耳廓。
是我自己枕到小路老师腿上的吗？
不能够吧。
他虽然在某些思绪混乱的时候这样想过……但当着路景策的面还没有那么厚脸皮。
路景策没有醒，手边的电脑还是待机状态，可见对方才刚睡不久。
他坐直身子，没舍得离小路老师太远，目光挪到了对方脸上。
自从他回国，在这档综艺里遇到路景策，还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
衬衣有些皱巴巴的，不知道是因为这样靠着墙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俊朗深邃的五官染着很淡的倦意，削薄的唇颜色很淡，下颌至突兀的喉结被晨光勾画出了带着光晕的线条。
他的视线在路景策解开了两粒纽扣，衣领凌乱的锁骨处停留了一下。
犹豫片刻，悄悄伸手替他理好了衣领。
再拽住衣服下摆把衬衣拉直。
最后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风衣盖到了路景策身上。
现在离六点练习生们来这儿集合还有半个小时，足够他去洗手间洗漱，然后跑一趟食堂带点热的早餐给小路老师。
易匀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走到食堂窗口排队时，正好碰上了欧阳杨他们。
“星哥！星哥，我们今天去别墅外边等你，结果韩老师出来说你不在，你怎么起那么早了？”
易匀星轻咳一声，淡定地问食堂阿姨要了两份肉包、烧麦、豆浆。
“可能是昨晚一直在编曲，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那个曲调，不大睡得熟。”
“哦……”欧阳杨理解地点头，“星哥你辛苦了，其实路老师给了我们两天作词作曲编舞，还有一天半时间呢，倒也不用这么拼，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身体最重要。”
易匀星接过打包好的两份早餐。
“对，我今晚肯定早点睡——你们在这儿吃吧，我先去练习室了。”
“我们跟你一起去？”
“不用。”他解释了一下，“路老师让我帮他带早餐去的。”
果然，一提到路景策在那儿，几个练习生多多少少想起了一些被路老师冷脸批评的景象，陪他一起的意愿大幅降低。
易匀星带着早餐回到练习室，刚打开门就看到抓着风衣站起身的路景策。
他扬了扬手里的早餐：“正好，我刚把早餐带过来你就醒了——来吧小路老师，吃一点东西，快到六点了。”
路景策简单理了一下衣服，把风衣穿好。
两人很默契地谁都没有提昨晚睡觉的事情。
“我去洗漱一下，学长，很快回来。”
“好。”
易匀星打开了一份早餐边吃边打开了电脑，完整听了一下路景策改过的编曲。
对方对古风的了解确实比他要多，原先有些不大顺畅、多少差点意思的一段歌曲现在已经浑然天成，他几乎听不出什么需要再改的地方。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抓起另一袋早餐抬起手递过去。
“快吃饭，歌我听过了，改得还不——”
错。
他瞥见了一双鞋。
不是路景策的鞋子，是欧阳杨的。
空气沉默了一下，欧阳杨语气惊诧：“啊？星哥你……你不是帮路老师带饭吗，你跟路老师说话？”
这么自然的吗？！
竟然都不用带称呼？！
易匀星赶紧摘了耳机，绞尽脑汁解释。
“额……不是，我刚刚在听曲子，昨晚没太睡好，加上一直在听歌，没太反应过来，所以……”
他真挚地看向欧阳杨，用一种后怕的语气道。
“幸好是你，不是小——不是路老师过来，不然我刚刚这么跟导师说话真完蛋了。”
欧阳杨丝毫没有起疑，关心了他几句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就在他边上坐下了。
“我就说嘛，星哥你这样每天通宵熬夜是不行的，你看你都困成什么样了。”
易匀星连连点头，把耳机拔掉，点了外放。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听一下这个歌——其他人呢？”
“哦，他们在外面的储物柜附近补妆。”
“好，那一会儿再给他们也放一遍。”
他拎起那袋早餐走到门边，等着路景策过来了，迅速塞给了对方。
小路老师扫了一眼不远处储物柜前补妆挑配饰的练习生们，没跟他说什么，接过早餐在走廊上吃起来。
又是新一天的忙碌。
其实创作费的力气并不比练舞练歌轻松。
当段朔负责的歌词组终于把第一版稿子给他们时，几个练习生每个人手里都是厚厚一沓废稿。
“太痛苦了，我写一句划掉一句——好难啊。”
“星哥星哥，你快看看这一版行不行，你觉得还行我们再给路老师。”欧阳杨压低了声音，“不然肯定被批得很惨。”
易匀星认真看完了整首歌词，段朔的音乐基础很不错，几个练习生写得很认真，写词做到了基本的点，主要是歌词的故事性很强，能弥补不少缺点。
