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怪物(变态心理学)>第40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四十八)妈妈爱你 

  “只要你能上网,就能从我们各媒体采访查到。”孙玉芳闻言轻声笑了下,她调整呼吸,面不改色道,“当年我父亲当时的确很困难,不过有政府出面给各大材料商打招呼帮忙周转,所以这方面没出问题。我父亲和工人关系向来不错,他把自己家的房子让出来,让工人们暂住,我家保姆也被找去照顾工人们的一日三餐,将心比心,自然能得到工人们的谅解,资金方面的压力是有的,但没你说的那么吓人。”

  冬宁惊奇地瞪大眼:“这可不是小钱啊,上千万的钱,利息算起来就吓死人,材料中间商和工人居然钱都不要,甘心情愿帮你们工作,这话说出来,简直是和谐社会。”

  孙玉芳冷冷地看着他:“你要的答案我回答你了,就算你不信,这也是事实,不信你可以找来当时的材料商和政府人员问……”

  冬宁冷笑打断他:“三十年过去了,那些不知细节的人就算找着了,怕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以达胜集团今时今日的地位,要想在这行里混的,就算心里有怨气必然也口是心非说出的都是好话。”

  孙玉芳咬牙看他:“你非要我说出些什么,用那些我弟弟的疯言疯语来治罪名,让我父亲辛辛苦苦积累下的财富都付之一炬吗?你到底什么目的?”

  冬宁好笑地一摊手:“我能有什么目的?我是一名在职警察,审讯犯罪分子,自然是在维护社会治安,打击违法犯罪。”

  冬宁说出的话十分诚恳,然而他手里的弹簧刀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属的圆弧,锋利又尖锐,屋内即可响起了几道抽气声。

  感觉自己被当众羞辱,孙玉芳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她愤然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玩的就是等价交换的把戏。”冬宁带着几分好笑看着她,缓缓站起身,手里的弹簧刀饱含威胁意味左右弹动,“一个信息换一条命,就看你觉得值不值得了。”

  他每说一个字,步伐慢慢朝前移动,离孙玉芳越来越近,孙玉芳全身冷颤不止,努力压着内心的恐惧,梗着脖子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冬宁紧逼一步:“你家院子地下室发生的事情你不清楚?那小保姆脖子上的项链……”

  他话还没说完,孙玉芳就像被扎了一下,猛然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那都是他的疯言疯语,我家院子里根本没有地下室,什么保姆,什么项链,我什么都不知道?”

  冬宁又逼近一步:“那你家承建的编号601的废弃隧道里那令人着迷的小房间,你也不知道吗?”

  孙玉芳闻言一愣,缓缓地抬起头。

  冬宁似笑非笑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如果你还说不知道,那他……”

  安静的屋内忽然响起了细碎的哭声,那哭声在孙玉芳耳畔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的血液猛地冲向她大脑顶部,她眼睛睁得浑大,血丝很快裹上了眼球。她猛然往前倾身,身下定住的凳子轰地发出一声巨响,然而被绑住的身子却徒劳无功。孙玉芳硬撑的强硬终于轰然倒塌,她脸上出现恐惧、绝望、慌乱的神色,压抑不住地发出一声嘶吼:“放他走!”

  冬宁低下头,和孙玉芳几乎鼻尖相碰,他欣赏着她的表情,眼中满是嘲弄。

  “你儿子的命,你要……还是不要?”

  *****

  那荧幕右下角巴掌大的小直播间里,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被束缚在椅子上。那少年额发挑染了抹纤细的紫色,他那块头却和纤细半点沾不上边,把他身下那小椅子衬托得娇小玲珑,可他却一动不敢动,抖瑟着低着头,收着腿,肩膀蜷缩着微微发颤,似乎想要把自己缩小一些,然而在刺目的炽光灯下少年毫发毕现。

  看着视频的老陈额间豆大的汗珠掉了下来:“坏了,这怎么又有另一波人质了?”

  多米好奇地问:“这是谁?”

  “孙玉芳的宝贝儿子,也是彭泽交代涉嫌一级重罪的未成年人主犯——王开宇。自从他被警方盯上后,孙玉芳就给他儿子安排了好几个保镖,我们一直重心放在孙家,却忘了孙玉芳的宝贝儿子王开宇,真是失算。”容铮扒开袖子看了眼手表,“老陈,咱们得马上出发了。”

  “好、好。”老陈这才回过神来,一边手脚麻利地启动车,一边忧心忡忡地说,“这下就算我们把冬宁包围了,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有了另一方人质,还不知道场地,真是不好办啊。”

  在后座的多米看着视频琢磨了会儿说:“看样子孙家当年的启动资金和贩卖器官的买卖脱不了干系。亲生儿子被抓,孙玉芳一定会乱了阵脚,说不定就会坦诚真相。这样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查到孙家的犯罪证据。还真别说,我开始对他们这帮绑匪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了,这算盘打得还挺精的。”

