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怪物(变态心理学)>第518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二十四)蹊跷

  多米在电话那端倒抽了口凉气:“不是说江洋那案子,怎么又扯到贩毒了,这摊子也扯得太远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开始ptsd的……”

  “这就说的通了。”这时,池剑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插了句嘴,“我刚还在想,这R为什么突然提起八年前的案子,现在清楚明白了。你们想孙周兴当时死的时候,这R突然消声灭迹,我们还觉得奇怪,竟然他能耐那么大,为什么不干脆把孙周兴背后的人全都给捅出来。现在看来,是因为市局这边还不够干净,查不到,就算查到什么,也会被人推出另一个替死鬼不明不白遮掩过去——当时唐副厅长的死任谁都觉得蹊跷,可谁也不敢往下查,只为了保住头顶的乌纱帽,迫不及待想结案了事,就连一个公安厅副厅长的死,也敢不明不白,这里面的水不知道会有多深。”

  他的声音逐渐冷了下去:“现在他们利用江洋案让本地警方公信力全无,再爆出警方和毒贩有牵连,看似揭露冤案,其实是让老百姓对警方内部产生怀疑——八年前就有警方内部人员和毒贩勾结,不难联想,八年后这关系网只会越来越深。接着,他们再爆出本地有毒品交易的消息,由于舆论关系,本地警方不可能再参与调查,那只有从中央直接调人过来查。”

  电话内外的调查组众人,无声被这盘大棋惊得面色阴沉,R手段一如既往,而从前被他们利用充当棋子的警方却终于成了对手。

  ……

  不是单单一个派出所,也不是某个分局的刑侦人员,而是整个警察队伍,就连统管全市警察的市局也成了藏污纳垢的场所。

  一起让省市各部门都恨不得插一脚的未成年杀警案,把警察冤屈写得众人皆知,在这两个月的不动声色纵容下吃尽了红利,还专门搞了个所谓的普法直播节目,然而却自己狠狠打肿了自己的脸。

  当时江洋被骂的有多狠,警方现在遭受的非难就有多重。

  难怪这段时间R不动声色,纵容市政警方各级,将他们好不容易扯出来的欲海市官商勾结的贪腐大案,掩盖在了他们最擅长的互联网上,甚至推波助澜,帮了一把。

  怪不得江洋刚出事,网上就钻出各种所谓同学邻居的爆料,就这么一起简单的案子,还莫名其妙维持了两个月的热度。想来无论黑白各方人马都出来作妖。

  有想把415直播案的影响化为最小的省厅市政;有利用被杀警察提高警方声誉的警方系统;有差点因为孙周兴被牵连出来的“罪魁祸首”;还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疯狂R组织。

  现在仔细想来,最恐怖的不是这丧心病狂的杀警嫌犯,而是背后群魔乱舞的各方势力。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到底是谁杀害了那个年轻的执勤警察,真凶是谁?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所以才制造出这么大一起耸人听闻的冤案。

  “可上面那些人就算来了,一时半会也查不明白。”舒墨暗自把心里震惊压了下去,沉声说,“之前我们调查的五起案子,全都是R为了引人注意,故意投石问路,目的是为了翻出背后的各方势力,同时在民众中间提高自己的影响力。我们特殊案件调查组从成立以来,手里经过的案子都是他们有心设下的陷阱,每调查出一起案子,就是在这盘棋局里走了一步。

  “而就在刚才,省厅那边由于舆论压力不得不把调查组重组,对于本地警方来说,调查组现在是唯一拿得出来的门面——毕竟警方内部肯定觉得,比起外省派人下来,由我们来调查更好操控。不过,抱着这个想法的人恐怕要失望了,与其说我们是警察系统的精英,倒不如说是有人故意给我们机会,想把我们打磨成一把为己所用的利刃。”说到这,他好似已经看破了一切,轻轻笑了一声,“你们猜,这个人是谁?”

  舒墨说的语焉不详,像是在打哑迷,池剑摸不着头脑地“啊”了一声,问:“汉斯?”

  “唉,这不是说了半天R,怎么又扯出教授了?”多米一愣,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震惊地压低了声音,“难不成……其实他是个腹黑老头,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终极大魔王?我就说,研究变*态的多半心理也有问题,没想到啊,他把我们都骗了!”