他圈出几句，和他们讨论了一下，改过之后交到了路景策手里。
“定稿了？”
“算是第一版，如果和编曲不大合适的地方再修改。”易匀星补充了一句，“我还挺喜欢这个故事的，段朔他们想法很棒。”
路景策轻飘飘抬眸看了他一眼，笔尖在几句歌词上面写了几笔。
“创意是不错——把曲再放一遍，我合起来看看。”
聚精会神关注他们这边动静的练习生们听到了路老师的肯定，兴奋地互相击了掌。
“nice！！！”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经完成舞台了。
易匀星适时泼了一点冷水。
“做好一首歌还有很多步骤没做完，编舞也没有开始——咱们要抓紧，我昨天就看到隔壁柯老师的组舞台已经有雏形了。”
临近中午，导演组宣布让所有练习生到一楼大厅集合，要给他们测量尺码，定制二公舞台的演出服。
欧阳杨嘀咕着走在他身边：“测量尺码？我们直接把自己的尺码报给节目组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再测？”
“定制服装和买成品能一样吗？”
“定制？！”大部分练习生对这个词的印象都停留在霸总文里的“高定西装”的概念上，憧憬地感叹，“居然给我们每个人定制服装啊，节目组真有钱！”
大厅里有几个专业的设计师正在摆弄设备，见人到得差不多了，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个量身高称体重测三围的数据。
练习生们起初还嘻嘻哈哈地讨论着自己想要的演出服类型，直到第一个练习生站上去，那台精准的身高体重测量仪用甜美的女声报出了他的信息。
“身高：178，体重：65kg。”
那名练习生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设计师扫了他一眼：“是不是节目组伙食太好，吃多了？上镜容易显胖，小同学要注意啊。”
那名练习生红着脸去量肩宽了。
练习生们炸了窝。
“怎么还没公开处刑的呢？！直接把真实身高和体重都报出来了吗？”
“救命——我不要定制演出服了，能不能不上这个机器啊？”
“节目组好坏啊，故意给我们这么好的伙食，是不是就为了今天看我们发胖！”
“早知道要量体重，我刚才就不吃早饭了，还应该去上个厕所！”
欧阳杨战战兢兢地站上了仪器，努力挺直了脊背。
设计师：“同学，别踮脚——身高180，体重61kg，不错，去测下一个吧。”
欧阳杨狠狠松了口气：“哎，我居然长高了0.5公分，我之前上节目的时候只有179.5来着。”
易匀星莞尔，走到了仪器边上脱鞋站上去。
设计师看到他的脸先是小声赞叹了一声：“真帅啊，你这张脸挺百搭，应该什么衣服都好看。”
“身高182，体重61kg。还行，有点瘦，其实可以再涨一两斤。”
易匀星瞥见一旁的摄影师在怼着他拍，开了个玩笑：“节目组听到没有，我都瘦了，伙食得再好一点。”
后边有经常跟他坐一起吃饭的练习生难以置信地哀嚎。
“太过分了星哥，你每天吃那么多居然还偏瘦？！”
“我作证！星哥一顿饭吃一整晚红烧牛肉面，还要加个荷包蛋，有时候还吃膨化薯片！”
“羡慕了，什么时候我也有这样光吃不胖的神仙体质。”
“星哥我能把体重分你两斤吗？”
“那我分五斤行不？”
易匀星还没来得及开口答，几个导师已经从楼梯上下来了，练习生们瞬间乖巧下来，没再玩梗。
长队一点点挪动，易匀星到了测腰围的地方，设计师拿着卷尺，娴熟地替他量了一下。
“70？”对方打量了他一眼，“腰细，系腰带会很好看，我从业这么多年，很少见身材像你这么标准的——去服装间吧，那边老师有样衣给你们准备了，先去看看款式喜不喜欢。”
虽然他们组的歌舞还没有具体定下来，但是风格和每个练习生的角色都已经有了。
几十套风格各异的古装样衣在一片现代装里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星哥，路老师组是古风舞台啊？！演出服好好看。”
易匀星微笑一下，负责造型的老师拿起几套依次往他身上比了比。
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就这套，你去试试，款式可以的话之后会按你的尺码再重新定做得更精细一点。”
服装间统共就只有五个隔间，有些同宿舍的练习生直接就三四个人挤到一间里，倒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易匀星一个人在隔间里，手里的汉服着实有些复杂。
之前在“THRONE”的时候他们也有过几次古风舞台，只是那个时候服装什么的都有工作人员替他们打理好，至少也是几个队友互相帮忙，现在他一个人……
他凭着感觉把衣服层层叠叠地穿上，琢磨系束腰的时候，听到隔间门被人敲响的声音。
“稍等，我马上出来。”
外头寂静了一刻，路景策的声音淡淡响起。
“古装汉服不容易穿好，需要帮忙吗？”
