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饭,沈卓言与家人一起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准确来说,是他们在饭桌上聊了很久。

  沈卓逸先吃完他那份,因为还有工作要忙,也就没有等其他人,直接起身离开了餐桌。

  类似的情况并不少见,沈卓逸在他父亲的沈氏集团工作已有五年,在这五年里,他加班的次数是数不过来的。

  在他刚工作的前几年,沈卓海还在公司,会教他一些有用的东西。

  约莫半年以前,沈卓海到了退休的年纪,便将公司全权交给他来管理。

  也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周芸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大儿子比以前要忙碌更多了。

  即便是周末,也总难以见到他的身影。

  她怨沈卓海把儿子逼得太紧,沈卓海也只能安慰她,说卓逸已经长大成人了,也有自己应尽的责任。

  但他还说了,以后就让他这个做丈夫的多陪陪她,以前都是她陪着他,她等他回家吃饭,以后她做什么,想去哪里他都会陪着她。

  沈卓逸离开之后,餐桌上就只剩下沈卓言与他父母三人。

  他话少,一般都只负责听他父母说,而他自己默默吃菜,但今天与往日不太相同,沈卓海一直在试图让他多开口。

  大概是从周芸那里听到自己儿子在新学期交到新朋友的事,这顿饭吃到最后,他也与沈卓言主动谈起这件事。

  对此,沈卓言不由轻皱眉头,忍不住问了一句,“爸,我是混得有多惨,交个朋友需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实际沈卓海面上的反应并不大,但他问题多,一个接着一个,先问沈卓言的新朋友是不是与他同班,再问那位新朋友是男是女,又问新朋友叫什么名字。

  总而言之,关于自己小儿子的这位新朋友,他恨不得将能想到的问题全都提出来。

  而在沈卓言看来,这确实有些少见多怪的意思,就仿佛自己交了新朋友是件天大的事情。

  这听来不奇怪吗,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问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有没有交朋友,那个朋友又是怎样怎样的。

  若早知如此,沈卓言大概会对朋友这个话题只字不提吧,但现在显然也为时过晚。

  况且,对于沈卓海的追问,其实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反感。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想说,沈卓海是不可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的。

  他也能理解,之所以会得来父母这样的追问,也是有原因的。

  从小到大他的性子都很孤僻。

  小学之前的情况没什么印象了,但从小学到高中,毫不夸张地说,他没有交过任何朋友,普通朋友已是没有一个,更别谈真心朋友。

  等上大学住了宿,也就刘添泽这个人死皮赖脸地缠上他,否则他多半会与从前一致,直至大学毕业都不会交到朋友。

  刘添泽这个人虽然有点麻烦,好在他为人真诚,有这样一位朋友对沈卓言来说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至于林朝暮……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沈卓海:“小言,你那位朋友是你的同班同学吗?”

  沈卓言:“是的。”

  沈卓海:“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周芸:“哎呦你问的什么问题啊,那肯定是男同学啊,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见过咱家小言交过女朋友了……”

  沈卓言越听越无语,刚要提醒周芸一句,却是沈卓海与周芸对起话来了,“我们家小言这么大了,也是该谈谈女朋友了。”

  沈卓言眉心皱得更紧,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说点什么,自己父母大概要在这个话题上一去不复返了。

  他对这个话题有些反感,开口道:“爸,你不是想知道我那位新朋友的事吗,他是男生,其他问题还问不问了,不问我回房了。”

  沈卓海:“问问问,那你那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沈卓言:“林朝暮。”

  沈卓海:“那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半天过去终于问到正题上,周芸赞赏地看了沈卓海一眼。

  沈卓海朝她点点头,随后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自己儿子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沈卓言并没有注意到这对夫妻俩的小动作与小眼神,在沈卓海提出那个问题时,他就已经没了动静,似是陷入到沉思中。