  舒墨:“……”

  这两个蠢货。

  容铮无声地笑了一下,在多米大逆不道开口的时候,他就不动声色按下了录音键。

  武警部队行动迅速,乔装打扮后潜伏在了东泊村附近,监视来往车辆和人员。

  这种行动最怕有人给罪犯通风报信,章平本来就是下面的小喽啰,听说水鬼洞的秘密被发现,吓得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交代了。

  他了解到的情况有限,不知道被害人的身份和被害缘由,不过还是整理出一份基层警员腐败名单,基本都是从东泊村出来,长久地潜伏在体制内为他们做内应。

  最令人头疼的就是这种关系盘根错节的地方,名单上的人倒是好抓,可浸营这么多年,谁知道名单外的人会不会有问题?

  于是剩下的人兵分两路,一路制造了一起事态严重的假车祸吸引附近交警,另一路直接装扮成被本地商户骗了的外地游客,吵吵闹闹涌进派出所,把这两个地方折腾得忙的不可开交。

  时间紧迫,要找出东泊村杀人灭口的秘密迫在眉睫,同时还要查到R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身份,预测他们下一步动作。

  在下班晚高峰最嘈杂的车水马龙中,容铮快速把这些日子私下查到和R有关系的信息简单说了一遍——从他们加入调查组的纪录片杀人狂,邪教灭门案……再说到欲海市的孙周兴,所有案子看似没有联系,但往深处一看会发现实则互相牵连,一环扣着一环,好像有股无形的力在背后非要把看着很清的池水搅混,可每次要查到最后,也都被不知是谁的“上面”给压了下来。

  原来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R和那深藏背后的“幕后黑手”早就暗地里交锋了不知道多少次。

  “怪不得总有人想让我们解散,”池剑一顿后说,“调查组虽说是由淮赧市牵头组织的警方内部部门,但成员筛选到最后,却没有一个是从平川省警察系统出身的,没人能通风报信,有些心里有鬼的人当然会不放心。”

  “我们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警界精英,各自能力不用说,虽然也受到部分限制比如没有独立调查权,但行动却可以不用循规蹈矩死守规矩,有先斩后奏的特殊权力,在遇见紧急情况的时候,甚至还能调动外省军警力量前来支援,完完全全避开了平川省。这些人花费了大量时间金钱好不容易打通的内部关系,到我们这儿全废了,能不忌惮我们吗?我们这个特殊调查组说起来是为了调查恶性案件组建,实则更像是被挑选出来,专门和平川省的警察队伍做抗衡。”

  一直没吭声的白冰震惊在了这三言两语牵扯出来的阴谋诡计中。她和池剑离开两个月,刚才才搞清楚了R这些日子布下的棋盘,这又听了一群人有理有据的分析,惊得好半天才理清楚来龙去脉,她长长出了口气,突然开口,把话题重新扯了回来:“你们说,这水鬼洞的钥匙是孙周兴临死前给姚大江的,会不会就是R故意给留给我们的线索,想让我们找到海底坟场。对了,这附近有个海王菩萨庙,你们说会不会是东泊村的人搞封建迷信活动,像是定期给龙王祭祀活人什么的?给那个幕后人祈福长生不老?”

  “对,”多米说,“电视里都这么演的,说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快死了,就听巫婆的话找祭品,挖人的心肝吃,唉,封建迷信可真害人!”

  “可我怎么感觉……应该和今天揭发的陈案有关。”舒墨缓缓摇了摇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向容铮,突然问,“你还记得我们去年遇见的那个小乞丐吗?”

  容铮先是一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去年,有个小乞丐被一群热心的大爷大妈拉到市局门口,他们当时只是经过,结果舒墨扫了一眼,发现那小乞丐穿着十分奇怪。他的袖口和裤腿都被打了死结的绳子绑着,以至于小乞丐脱不下裤子,大便小便拉了一裤裆,浑身散发恶臭。舒墨直觉不正常,后来带回局里一查,一下炸开了锅,原来这小乞丐身上绑着一堆毒品。

  可这小乞丐嘴严的要命,又像是神经不太正常,被禁毒大队的人拉着半年,又是请犯罪心理专家,又是从国外请儿童心理学权威,竟然连一点消息没透露出来。

  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么丧心病狂,利用一个心智不全的小乞丐运输毒品。

  “我们今天救下的那孩子穿的衣服不合身,头发长打结多,手指也粗糙,刚医生看了一眼,说这孩子极度营养不*良,比同龄孩子还要小上一圈,身上还有不少伤疤,看起来像是受过虐待,许久没人照顾的样子。”舒墨说着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着座椅边的扶手,“我当时在水里看那些尸骸的时候,光顾得上震惊,没有细想,现在仔细回忆起来,他们的穿着打扮,全都是副流浪汉的模样,你说,会不会和那小乞丐一样?”

