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怪物(变态心理学)>第355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四十六)真相(完) 

  ……

  彭泽捏紧手里的信件,两条稀疏的眉毛揉成一团,艰难地忆起那个不知前途危险的傻愣子记者:“他去了后,却没有找到那名刑警,本来他该就此罢手,可是出于责任使命感小胡继续了调查。他找到了已经实行死刑的主犯家属,发现主犯与其他几名帮凶关系不符。这名凶犯是附近一个普通人家小孩,脑袋不太灵光,从小有结巴的毛病,经常被同学欺负,另外几名从犯都是在县城里臭名远扬小混混,说这几名小混混听个小结巴的指挥?这里面明显有问题。

  “除了主犯,其余人等判刑大多都比较轻微。其中有个性质不太恶劣的,判了缓刑两年。于是他选择跟踪这小混混,结果发现这混混经常出入各种高档场所,与他学生身份和家庭条件明显不符。有一天,他像往日一样在会所外蹲守,这时候会所外开进一辆高档车,那名小混混立刻从会所里出来,进了那辆高档车。小胡当时没有多想,打了个车跟在那车后面,后来那高档车越开的位置越荒凉,担心跟踪被发现,小胡在一家城乡结合部的小卖部下车。大约是有些不好的预感,下车后小胡将包留给了小卖部老板,并给了一些钱,让老板帮忙保存。”

  舒墨深吸一口气,倏地意识到这封信从哪里得来,一定是一步步跟随寻找胡淘淘亲历的所有路程,才能在小卖部里发现这份信件,这般历程从期待到心灰意冷,就算是铁打的心也要堵得发慌。

  他下意识看向彭泽,彭泽眼眶红肿,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这一瞬间,舒墨忽然觉得彭泽又恢复了些人性。

  “小胡那傻孩子啊。”彭泽摇摇头,站起身,捏着椅背,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眼泪花在他眼睛里打转,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他才用略微带着沙哑的声音继续道:“他找到了那辆车,车着停在乡道上,门开着,他拿手机当摄影设备,将车牌号录下来。突然发现车座上有抓痕,想到小混混的前科,小胡意识到了可能会有危险。果然在离车不远的地方,他看见小混混和另一人正压着压着一个女孩欺负。他当时犹豫了下,对方两人,他不敢贸然行动,便将过程全录下来来想要作为证据,结果没想到,就在两人实施完暴行后,另一人突然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从怀里拿出刀刺向那名女孩。小胡心里一急,丢下手机冲了出去……”

  彭泽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眼眶里滚落下两行热烈来,他猛地捂住脸,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怪声,拉扯着人的心一阵阵抽着难受。舒墨坐在一旁,默然无语,手指抠着铁扶手,来抵御点那点法度的感觉。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彭泽不时发出的令人心颤的抽噎声。

  过了好一会儿,彭泽缓过神,使劲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继续艰难道:“我来这里后找了整整三年零七个月,只找到了那个包和埋在土里的手机。一开始我拿着手机去找了当地一个朋友,那个朋友看了一眼,立刻劝我不要再管这件事情。还告诉我,如果再管下去,恐怕我也将遭遇不测。”

  舒墨:“你可以报警,如果不信任当地警方,你可以到淮赧市——”

  “呵呵。”彭泽大笑着打断他的话,狠狠地咬紧牙,冷笑道:“都是穿一条裤子的狗官,有什么可信任的。我这条命也没有多久时间了,与其苟延残喘活在这世上,不如发挥点作用。”

  舒墨听他语气里透着非人的阴狠,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开始杀人是吗?”

  彭泽看了他一眼,情绪释放了一大半,现在满心的疲惫,强撑着扶着椅背,淡淡地点点头:“我说过,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那几个小混混先后出了狱,别看他们那么嚣张。”

  停顿一下,声音陡然降调,彭泽咬着牙愤恨道:“我趁他们喝得五迷三道妈都认不清的时候,开辆车当黑车司机,把他们运走,这帮傻逼根本没想到有人敢抓他们,这几年压根没花我什么功夫。我把他们关在这椅子上,他们醒来就吓得屎尿拉了一裤子。”说完得意洋洋地龇了龇牙,眼角扬着盯着对面舒墨。