  可能是在回忆他与林朝暮认识的过程,也可能是在想其他事。

  “怎么了儿子,怎么不说话了?”等了半天,仍不见沈卓言开口,周芸有些着急,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知道自己儿子即便抗拒回答,也必定会与他们说清楚,但此刻的情况确实有些反常,或许会出现在沈卓逸身上,却绝不太可能会出现在沈卓言身上。

  沈卓言看了他父母一眼,忽然正色道:“爸、妈,有件事我想和你们说。”

  沈卓言猝然转变的态度让周芸有些措手不及,她也不由认真了起来,“什么事要跟我们说啊,小言你说吧,爸爸妈妈会好好听着的。”

  -

  又是一阵风起,林朝暮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指背蹭蹭自己早已被冻红的鼻子。

  很快他便移开手,继续在手机屏幕上打着字。

  在经历这件事后,他终于领悟了一个道理,有些事,越是期待着它的到来,往往并不会遂人心愿,但它也可能会在不经意之间带给人惊喜。

  就像现在这样。

  原本他已不抱希望,沈卓言不回就不回吧,就算明天回复也没什么毛病。

  然而,他现在收到的正是对方的回复。

  林朝暮觉得自己现如今真的有些奇怪,明明就是个聊天消息,不知为何竟如此重视。

  而他每次都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解,想着大概是因为自己做了不对的事情,心中难安,所以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件事吧,越快越好。

  关于一直没有回复这件事,林朝暮并不指望沈卓言能给自己一个解释,他总觉得主动问起会显得自己特别小家子气。

  嘴上不问归不问,但这并不代表林朝暮心中也不存在痒丝丝的异样感,好在沈卓言主动将原因告诉了他,解了缠绕于他心头的那股困惑。

  迟迟没有回复的原因很简单,没有别的,只单纯因为沈卓言这顿饭吃了太长时间。

  回想起那日沈卓言所说的家庭聚餐,林朝暮忽然觉得他们家里的饭吃得久一点也完全可以理解。

  家里人一多,无论吃饭还是聊天肯定都会花上更长时间。

  MZ:没事班长,你不用跟我解释,是我先放了你的鸽子,你想什么时候回我就什么时候回。

  MZ:关于那件事,真的很对不起,我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睡过头……

  MZ:简直了,我必须得承认,我就是一只猪。

  沈卓言:其实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沈卓言:那你后来跑步了吗?

  光是文字,林朝暮无法想象沈卓言的态度,但他试着联想了一下,大概是轻描淡写的一副态度吧。

  他知道沈卓言应该不会怎么生气,也不会怎么在意,但他自己不可能不去在意。

  MZ:班长,这没办法不去在意,毕竟这次真是我的问题,我得跟你解释清楚,不解释清楚我自己心里也难受。

  MZ:就像现在,我心里舒服多了,明天我保证不放你鸽子。

  MZ:跑了的,我刚才跑了五公里,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MZ:[图片]

  林朝暮顺势将打卡图发了出去。

  这次他没有隐藏自己的位置,直接给自己定位在了那所高中里。

  沈卓言果然注意到了这个定位:你最近都在学校里跑步?

  MZ:对啊,当我在跑道上挥洒汗水的时候,我感觉我自己都年轻了。

  沈卓言:现在也不大吧?

  MZ:是不大,但比你大,你别忘了你还得喊我一声哥。

  沈卓言一语道破:现在倒是挺横,刚才跟我道歉的时候怎么怂怂的。

  林朝暮气他不给自己一个小小的面子,打字时却不自禁扬起几分笑意:这不是一件事,要分开论,在当你哥这件事上,我有的是底气,因为这就是不争的事实,天注定我是你哥。

  他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也确实得感谢老天的安排,安排他们班班长,他的这位好室友比他晚了几个月出生。

  他很清楚,在这件事上,沈卓言是无法反驳自己的。

  沈卓言:我头一次见这么幼稚不稳重的哥,看起来还挺稀奇的。

  林朝暮没有料到沈卓言竟还能从这方面入手,却也不急,停下脚步顿在那里,尽可能让被寒风吹得有些发钝的脑子快速运转。

  MZ:恭喜你运气那么好,现在你应该见到了吧,有没有觉得特别荣幸?

