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清云渡>第42章 行刑

  阴冷的阴暗的牢房之中腥臭刺鼻,小女孩在盛长明的怀中瑟瑟发抖,高热不止。

  老鼠顺着他的裤管蹿了上来,一口咬破了他的皮肉。

  可他却好像没有知觉,对周遭一切哀嚎与啜泣也听不见,只是紧紧搂着就要没了气息的妹妹,在那不见光的牢狱里哼唱着:“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竹篓…睡吧,睡吧。”

  直到妹妹的身子再也不抖,眼泪再也不掉,那滚烫的肌肤一点一点变得冰冷。盛侯夫人想来看一看女儿,手一探,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我的儿啊——!”

  “母亲。”盛长明眼睫颤了一下,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脸对母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您声音太大了,会吵醒妹妹的。”

  盛侯夫人张着嘴吧,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抖啊抖啊,就是再说不出一句话。

  盛侯爷呆坐许久也终于回过神来,他嘴里溢出一股血沫,顺流而下,四肢控制不住的痉挛,是痛极了的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

  “是我,是我错信他人,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他重重一掌锤于地面,一滴一滴鲜血砸下来,随即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再没有起来。

  盛长明没有去看。

  深陷的双眼空洞无神,心脏好像一颗枯死的树,而树皮卷裂成一片一片,在受最后的凌迟。

  澄心堂仿纸很快被查了出来,通敌叛国的罪名果然扣到了盛家的头上,圣旨也从流放变成了诛九族。

  宣旨的太监声音尖细而刺耳,扯着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安侯盛宁,勾结外寇,叛国求荣,今被查实,朕痛之入骨,愤不能平,琢,株连九族,以慰林家及千万将士之亡魂。钦此!”

  “盛侯爷——”他顿了顿,看着已经咽气了两日的盛侯爷,讥讽的转而道:“小侯爷接旨吧。”

  盛长明抓着牢门,一点一点站起身子,他背挺的笔直,既九族皆株,他也不再在乎什么。

  “啐!”

  一口唾沫喷在老太监的脸上,伸手将圣旨抓到了手中,不卑不亢道:“我盛家,虽没什么本事,却也是有脊梁骨的;没有做过的事,我一概都不会认。哪怕我盛家人的鲜血流尽,也是清清白白。”

  老太监一怔,指着他哆哆嗦嗦道:“你,你敢不敬!”

  盛长明冷呵一声,咬碎了后槽牙,微微扬起唇角:“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忌讳。”

  “你!”

  老太监知道跟他理论平白浪费时间,但横竖他都是要死的了,于是也没再继续纠缠。

  陈清和是会武的,身体要比普通人更坚韧些,伤势好的很快。

  出正月的第一天,她已经能自行的走动。

  贺行云还是坚持扶着她,两人并肩而行,在花园里赏赏花,透一透气。

  雪已经在化了,他说:“可惜元宵佳节,没能带夫子去逛一逛。”

  陈清和笑了笑,刚想与他说话,忽闻有下人在草丛子里一边拔草一边嚼舌:“听说没有,盛侯爷和那个小女郎死牢里了,盛侯夫人一头撞死在侧,今天主家这一支就剩那小侯爷上刑场了。”

  另一人慌忙去捂她嘴巴,斥道:“说不得!说不得!相爷不让我们讲,怕公子知道,你不要命了?!”

  贺行云脚步一顿,在听到小侯爷三个字时反应了过来,一个箭步上前揪着那个丫鬟的衣襟,几近要将她提起来。

  “什么上刑场?什么盛家?你说清楚!”

  他额上隆起一条条青筋,不断抽搐。

  丫鬟吓得脸色如窗户纸一般白,抖若筛糠,断断续续回:“公…公子,年初五时,盛,盛家,被查出来,唆使…大殿下…于丰城纵火烧山…落了狱,抄了家。本…本来说是流放的,可是抄家时抄出来了澄心堂仿纸,外面传言说,那是陛下用来与细作联络的纸,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贺行云目眦欲裂,吼破了嗓子。

  丫鬟再受不住,边掉眼泪,边说:“所以判了通敌叛国之罪,九族连坐,今日,今日便要在菜市口行刑了!”

  “…”

  贺行云一个踉跄松了手,脑袋里根本没想什么纵火,什么通敌叛国,转身便朝府外跑。

  陈清和虽一早便知道盛家会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却又十分恍惚。

  她不顾腿伤跟在后面,匆匆抓住个小厮吼道:“备马!快给我备马!”

  那小厮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应了声:“哎!”

  不多时便牵来了匹枣红马。

  陈清和飞身上马,感到膝盖处传来撕裂的疼痛,但她无暇顾及。

  口中一声喝:“驾!”