  舒墨坐在铁椅上,薄唇抿了抿,忽然觉得身下泛起一股难以消散的恶臭,浑身不自在。

  彭泽啐了口唾沫,冷笑:“看个古惑仔电影,一帮脑残孩子分不清现实虚幻,仗着家里和地方上有点关系,以为自己有后台,在土山村里想当老大。到处横行霸道欺男霸女,黄赌毒样样都沾,十五六岁的年纪,杀人时候比成年人还心狠手辣。第一次的时候,他们从那风鬼村地道里,抓着个来旅游的外地姑娘,找了家农家把那姑娘关在农家里。农家人知道这几个臭小子家里厉害,不敢惹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娘被关了整整一周。一开始只有几个小子,到处吹牛,其他小混混听了心痒难耐,招来了一批又一批。真他妈畜生。”

  又啐了口唾沫,彭泽说:“那姑娘一直忍受着,学着讨好他们,就求着活下去。后来那姑娘太虚弱了,看着要死了,那帮混混们想着干脆送那姑娘上路吧。骗那姑娘说,要带她回家,开车到了一条河边,拿出个硬币,让那姑娘自己决定自己生死。正面生反面死,那姑娘抛了两正一反,以为自己可以活下去了。

  “那帮混混不高兴了,说换个方法。找了块大石头,把姑娘和石头一起塞进肥料袋里,扔下河。那肥料袋掉下河,瞬间就沉到底,那河水很浅,大概就到我脖子的地方,从河岸上往下看,能看见河底。那帮小混混就站在河岸上看着,等袋子不动了,那帮混混就把袋子捞起来,浇了汽油烧了,然后随便在河边挖了个坑埋在里面。”

  舒墨吸了口气,光是听着就气得手有些发抖,背往后一扬陷进椅子里。

  “呵呵,这就受不了了?”彭泽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抓了抓头,“这帮混混上了瘾,越杀越多,看看失踪名单,疯狗一样,尝到人肉味,上瘾,停不下来。”

  “有些也是活该,觉得小混混很酷,喜欢什么坏男孩,那群疯狗可是有句话,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发起疯来自己女人都弄死。”

  “别看我这样,对付几个小混混绰绰有余,当然我也很小心,免得被提早抓了,坏了大计……”彭泽越说越兴奋,眼神渐渐涣散,激动地比划着手指,唾沫横飞:“那些小兔崽子不是很厉害吗?我把那些艺术品给他们看得时候,那些混混哭得哭天抢地。一帮废物,垃圾。”

  “嘿嘿,他们不是爱玩游戏吗?我也跟他们玩玩游戏。”彭泽怀里掏出小刀,忽然走到舒墨身边,冲舒墨咧嘴一笑:“就这样,放在他们手指上,问他们,‘你选哪根手指?’”

  说着,他眼睛慢慢眯起,饶有兴致地盯着舒墨,后者回视着他,一动不动。

  缓缓地,舒墨苍白的脸上裂开一道猩红色的缝隙,他动了动手指,圆润的指尖淡然地摩挲这冰冷的刀刃。

  “你查出了什么吗?”舒墨柔声问。

  没有意料之中的恐惧和惊慌失措,舒墨冷静的不像话,眼神漠然地直视着他,嘴角还带着笑意。彭泽顿时觉得了无生趣,咂咂嘴,拿开小刀,转身颓然在凳子坐下。

  “真是没意思。”抱怨了句,彭泽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我都录下来了,那些小子死前把所有事情全都交代了。他们杀人取乐,为了比较谁更厉害,还弄了个杀人竞赛,每个人都签字画押。”

  “杀人账本?”舒墨急不可耐地问:“这东西在你这儿吗?”

  彭泽磨磨蹭蹭拿出个小本,上面有一堆人的名字。

  字体有的歪歪扭扭横竖都拉不直,有的整整齐齐标准的小楷,上面还有模有样的按了红色的手指印,远远地能嗅见股血腥味。每个名字下面是一排排正字,有的一个正字没画完,有的已经翻了第二行,普普通通的一个汉字,却让人后脊背一阵阵发凉。

  舒墨细长的尾指颤了颤,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可惜着说:“这不能算证据。”

  “真是麻烦。”彭泽挑眉:“我录的录像,他们自己交代的,所有犯罪过程通通说清楚了,都不行吗?”