  容铮目光闪了闪,当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现在各关卡查的那么严,如果我是毒贩,想要避开检查不动声色运输毒品,比起利用交通运输,不如就用两条腿走。流浪汉这种人群一直属于高风险死亡,低风险调查——因为就算人死了,失踪了,也没人会浪费警力资源和时间去查。毕竟乞丐这种职业都属于流窜犯,从不登记注册,两张报纸就地捡一个纸壳就是家,除非有特殊原因,都是哪里有钱去哪里。可一副面孔一条路走久了,也自然会脸熟,要是把这些运过毒品的流浪汉放回去,这些人又没有所谓的‘职业道德’,回头万一喝多了张口就说,岂不是暴露了自己,所以不如就干脆杀了,没有比死人更让人放心的。”

  多米在电话那头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这些人本来就没多少警惕心,说给钱让他们钻货车去山洞,也不会有危机感。流浪汉嘛,比这些地方还差的环境都待过。成天活在别人的眼色里,成天低三下四,长得像人,活得却连狗都不如。我估计,在他们被拉进山洞,被人锁起来绑在水泥的时候,他们都很有可能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要害他们,所以现场才没有多少挣扎痕迹。而且那个山洞,就算把人放在里面不管,也会因为涨潮被淹死,只用等潮水退了,再进去把尸体扔进海里,连手都不用脏。”

  多米问:“这么说来,那个渔村很有可能就是制毒贩毒的窝点?那现在就带人冲进去,以免夜长梦多,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行。”容铮摇头,“现在抓了他们,顶多抓十几个顶罪的小喽啰。渔村里不会有什么关键证据,毒贩向来警觉,也丧心病狂,说不准还不等我们动作,这个村子里的人就全没了。打蛇打七寸,我们必须查到点上,不然就是白费功夫。”

  多米:“那怎么办?等R发消息——你好,罪犯在xxx,已经被我们控制,你们来人就行。”

  容铮伸手敲了敲方向盘,低声说:“既然雷局跟我们通了消息,说明他应该知道不少东西,只是现在他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说不准正被人监视。”

  白冰说:“那简单,我现在就去一趟市局,装作追查江洋的案子,和雷局私下通个气,然后偷偷把那小乞丐找个借口带出来,让他和今天下午救出来的小孩见一面。”

  容铮一点头:“行,得快,我们要赶在R行动前下手。”

  “等等,还有个事。”舒墨听他们唾沫横飞地讨论半天,突然开口打了个岔,他好整以暇地调整了坐姿,然后拿出一堆资料翻开,迅速在上面的日期做了记号,又递给容铮,“我觉得八年这个日期可能有些特殊,我查了下资料,发现不少事,都正好发生在八年前,感觉不像是个巧合。八年前渔村突然开始封闭,不和外届联系,警方从毒贩处受贿的账本也正好是从八年前开始,还有嫌疑人崔航在八年前曾参与一起绑架案,我总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联系——白姐,你去市局顺便查一下,那个绑架案的受害人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容铮的手机亮了一下,去调查海王菩萨庙的人发回消息——

  “容队,我问到寺庙里的小和尚,说是今早有大老板给庙里送了金佛,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把金佛抬走了。”

  “哦,哪有送了东西,还带走了,不够虔诚啊。是出了什么问题?”舒墨眼珠一转,“问到这个老板是谁了吗?”

  “问到了,姓许,是恒通海运的老板,还是市人大代表……”

  他话还没说完,容铮愣了一下——恒通的船,正是在海里把唐副厅长遗体打捞起的船。

  他话音未落,在电话那端多米突然莫名其妙高声叫了一声,结结巴巴地说:“快,快看手机……刚省、省电视台发了条微博说,今晚八点,R会亲自去电视台参加访谈,说是……说是要揭露本市的一个贩毒团伙……”

  所有人脸色微变,略带惊讶地打开了手机,想要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舒墨却忽然睁大了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好,要出事!”