这意思是，小路老师要进到隔间里来？
易匀星脸上闪过几丝微妙的神情，低头看了看自己打理得有些凌乱的衣袍。
也算是衣冠齐整，不至于被人觉得是耍流氓。
再者说，以前在“THRONE”队友之间帮忙把衣服整理平整是常见的事情。
他开了门，小路老师侧身走了进来，手里竟然也拿了一套汉服。
易匀星眼皮一跳，迅速反应过来，二公是导师合作舞台，导师们自然也需要试穿样衣。
他把手里剩下的弄不明白的配饰一股脑塞给对方。
“这些我都不清楚怎么穿，你帮我弄一下。然后我的衣服后摆好像一直皱巴巴的……”
路景策点头，先把自己那套衣服放到了一旁，不紧不慢地把他团成一团的配饰都整理好。
“转身。”
易匀星向右转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背对着我。”
他赶紧再转了90?，随后就听到路景策低声说。
“自己把衣服系带解开……里面那件衣服你弄反了。”
易匀星怔了一瞬，一股热气顺着脊梁骨直蹿上头皮。
他耳朵滚烫，磨蹭地伸手解开了系带，外袍脱去。
明明他穿了打底的白色老头背心，但是和路景策独处在这么个房间，多少有些怪异。
隔间的顶上并不是封死的，只是门比较高，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们，却丝毫不会阻隔喧嚷的声音。
他很小声地解释：“我好久没穿过古装了。”
“我知道。”
他于是又把里面穿反了的里衣脱下来，很快地翻过来，重新往身上套。
青年的身形在男明星中标准得漂亮。
头小、肩宽适中、腰很细，在贴身的老头背心下还能看到薄薄的匀称的肌肉，皮肤很白，在光线下像是上好白玉的颜色。
路景策突兀的喉结很缓地滚动一下。
“学长有些瘦，可以多吃一些。”
易匀星满心只想着赶紧把里衣穿好——毕竟在路景策面前，哪怕是背对着，这样子好像也像是在宽衣解带。
他心脏，他就是会想歪。
“我已经吃挺多了……一日三餐顿顿不落，是我的体质就这样，没有办法。”
可能是心里越着急想把某件事做好，上苍就越不遂人愿。
他尝试了半天，一只手已经套进袖子里了，另一只手却怎么也找不到另一个袖口。
他尝试了半天，额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太尴尬了。
怎么好像更像是在路景策面前……
小路老师朝着他靠近了半步，伸手过来拿起了另一只不听话的衣袖。
“在这里。”
他赶紧伸手套好，把衣服前面的系带系严实了，确保自己没有一丝不得体，才重新转身朝向路景策。
“嗯，这回穿对了——抬起手，展平。”
易匀星依言照做，路景策把外袍替他穿上，轻轻拢了拢衣领。
对方低着头，修长的指骨节分明，掠过他身前的衣料时，他的锁骨也能感觉到指腹划过的轻微的痒意。
路景策的动作很娴熟，不过半分钟就把他的外袍打理妥帖了。
“你是因为拍过古装戏，所以才会那么有经验吗？”
“算是吧，粉丝们都说我一年365天起码350天待在横店拍戏。”
易匀星忍不住轻笑：“我看过一些你的电影，但还没看过古装剧……古偶是不是有很多吻戏？”
路景策神色未变：“我不拍偶像剧，古装戏也有探案的，或者是历史正剧，没有吻戏。”
“那会有演员因戏生情吗？”
路景策拿过了腰封，贴着他的腰线绕到了他的背后。
易匀星呼吸一滞，这个姿势他像是整个人被路景策圈进怀里一样。
小路老师看着瘦，但是186的个子肩宽腰窄，一但距离很近，就有一种自然的压迫感。
“会有，圈子里不少夫妻都是因为合作了一部戏在一起的。”
易匀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静，尽管心跳已经震响了耳膜。
“小路老师看着不像是有因戏生情对象的。”
路景策低笑，替他绑好了腰封，抽手后退。
“我是没有……我眼光很高。”
接下来就是几枚玉佩了，要上舞台跳舞，配饰太多回很不方便，他就让路景策帮他挑了个好看的配上，整套古装终于穿戴完毕。
隔间里没有镜子，他也看不出自己穿上的效果怎么样，不过看小路老师的表情，应该还算不错。
“我先出去了？”他征询地看向路景策，“谢谢小路老师帮我——”
路景策凤眼微眯：“学长不打算礼尚往来一下，就扔下我自己在这里换古装？”
你不是很有古装戏的经验吗？
还需要我留下来帮你？
易匀星犹豫着，狐疑地看着他。
路景策又补了一句：“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我有点落枕，自己换衣服不大方便。”
易匀星回忆了一下昨晚自己枕在人家腿上睡觉，让对方熬夜改编曲，早上只睡了一个多小时，不忍心拒绝他了。
“那好吧……我帮你换。”
作者有话要说：
打开评论区，一片六千不够看……我，争取，明天开始日九一段时间QAQ（但是最近好多课期中论文要交了，恐怕没法长时间日九，日六是绝对保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