  舒墨手指一抓,抬头望他,彭泽得意的嘴角勾起,看起来录像内容多半有些十三禁,舒墨下意识就摇了摇头,这证据拿到法庭上先不说合不合法,就说里面十三禁画面,对方律师就可以拿“被害人在遭受胁迫之下,情非得已做出的伪证”。

  彭泽抓抓头,烦躁地哼了声:“证据证据,真没意思,要不是我时间不够,一定一个个把他们抓来。对了,他们为了比赛公平性吧,会留下身体的一部分作为凭证,有的是头发,有的是牙齿。他们之中的领头人,姓孙,当初被判了死刑被调换的就是他,那帮混混因为有他撑腰,才敢那么狂妄。

  “他外公是欲海市最厉害的商人,爷爷是一个名字说出来,欲海市都得震三下的人。那小孩有个手链,用受害人臼齿做得,每次遇见人,就拿出来炫耀,以此当谈资。我一直想抓那孩子,可惜那孩子被保护得太厉害,我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了。不过好消息是,那小子已经满18了,可以追究刑事责任。还有一个佐证,名单里杀人人数几乎快追上他的小子,是XX部长的儿子,一直很不服气他,从那人下手,应该能拿到不少好料。”

  舒墨听着彭泽嘴里如数家珍地蹦出一个个名字,忍不住心惊肉跳。从位于高山之巅的一根指头能摁死一个公司的大人物,到下面底层深入民众之间的基层民警,其中扮演的保护伞角色令人瞠目结舌。

  不一会儿,他全身就起了鸡皮疙瘩,对于小小的一个城市,居然敢做出种种恶行,简直前所未闻。

  从为了获取国家资源,官商勾结,直接导致一个国有企业轰然倒塌,连带上千名工人无处安家。小官小商为了牟取利益,建立黑煤窑砖场,草菅人命。见工厂倒塌,城市落败,腐败官员惊慌之下,骗留大批商人,暴利控制贾杰等商人投资,并出主意开设赌场……

  种种行为只指向同一个事实,就是当地官员涉黑腐败,公权私用,充当黑势力的保护伞。嚣张跋扈的程度让人难以想象,居然这么多年,没有东窗事发,其中深意,细思极恐。

  “对了,还有个事。”彭泽突然想起什么,轻声说,“你说的谷曼,我不认识,我只知道一个叫做谷小玉的女孩,认识一个叫做张晴的女孩,她们是对亲姐妹,长得很像。”

  舒墨一愣:“你知道什么?”

  “关于她们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只是碰巧认识了那个叫做张晴的女孩。”彭泽沙哑的声音透出几分疑惑,“当时我正在处理‘有害垃圾’,恰好被一个小孩看见。那小孩很有意思,不怕尸块和血,还老爱和我瞎聊,好奇地问这儿问那儿。你真得见见,那可是个小话痨。那孩子带来一个女孩,那女孩见到我,说要和我做交易,她想我帮忙杀一个人。我当时想,我杀人也是有准则的,不能她说谁就谁,我就拒绝了,至于她后面找了谁帮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你说的她……”

  彭泽顿了下,朝舒墨笑了笑:“和我没关系。”

  没有预料中的标准答案,这让舒墨轻坠的眼角倏地一扬,皱眉沉思。

  这时候,彭泽看了眼时间,已经把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心里默默沉思是否有差漏,微微挺了挺身。他的背打得笔直,然而他发福的肚子却突了出来,显得几分滑稽。丑陋的脸上,此时却交杂了很多情感。舒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情很复杂。眼前这人昔日高大帅气,富有正义感,但现在他却像是一只丑陋的癞蛤蟆,浑身都冒着腐烂的气息。

  这人再也不是那个侠肝义胆舍己救人的英雄,他的身影永远留在了过去。

  舒墨看着他佝偻的背影蹒跚着朝窗户走去,脑海中浮现起彭泽站在窗户前,看着妻女跳下楼一时崩溃的背影,心中忽地生出几分不妙的感觉,一咬牙:“彭泽,你……”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空无一人的工厂凭空出现声音,情况一时陡然生变。

  硬皮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十分清晰传进耳朵里,舒墨心中一凛,眼皮跳了跳,下意识地抬头朝彭泽望去。

  彭泽佝偻的背影忽然一顿,猛地扭转过身。两只倒三角小眼猛地迸发出几分狠厉。

  “时间到了啊。”彭泽叹息着说出这句话,他冲舒墨眨了眨眼睛,从兜里迅速掏出一个小皮套,他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露出一个针管,针管里流淌着黄色透明液体。

  舒墨眼皮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彭泽这边已经猛地举起针管,针尖寒光闪了闪,舒墨吓得冷汗瞬时就淌了下来,边拼命挣扎,边大声冲大门的方向呐喊:“容铮!”