  容铮莫名其妙看向他。

  舒墨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机:“快,快派人去恒通海运——”

  ……

  ……

  与此同时,恒通海运总部许久未响起的一部座机电话,突然要命似的叫唤了起来。

  坐在菩萨前莲花座上的许中山好似被忽然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冷汗涟涟放下手里的珠子,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电话旁,电话声却突然停了。

  这时,他的儿子许锦霖心事重重地敲门走了进来:“爸,出事了,有人把我们在警方有内应的事情透露在了网上。刚刚海王庙和东泊村也都来了电话,发现突然来了一大批陌生人在探听消息,多半他们办事不利,被人察觉了,我们要不要及时断腕?”

  许中山轻轻吸了口气,他面色苍白地扶着墙,缓缓走到书桌旁坐下,自从两个月前孙周兴出事,他就忍不住心惊。每天吃斋念佛,庆幸还好孙周兴已经死了,牵扯不到自己。可一回想,在这艘大船同享富贵的人,如今一个又一个栽了进去,现在只剩下自己,做这大船的唯一舵手,他不得不收紧手里的业务,花了大把的钱和关系才把孙周兴的事情就地掩埋在了欲海市。

  可昨晚,他梦见了孙周兴。孙周兴说他死的不甘心,他还没劝好,又跑出来那个化成厉鬼的女人,满身是血,说要朝自己报仇。今早自己匆匆忙忙去了寺庙,想的就是安抚他们,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金佛居然占了血。

  许中山做事向来不张扬,过分警惕,但这也是好处,比起那些人的买卖,他手里的才是最要命的。制毒贩毒运毒哪一条出来,都是十条命都换不回来的,也是国家一直从重打击的,所以他一直以来小心谨慎,在警方内部安插了不少内线,这么多年来,警方一直知道本市有一张毒网,可怎么查也没查到他头上,可以说是手眼通天。

  那张网上暴露的内线名单他倒是不慌,那么多年过去了,之前的那些人早就因为各种原因没了。就算能有什么,相信那位也可以摆平了,牵扯不到自己,还有另一位,八年前的那件事已经给他警告,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现在,却有人透过他设下的重重防线注意到了东泊村,还接近了刚去过的海王菩萨庙,那水鬼洞的秘密被发现是早晚的事情。这些倒不算什么,村子没了可以再找,水鬼洞的事情正好可以推到渔村头上,就说他们封建迷信搞献祭活动,就算警方查到自己也没什么,法治社会,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

  等等,不对,如果是警方行动,怎么他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许中山目光猛然阴狠起来,难不成内线都被发现了?

  许锦霖大概给他说了网上的事情,每说一句,许中山的脸就更阴沉一分,到最后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难道昨晚的噩梦,是某种预兆?

  许中山沉默了一会,迎着下山的夕阳,看着许锦霖,这个儿子一直让自己看不惯,好好一个男人成天化妆打扮,可却是自己几个儿子里最和自己心意的——做事不拖泥带水,心狠手辣,才让自己这么多年的生意都平平稳稳。

  这些年其他儿子都死了,只剩下一个他了。

  可惜了,到头来,他连个种都留不下来。

  想到这里,他脸上流露出悲哀的神色。

  十分钟后,他的所有亲信都得到消息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一关上门,这群人就开始唠唠叨叨,互相抱怨指责起来。

  “大哥,这下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出去躲一躲?”

  “对,趁警察现在还查不到我们,赶紧乘船逃公海去,等风声过去了,我们再回来。”

  可所谓风声过去,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呢?如今时局变化朝更夕改,等他们再回来只怕物是人非,等他们散了,自然又有其他人接这摊子,哪里还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可惜了,平川省那么大一个聚宝盆,外可通海运,内可通水运,从市政到警局早就打通关系,事到如今,居然为他人做了嫁衣,想到这里,没有一个人甘心的。

  “这么多年了,大家该赚的也赚够了,现在收手也是好事,免得有钱赚没命拿的好。”许锦霖不动声色开了口,嘴角微扬,带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然而没人敢吭声,因为这许锦霖杀人不眨眼,不仅杀外人,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去年一个兄弟丢了货不小心引起警方注意,直接被许锦霖灭了满门,就连怀着孕的儿媳妇都没有放过,一刀剖了肚子,八个月的婴儿剁了喂狗,那场景,到处是血,就连手上有人命案的兄弟看了都两腿打哆嗦。