  隆隆马蹄飞踏长街,冷风刮过她的面颊,灌入双耳;她奔向那个白色的身影,边喊边朝他伸出手:“贺行云!上马!”

  他回转过身,下一瞬两双手紧紧交握,他一个翻身坐上马背,从后揽住了陈清和的腰身,腿肚用力一夹马身:“驾!”

  百姓们闻声惊叫连连,纷纷向街道两侧躲避。

  贺行云虽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可谁也想不到他有胆子劫停去刑场的车队。

  他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地将长剑出鞘:“都给我让开!”

  层层官兵立刻同时拔刀对向他,他没有半分畏惧,只是对身旁的女子说:“夫子,你速速回府去只当什么都不知,一切都与你无关。”

  “不!”

  陈清和拉扯住他:“你冷静点,这样救不了盛家,你也会搭进去的!”

  少年红着眼眶,满是执拗:“我不怕,我只要长明活着!”

  盛长明于他,不仅仅是朋友,更是兄弟手足;他绝不会让步半分。

  囚车里的人本浑浑噩噩,恍然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身间牵动着锁链哗啦啦作响。

  那张曾也是霁月清风之姿的脸已消瘦的不成样子,下巴上一层青茬,浑身鲜血,却不知是谁的。

  或许是来自母亲,或许是来自父亲。

  “行云…”

  他下意识唤的还是他的名字。

  只是突然醒过神来,用身子猛烈地撞击起囚车,如一只发狂的野兽,唾沫横飞,恨不能一口撕咬下他的头颅。

  “贺行云!贺行云!你贺家不仁不义,陷害我盛家满门!我妹妹才三岁,她病死牢中,我父亲生生吐血而亡,母亲撞墙而死,都是因为你们贺家!”

  “我那么信任你,我父亲那么信任你父亲,拿你们父子俩做兄弟,做知己,可你们却要我们盛家万劫不复!”

  “长明,不是的,长明!”

  贺行云一剑挥向挡在前面的官兵,置生死于度外,扑向囚车,死死抓住那木栅栏想要救他。盛长明一把钳住了他的手,久久未剪的指甲狠狠地没入他的皮肉,生生扯下一小块肉屑。

  他低了两分声音,将头抵上栅栏,咬牙道:“澄心堂仿纸,是你父亲诱哄的我父亲,纵火烧山,也是你父亲说与的我父亲;我父亲被降罪流放之时,他都没有想着要供出你父亲,直到锒铛入狱,我将你父亲的话说与他,他才知道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我父亲…什么…”贺行云不明白,他一字一句也听不明白,甚至澄心堂纸他根本就不知道。

  盛长明嗤笑着,一字一句复述:“我盛家入狱前,我逃出来求见你,你父亲亲口对我说‘你盛家得步进步,野心昭昭,陷大殿下于不仁不义,残害百姓,罄竹难书。如今事情败露,竟妄图攀扯我贺家。告诉你我贺家世代忠良,绝不与奸佞为伍。我儿心思澄明,更不会受蒙蔽蛊惑之言。通敌叛国,那可是死罪,我儿怎会与你盛家再沾染半分关系?’可是,那时圣旨尚且还只是流放,你父亲却一早知道了我们家会是死罪,你敢说,你父亲不是早有预谋!”

  “贺行云,到底是谁通敌叛国,到底是谁不仁不义,是谁残害百姓罄竹难书?我就睁着这双眼看着,在地底下等着,等你贺家与我盛家一般,等你,也尝到我的痛。我要你十倍百倍偿还,我要你贺家,要你,生不如死!”

  说着,就在官兵将贺行云拉扯开之际,他一把从腰间扯下了那枚马球会时贺行云与陈清和一同赠的玉佩,狠狠地丢掷在地。

  玉佩应声而碎,擦过贺行云的面颊留下了一道鲜红。

  囚车再次向前行去,官兵将疯疯癫癫的盛长明押送上断头台。

  他仍然不肯弯曲下身子,跪得笔直,一声高呼:“君眼不见门前事。贪吏害民无所忌,奸臣蔽君无所畏!”

  “长明!长明!”

  贺行云与官兵撕打起来,然而,台上刽子手一口酒喷洒过长刀,只听一声:“行刑——”

  手起,刀落。

  陈清和在那一瞬间从后面一把捂住了贺行云的双眼,任他如何挣扎都没有松开双手,便亲眼看着,那少年的头颅咕噜坠地,再无生息。

  贺行云周身不住颤抖,绝望悲怆而歇斯底里:“啊!!!啊!!!!长明!!!长明——”

  作者有话要说:

  成长的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