  电光火石之间,门“嘭”的一声被撞开,彭泽偏头看去瞳孔猛地一缩,一个高大的人影闪现在门口。还不等他反应,长腿空中扑腾着一转,狠狠地朝他踹来。

  只见这千钧一发之际,彭泽胖肿的身子忽地灵活起来,圆滚滚的身子轻轻一矮,一阵风凌厉地从头顶刮过,堪堪躲过了猛烈的袭击。

  容铮一击未中,打算补上一腿,长腿刚往上一踢出去,忽地感到体内五脏六腑像是倒了位置一样疼痛得几乎喘不上气。这才想起自己是病重患者,这一猛地用力,居然将自己浑身力气倏地抽走,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彭泽见状,咧开嘴,粲然一笑,趁着这会儿功夫,大叫一声,对准舒墨的大腿猛地扎下去。一管液体瞬间推到底。容铮双目赤红,拼尽全身力气猛地冲上前将彭泽一脚踢开。这次倒是一击即中,彭泽一脚被踹飞到墙边,和冰冷的墙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好一阵儿起不来。

  然而这时候,舒墨浑身正止不住发生颤抖,他的脑袋顿时像是压了百来斤重的石头,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模糊着眼睛,恍惚之间,容铮大步流星地朝他冲来,焦急在耳边呐喊。

  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一阵天旋地转,胃部痉挛得想吐却又吐不出来,难受得他想艹娘骂人了。

  忽然他瞧见,角落里本该束手就擒的彭泽,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窗帘一角猛地被打开,一道强光突如其来闯进屋内,风跟着就灌了进来,将深蓝色的布帘吹得左摇右晃。

  他听见耳边有人在细声唱着首歌,那歌旋律极其熟悉,让他忍不住焦急去寻找唱歌的人。

  阳光灿烂的天空,多日来的乌云被大风吹散,屋内血腥沉闷空气一扫,艳阳烈火一般将屋内的黑暗驱逐。

  彭泽眯起眼睛,抬头看着虚空,目光越过无边的天空投巷不知名的地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彭泽大力挥着手,大喊着一个个名字,打着招呼。

  工厂下的人错愕地看着窗户边那人疯狂的举动,心中莫名惊慌起来,慌乱地朝后退,不消片刻,下面空阔一片,给留下一片空地。

  这时候的舒墨感觉眼眶酸胀的难受,有股热流在往下淌,虽然神志不清,却是感到了莫名的惊慌感。

  他张大嘴,大声嚎叫着冲容铮指着前方:“赶紧,快去拉住他。”

  然而容铮这时候也是自顾不暇,半身不遂地半坐在地上,全凭意志力支撑才能不倒下,只能咬着牙对走廊外稀稀拉拉往上跑的警员吼:“快过来!”

  奈何这次跟来的警员都是普通刑警,掺杂着几个民警,跑了好几栋楼,已经累得脚下灌铅,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才刚刚冲到门口。

  与此同时,彭泽笨拙的身体忽然变得矫健起来,他一跃跳上窗台。极其嚣张疯狂的大笑了几声,忽然不知道对着谁虚空喊了句:“我先去了。”

  “前路我给你们铺好。”

  “你们慢慢过来!”

  大声吼完,彭泽猛地转过身,对着舒墨,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放在唇前,丑陋的脸裂开一条缝隙,笑了下,猛地转过身,展开双手,一跃而下。

  “啪”的一声,舒墨闭上眼,身子不听使唤地往后仰。

  “你知道西瓜破裂的声音吗?”

  “西瓜嘣一下裂开……我听见了四声……”

  “你听见了几声?”

  容铮紧紧抱着他往后倒下的身体,惊慌失措地喊着他的名字。

  舒墨皱了皱眉,他用尽力气,想要伸出手拍拍容铮的背,告诉他没事,可是他浑身像是灌了铅一样,连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无法控制。他缓缓地闭上了眼,黑暗里,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小墨,该回家了。”

  他努力想睁开眼,可是怎么也睁不开。

  那个声音无奈又宠溺地叹息了下:“睡吧,睡吧,我们都在,一直都在。”

  他忽然就安心了,闭上了眼,沉浸在了无边的黑暗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彭泽仰面躺在血泊之中,他始终面带微笑,周围的人尖叫着不敢靠近,警员全都在工厂里,没有人注意到窗户边一个黑影正皱着眉看着这一幕,手掌慢慢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