  众人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许中山忽然重重地咳嗽一声,悲伤地睁开眼:“你们跟了我那么多年,生死与共,滚过泥巴,打过江山,吃过苦头,都已经算是我的手足兄弟,可惜,可惜……”

  他开口嗓音沙哑,带着满身的悲呛,这个年轻时候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穷途末路之时,展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

  “老四,当年你跟着我被仇家追杀,我俩死命逃,居然被逼进了一间仓库,那时候你跟我说,就算命没了,也要保我出去,最后你缺了条腿,右手也废了,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我最近每次看见你,就想起那天的场景。”

  老四眼睛微红,说起那日,长长叹了口气,低头悲伤地看着自己缺失的残肢。

  许中山撑着龙头拐杖,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最近的人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年,大家荣辱与共,曾经刚做事的时候,我们就喝过血酒,拜过把子,那时候我们说过什么?”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唉。”

  “我们八个兄弟死了不少,现在只剩下我们四个,七零八落,老七当时被警察围堵,为了保全我们,直接撞上了大桥,当场死了。”许中山闭上眼,他走到大门前,不动声色地从里到外反锁了。

  此时,屋内所有人陷入了一片沉默,好像眼前正闪过往日的回忆,他们手里的钱,都染过血,带着命。

  “这个R我知道,当年孙周兴就败在他手底下,经营多年的事业没了不说,命也没了。”许中山长长叹了口气。

  “所以我们现在就得赶紧跑,时间来不及了,大哥,现在离八点还有两个小时,不要浪费时间,赶紧回去收拾下东西就跑吧!”老五着急地说。

  “跑哪里去?”许中山凄凉地苦笑一声,摇摇头,“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只要还活着,对那位来说,我们都是威胁。”

  一时之间,屋内陷入了沉默,他们仿佛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一片浓浓的哀痛。

  许中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座位,每当拐杖触地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忍不住哆嗦一下,他把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枪,还有几颗子弹。

  在场五人看见枪的瞬间,脸上血色骤然褪*去,身体也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们的孩子呢?”一直沉默的老三泪流满面地开了口,“他们是不是也要………”

  “你们放心吧。”许中山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他的额头,凄然地笑了一下,“只要我们死了,那个人就放心了。”

  下午六点半,太阳还没下山,十辆外地牌照的军用车忽然停在了恒通海运的总部,百余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官兵鱼贯而下,被匆匆赶来的总经理和保安主任拦下。

  这番景色震惊了四周的居民和海运内部的工作人员,总经理顶着巨大压力和武警人员讨价还价。

  突然,一声巨大的枪声骤然在头顶炸开。

  总经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继而反应过来,举起一只手,慌里慌张喊:“出,出什么事了!”武警一把推开他,咆哮起来:“快,快!冲上去!”

  六楼董事长办公室,五声枪响在屋内骤然响起,许中山胸*前全是血和脑浆,最后老五忽然拼了命跳起来,一把推开拿着枪的他,飞奔到大门前,不过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大门早就被他反锁了。

  老五躺在血泊中,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肩膀,一颗子弹穿过他心脏,他浑身强烈抽搐了一下,死命地抓住门把手,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一步之遥的许中山——

  “我不甘心……”

  他用尽最后一口气,想要说出来,可只张了张嘴,血迅速地涌了上来,他躺在血泊之中,瞪大了一双不甘心的眼睛。

  枪声停止,硝烟和浓郁的血腥味却溢满整个房间,四具尸体或躺或坐,穿着价格不菲的定制服装,手腕上的表就能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买栋房,然而现在这些东西却没了用,像是应证了那句——赚再多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许中山跌跌撞撞回到座位,他举起手枪,对准吓懵的许锦霖,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我虽然经常骂你,可你是我最喜欢的儿子。

  我不想让你做我的买卖,专门把你送到了国外,可你偏要回来。

  我不配做你的父亲,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却又要收回你的命。

  强忍着眼泪,许中山举起手里的手枪,颤*抖着对准儿子。

  “呯——”,又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枪响,许锦霖被子弹穿透了胸部,仿佛挨了巨大的撞击,摇摇晃晃地朝后退了一步,坐在了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到最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笑了起来,和他平时一模一样。