  容铮皱着眉,手指轻轻敲在车前隔板上,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向迅速朝后退的夜色景物,摇头道:“怕是没那么简单。”

  *****

  看见亲生儿子的一刹那,孙玉芳顿时血色全无,她像是被刺破了外面的薄膜,猛然间接受到外来信息,从噩梦中幡然惊醒,苍白无力的脸上眼泪唰地滚落了下来。

  就算再十恶不赦的人,心中也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身为女性在无情的商场上打拼,把她本来柔软细腻的一面打磨成了坚不可摧的钢铁,只有面对儿子的时候,她才会感到片刻的喘息。

  血肉相连,十月怀胎,当她看见那皱成一团的小猴子瞬间,孙玉芳便下定决心,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和那些罪恶血腥沾上分毫。细心保护,倾注全部爱意,然而换来的却是让她都为之胆颤的事实。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难道他们的血脉里,果真是传承着疯狂、嗜血、罪恶的基因,可是他是她的儿子,他就算做了那些事情,她也绝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进监狱。她尽可能小心翼翼帮儿子抹去那些证据,尽最大能力去掩盖那些罪行,铲除所有可能的威胁。她麻痹自己,那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总有一天他会长大,会成熟,会认识到那些游戏不太适宜。

  每一步她都像是悬在钢丝之上,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亲生父亲。

  孙玉芳活了大半辈子,却始终没有为自己活过,她一辈子都在战战兢兢,深怕一个不小心从钢丝上坠下,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然而眼下,她猛地睁开眼,她踮着脚尖踩着的钢丝绳的另一端正缓缓地下坠,那深渊里一张张恨她入骨的脸,正张着腥臭的血盆大口,伸出无数只满是湿乎乎的手,正打算趁她一个不注意,把她往下拉。

  她苍白的脸上两道勒进脸颊深处的法令纹,让她看起来像是整个人被吸走了生气,猩红的指甲不停地抓挠着椅背上的木条,发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刮吱声。她对此毫无察觉,依旧无神地看着地面,说不出来的神经质。

  冬宁欣赏着她的表情,略微感到满意后,他拉过椅子坐下:“比起你来,你儿子太没用了,刚被抓住就吓尿了裤子。难得他快一米九的个头,我们根本还没出手他就缩在车里,哭嚎大叫,还不等我们上手段,他就老老实实把事情全抖了出来。你说要是我们警察审讯犯人都那么容易,那这天下就太平了。”

  孙玉芳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目光聚焦在冬宁的脸上,然而她的魂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微张着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我和你说说我的童年。”冬宁像是和她聊天般,循循善诱说道:“我有个缺失的童年,没有父亲,母亲独自把我拉扯大,家里没多少钱,母亲为了生活,常常没日没夜的忙。我只能一个人在家里,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于是我变得暴躁充满戾气,开始一些比较残忍的游戏,像是拿弹珠打鸟,用火烧虫子,用石子打流浪猫……现在想来,实在是很残忍,我常常会半夜里孤身一人的时候想,为什么我会那么残忍?可和小宇一聊后我发现,比起他,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孙玉芳咬着牙否认:“他什么都没做!”

  冬宁牢牢地看着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真的吗?”

  冬宁的笑声像是刺痛了她心中一角,孙玉芳抓挠木条的手指猛地一用力,猩红的指甲掀了起来,血丝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她恶狠狠地瞪着冬宁,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她心里清清楚楚,证据早被她处理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什么恶性强奸案,罪犯早就伏案现在就在监狱里乖乖呆着。什么杀人比赛,那都是小孩子逞能嘴里说出的胡话罢了。

  哪个受害人敢指认她儿子,没有,那些人的嘴都牢牢的闭上,不肯闭上的,她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永远闭上。谁敢和她斗,她活了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些人妄图拿这些来威胁她,真是可笑。

  今天就算承认那些案件,那不过是被逼之下不得已说出的话,她儿子什么也没做,她儿子什么也不知道,她儿子没有罪!

  冬宁无法克制笑了起来,他哈哈大笑,眼泪从眼角逼出来,他好半天才艰难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当我这里是法院吗?还要什么证据?”

  孙玉芳猛然从执惘中抽回神,脸色泛青,呼吸急促得好似打鼓般:“什么意思?”

  冬宁收敛了笑容,目光宛如毒蛇般,冷冷道:“我今天要他死,他就死,管你有没有什么证据。”他一把扯开外套,把手机丢在孙玉芳面前:“看看你儿子现在的模样,这个游戏你不想玩也得玩,要不你选他死,要不你选他生!”