  许中山拿着枪,呆呆坐回座位上,这时外面嘈杂一片,中气十足的命令声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响起来。

  来得真快。

  他冷冷地想着,举起手里的枪,把冰冷带着血腥味的枪口塞进嘴里。

  忽然,他想起八年前的一幕,他那时候在学校门口,接孙子放学,却正好碰见了一个眼熟的女孩,第二天第三天整整一个月他都观察那个女孩从隔壁高中出来,那个女孩长了一副和他爸一样让人讨厌的面孔,那时候他爸逼得自己不得不砍掉自己的手脚——死了好几个兄弟——老二,老八都是折在他的手里。

  他必须要给对方一个警告,他趁那孩子高三晚自习放学比较晚,直接尾随把对方绑进车里,那女孩性子烈,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后还拼命诅咒,说自己一定会化成厉鬼,在前面等着他们。她知道自己活不成,拼死在自己的胳膊咬了一条口子,到现在,那个牙印都在自己胳膊上……

  他还来不及回想,门突然被撞开,眼泪迷糊了他的眼睛,就看见穿着制服的人冲进屋里。

  在朦胧中,他仿佛又听见的电话的铃声,像是在急不可耐地催促着他,他凄凉地笑了一声,猛地抠动扳机。

  ……

  ……

  世界上总有那么多阴差阳错的事情,尽管拼尽全力,做好完全之策,最后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所以当所有人闯进办公室的瞬间,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里面的场景。

  这的确非常不可置信,就连容铮都这么觉得,这个对手和自己连交锋都没有,甚至只得到了一些细微的消息,连证据口供都还没拿到手,他们就急于自杀了。

  回忆起孙周兴,那个到死都在和警方掰手腕的狡猾狐狸,许中山死得太干脆,好像就是在告诉他们——我的确就是罪魁祸首,但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被警方抓住。

  舒墨黯然地走进那间到处是血的房间,六具尸体横陈在屋内,在这闷热的不透风的夏日,血的恶臭已经抑制不住地朝外渗去,黏糊糊的粘着他鞋底的塑料,让他不敢乱动。

  容铮低头看着许中山的尸体,他把枪塞进嘴里,轰掉了半个脑袋,舌*头和下巴正耷拉着垂出来,脑浆喷了一墙,如果不是确认了监控,许中山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容铮都要疑心,是不是换了个人。

  “你刚才想什么?”容铮问舒墨,“你怎么知道会出事?”

  “毒贩本来就心狠手辣,对别人是,对自己也是。”舒墨戴上手套,用镊子扯开身旁尸体上的衣服,从头到脚翻了个遍,最后从外套的内袋里夹出钱包,“除此之外,毒贩还有个特点,嘴紧。因为被警察抓住,不过就是一颗子弹,死得干净利落,被自己人抓住,那就惨了,不说满清十大酷刑,全家灭门也是有的。这些人惯常刀头舐血,为了表示对老大的忠义,会直接自杀逃避审讯,也保全了家人。”

  容铮皱紧眉,转头朝屋内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桌上的电话上:“你是说,有人让许中山自杀保全自己。但还是说不通。”

  舒墨把钱包丢在一边,抬头看他:“怎么?”

  “R在网上说要揭露本市的贩毒团伙,是在晚上八点。”容铮指着许中山手腕被人抓扯而弄坏的手表,“他们是六点五十分死亡。如果我是许中山,得到消息知道自己可能暴露,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赶紧离开,许中山本身是做海运的,短时间偷渡到公海完全有可能,到时候躲在国外,改名换姓一样不是可以重新来过?”

  舒墨轻轻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通过孙周兴,他们已经见识过了R的手段,一旦布局,他们纵然有千百方法也很有可能掉入R的陷阱。”

  “所以,他们必须要想办法破局。”容铮皱着眉走向他,“孙周兴的案子到孙周兴的死为止,所以许中山必须死,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陷入陷阱,才不会暴露更多信息。”

  “但真的死人就不会入局了吗?如果我是R,肯定也会把这一步算进计划里。他宣告晚八点上他要说出一个消息,为什么要这么具体呢?”舒墨低头看着脚边的尸体,“这个人死得最不情愿,从座位逃到大门,拼命想要出去,可许中山早就下了杀心,不可能放他走。”

  “一个不愿意死的人,却做了毒贩,说明贪图享乐,可又贪生怕死,他一定会为了不死,准备很多东西,比如能威胁许中山的东西,可许中山心狠手辣,连亲生儿子都能杀,自己死都不怕,怎么会害怕威胁?”容铮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有幕后黑手的把柄。”

  “这种亡命之徒,应该会把把柄随身携带,毕竟这是很好的筹码,能活命的筹码,尤其在这种危险的时候……”舒墨提起尸体的手腕,“咔擦”一声,用力撬开手表的背面。在容铮瞠目结舌的目光中,舒墨拿着镊子从里面夹出一张sd卡,朝他微微一笑:“看,R的陷阱,死人都逃不过。”

  舒墨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即使转瞬即逝,但是还是被容铮发觉了。容铮看着舒墨,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好像这一刻眼前的不是舒墨,而是他回忆里疯狂的哥哥。

  太不对劲了,就算是想要活命的毒贩,怎么会刚刚好带着重要的证据,如果有这么重要的证据,为什么在许中山杀他的时候不拿出来保命?

  刚才他一直蹲在这具尸体旁是在做什么呢?明明屋里有六具尸体,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先走向许中山,然后一一确认其他尸体的身份,再慢慢进行搜索。舒墨的行为很明显不同寻常,而且过于刻意,任凭谁都会心怀疑虑,容铮甚至有种感觉,舒墨在急迫期待着什么,已经开始不管不顾了。

  难道他是想借R的手,逼幕后黑手露出真容?

  容铮沉默地站在他身旁,半晌,他面色如常地站起身:“快八点了,我们走。”

  舒墨却一把抓住他,意味深长地举起手里的小卡片:“我们得先把这个,报告上去。”

  容铮看着他,笃定的眼中冒着细小的精光,方才皱紧的眉,竟舒展了个干净。

  此时,无论是谁在布局,谁在陷阱,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已经无关紧要了。

  所有下过象棋的人都知道,无论最后“将”怎么逃,只能在九宫里面活动。

  即使夏天的晚上来得格外晚,但他们出来的时候,整片天空已经陷入了大半的黑暗,只有天边的霞光泛着血一样的红色。

  许中山的死格外意外,警方只好加快行动,把东泊村和海王菩萨庙全部封锁了起来,也如容铮预料的一样,这些人把所有的事都推在了许中山身上,那种隐隐到此为止的预感再次降临。但他知道这次不一样,因为冥冥中,有人在搅和想要搅乱这风浪,只是疑惑的是,这到底有哪几波人。

  特殊案件调查组一行人和周鹏带领的市局警方正在焦急地赶往省电视台。

  同一时间,某些人比他们还要焦急。

  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一声,他就焦急地接起来,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拿着,紧张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传到另一边。

  几句话后,他本来焦急的脸上出现几道裂痕,额头上汗水溢出来,在冷气充足的屋内,莫名起了一身热汗,他踉跄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座椅上。

  身上的衣服不停干了又湿,眼睛从一片清明变作密麻的血丝。耳朵里是“嗡嗡”的耳鸣声,脑袋里好像钻进了一柄小刀,扰得他头疼,平时总是计谋百出的脑子里此刻乱成一团。

  夜晚的时钟格外安静,每个分针晃动得令人头疼得闹腾,他坐在座位上深吸几口气,直到秒针整整走了十圈,他才从那阵心慌意乱的乱麻中缓缓地回过神来。

  许中山,R,电视直播,爆炸,孙周兴,陆阳……这一幕幕场景犹如倒叙的影片一般在眼前一片片闪过,恍若隔世,眨眼间又仿佛就在昨天。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被逼进了险境?