  那手机摄像头流光一闪刚对上孙玉芳,里面立刻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哭喊声:“妈,妈,救救我啊,快救救我啊!”

  孙玉芳心猛然揪紧了。看见儿子的瞬间,她脸色变得铁青,宛若陷入令人窒息的海水中,呼吸急促地喘息着,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喉咙深处猛然发出一声怪声,无法克制地抽噎起来:“求求你,放过他,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我没教好他……”

  冬宁走到她身后,手指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循着她的目光望向手机屏幕,吐出的气像是发出“嘶嘶”声的蛇信,耳语般轻声发出诱人的话:“可以啊,放过他很简单啊,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可以放过他。”

  孙玉芳浑身颤抖,重复冬宁的话:“只要我说出来,就放过他?”

  冬宁点点头,手指微微用力,头伏得更低,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小声说:“我还可以帮你报仇。二十多年前,你就想杀了他,那个闯进你家的小兔崽子。他害你被拉进你父亲那些恶心事业里,害你的儿子陷入泥垢,你一生的悲剧都因为他,可你动不了他,我却可以,我可以帮你杀了他,就现在,一刀捅进他心窝子里——”

  “妈,答应他,他们要什么都答应他们,你只有我一个儿子,你不能抛下我!”视频那端王开宇哭嚎着哀求。

  “多好的报复,可以解决掉两个包袱,你可以活下去,带着你儿子远走高飞——”

  “妈,你别抛下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没读大学,我还没来得及孝敬您——”

  声音一道道撞进孙玉芳的耳膜,她一时间有些混乱,她来不及理清脑子里那团乱七八糟的线团。被囚禁在昏暗不知时间的小黑屋里,精神和肉体一遍遍遭到非人的折磨,她的忍耐在看见儿子的刹那俨然到了极点。现在她面前有个机会,她可以活下去,她儿子也可以活下去,他们可以一起离开,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成串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掉落,泪水迷糊了她的眼睛,眼前碎碎点点的色彩变成一道道虚影,她死死地咬紧牙根,眼神变得既迷离又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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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等什么,快开口啊。”多米盯着屏幕着急地攥紧拳头。

  老陈也同时捏紧了方向盘:“她肯定会开口的。孙玉芳疼爱自己的儿子,为了儿子无恶不作,孙周兴虽然是她父亲,但是两人的关系很远。孙周兴对她母女两人可以说是不闻不问,孙玉芳个性好强,什么都做到完美,也非常听孙周兴的话,可是怎么也得不到他的认可。孙周兴执意要个继承人,孙玉芳是女人绝不可能,为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倾注了半辈子却什么也落不着。反而她的儿子什么都是她的,只要她是个正常人,就会选择救下她儿子和她儿子安全离开的选择。”

  容铮却总感觉有些不太对,他按了按青筋直跳的太阳穴,来回审视着多米手里的电脑荧幕,忽然,他无意间透过那对峙的画面里想到了什么,缓缓地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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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玉芳微微仰起头,目光慢慢聚集在虚空中的一点,冬宁眯起眼睛,一手按住孙玉芳的肩膀,朝她冰冷僵硬的身体传达温热的气息,一手举起手机屏幕,让她可以和自己的儿子对视。

  冬宁手下的身体剧烈颤抖不已,孙玉芳的眼中此刻盈满泪水:“儿子啊,儿子啊。”

  那声音令人胆颤,另一端的王开宇泣不成声,也大声呼唤着:“妈,妈。”

  真是感人的一幕。

  冬宁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他的手指缓缓爬上孙玉芳的脸:“怎么样,说吧,说出你父亲那些资金来源,越详细越好,他和哪些人交易,其中有哪些人在给予帮助?”

  孙玉芳望向屏幕,哽咽一声后,颤着声说:“小宇,小宇,你听见妈妈的话了吗?”

  视频对话框里王开宇两红肿的眼睛艰难地眨了下:“能、能听见。”

  孙玉芳闻言牵动了下嘴角,露出个颇为难看的笑容:“小宇,妈妈生下你的那天,天下着雨,所以妈妈想着给你取名小雨。可是外公说,男孩子名字里带着雨实在太娇弱了,男孩子应该顶天立地。于是妈妈给你取名开宇,希望你有一天能肩负起家族责任——”

  “妈妈,我——”

  “小宇,你听妈妈说。”孙玉芳深吸一口气,声音镇定了些许,她死死盯着屏幕,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的生命是妈妈给的,妈妈咬着牙,忍受着骨肉分离的疼,整整十三个小时才把你生出来。妈妈比谁都爱你,看着你慢慢长大,从流口水的小肉团子慢慢会在地上乱爬,然后学会走路,学会奔跑,妈妈护了你十八年,希望你长大成人,能成为妈妈的避风港。”

  王开宇已经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