  他满手是汗地拿出手机,点开触目惊心的新闻头条,他皱着眉看着那些揣测今晚直播的评论,腮帮不停咬紧又放开。

  这都是奸计,他们根本什么都找不到,就算是最后被发现,只要许中山不出卖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许中山是最听话的,也是嘴最紧的,不会像孙周兴那样自作主张,就算是死,也不会出卖自己。

  只要自己不自乱阵脚,就不会出事……

  他忽然又感到有些放心,闭上眼,等待心情慢慢平复,他才重新睁开眼,继续翻看热搜,几分钟后,忽然,他的心骤然一停,眼睛猛然间睁大了——

  “恒通海运被查”

  他惊恐万分地扶住扶手,短促地呼吸几口,汗水从额头掉在衣领里……怎么回事?他心里充满疑问和恐慌。

  深呼吸一口气后,他先强自镇定下来,点开了那条热搜。

  “淮城晚报——警方突然围攻恒通海运总部,疑似发生激烈枪战,六具尸体被抬出。”

  怎么会?警方有行动,怎么自己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他抹了一把眼睛上的汗,点开了底下的评论——

  “1L:我靠,什么情况,R刚出预告,警方就查?”

  “4L:照片好吓人,全都是血,死的好惨啊。”

  “6L:我正在吃饭,头皮都发麻了,有没有人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9L:我同学在恒通海运附近上班,据说一下来了四十多个实枪核弹的警察,什么案子会需要那么多经警力?我怀疑和R说的毒品案有关系!”

  “10L:这么一说起来,好巧,R白天揭露了黑警和毒贩勾结的事实,刚电视台又发了一段R的语音预告说晚上揭露毒品案,恒通海运就马上被查了,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15L:新闻写没人重伤,只有六人死亡……难道是灭口了?

  “16L:15L你意思是警察要灭口毒贩?不怕被查水表吗?R到底是谁啊?怎么那么神,感觉无所不知!”

  “18L:我看警察根本不是查不到,是压根不想查,不然怎么R刚出预告,警察就迫不及待出动了?”

  “23L:你们说恒通海运和达胜建筑会不会有关系啊?”

  “25L:回复23L:恒通海运是一家很奇怪的公司,去年我们海外总部有个海运业务,需要在淮赧市找一个合作单位,恒通海运却直接拒绝了,我私下查了下,发现这家海运公司只接几家公司的业务,而更加巧合的是,这几家公司从去年开始全倒了,其中最后一家就是达盛集团。更奇怪的是,就算这些合作商都倒了,恒通海运的缴纳的税务却依旧没少。”

  “34L:回复25L:那这就不更能说明是R做的?达盛集团树大根深,警察这么多年包庇纵容,要不是因为R的审判,怎么会扳倒?恒通海运也在我们市里那么久,要是真的和毒品有关,那这些警察就是在谋财害命!

  “41L:毒品绝不能容忍,R做的好!淮赧市的警方已经不能信任了!尽管来查我水表吧!我不怕!”

  “50L:期待今晚八点的正义审判!”

  ……

  他翻了好几遍评论,手里的手机被汗水打湿,几乎拿不住了。

  怎么回事?

  警方什么时候注意到了恒通海运?难道是孙周兴出事的时候?

  不对,如果是这样,自己这些年深深扎进市政和公安的那些钉子,怎么会一个都没得到消息?

  难不成,是那个R做的?

  他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走了两圈,心里七上八下,说不清什么感觉,反正是有些不安稳。

  对了,那段电视台的预告语音,他猛然回过神来,转身挪动鼠标,点开空白网页,然后输入省电视台的主页。

  很快,那段古怪的音调在屋内响起,用了变声器的声音格外古怪。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乍一听见,就把人狠狠地吓一跳,尤其是现在,他精神压力已经到了极点,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最让他感到可怕的是那最后的一声笑声,那笑声明显不是变声器,有种独特的喉咙嘶哑的声音,是因为痛哭和嘶吼而扯破了喉咙没有及时治疗,造成了永久的伤,才会形成那样独特的嗓音,就算只是一声笑,也能让他猛然间想起——那应该属于八年前早就死了的人!

  他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浑身像被冰水浇过,那个可怕的怪物又出现了,八年前他没有因为那场爆炸而消失,却始终阴魂不散地纠*缠他。

  不行,要冷静,怎么能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故事,现在有很多手段仿造声音,自己只是一时心慌,差点自乱阵脚。

  这段录音太刻意了,太明显了,就是为了让自己听见,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有种被羞辱欺骗的愤怒感从胸腔里猛然生出来。

  混蛋,这群小杂种,敢这样戏弄我!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你们想要我慌,好让你们抓住我的马脚!

  他猛然捏紧拳头,眼睛里升腾着火焰。

  这时,突然门被敲响了,他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地整理了下衣服,用正常的语气问:“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