  从与沈卓言的相处中,林朝暮觉得自己逐渐学会了厚脸皮。

  但他这张脸也很奇特,属于半厚半薄,左脸厚右脸薄,时而以左脸朝向沈卓言,又时而会转成右脸,有点不受他自己控制。

  沈卓言:荣幸,真的挺荣幸的。

  沈卓言: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缘分让我遇见了你。

  觉得自己应该是胜了沈卓言一筹,林朝暮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打字。

  MZ:也不是不可以啊。

  他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刚才一直秒回的沈卓言忽然没了动静,不知是被他呛得没了声,还是又去忙活其他事情了。

  对于这两个答案,他自然更倾向于前者:怎么了,是不是被我说得噎住了说不出话来啦?

  他故意挑衅,其实内心又怂又抱有期待,很想看看沈卓言能说出些什么来回怼自己。

  然而就在他怀着期待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的时候,他手机突然闪了一下屏,紧接着从他与沈卓言的聊天跳转到其他界面,同时耳边响起响铃提示声,旋律不断在他耳边响动着。

  第一眼,林朝暮以为是沈卓言与自己发起了语音通话,他心虚两秒,正准备按下接听,却猛然发觉这并不是语音,而是视频。

  也正因为这一下,林朝暮整张脸不自觉抽动了一下,指尖僵在接听按钮上方。

  怎么办,要接吗?

  他深知自己也就敢在屏幕后作威作福,一旦与沈卓言面对面相处,他必定秒怂。

  可倘若不接,不就代表他现在已经向沈卓言示弱了吗,沈卓言很可怕吗?

  即便再如何可怕,他终究也是一个弟弟。

  在想到这一点后,林朝暮终于不再犹豫不决,迅速往接听键按去。

  然而,他到底是按了个空。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绿色按钮的那一瞬间,眼前画面倏地跳转,转回他与沈卓言的聊天界面。

  林朝暮愣了一下,还不等脑子转过弯来,屏幕又再次跳转。

  又是沈卓言的通话邀请,只不过,这次从视频换成了语音。

  林朝暮依旧怔怔的,他怎么感觉沈卓言这就是在耍着自己玩?

  虽心中有这份疑惑,但这次的他十分果断,直接迅速按下了接听键。

  “林朝暮。”

  耳机里传来沈卓言略微低沉的嗓音。

  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声音,林朝暮一阵恍惚,总觉得有些久违。

  “诶班长,我在。”

  “……”

  林朝暮大胆回应,沈卓言那边却没了声音。

  他几乎什么也听不见,就只能听见自己这边风呼呼吹过的声响。

  “班长?”

  “嗯……”林朝暮听见那边沈卓言极轻地应了一声。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刚才噎得没话说了吗?”

  林朝暮壮着胆子开了句玩笑,沈卓言却没理会他,反问道:“你现在在哪?”

  这个问题林朝暮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一遍,也不知道沈卓言究竟是记性差还是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又重复一遍,“我在往家走的路上。”

  “那所高中离你家近吗?”

  “还行,蛮近的。”

  “好,那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你也是,跑步的时候小心点,我看你那个笔直笔直的路线,感觉应该是在马路上跑。”

  “嗯,是在马路上,但还好,车不多,”

  “那就好……嗯……那个,班长,你今天的打卡图好像还没发给我吧?再不发今天就要过去了……”

  “好,一会儿发给你。”

  “嗯……那……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挂吧。”

  “哦,好。”

  听到对方要挂,林朝暮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他想另外寻找可以与沈卓言共同聊下去的话题,脑中却只余一团浆糊,只能淡淡地应下那一声好。

  他等着沈卓言挂断,等他一秒、两秒、五秒,却迟迟没有听见挂断后的那一声“嘟”。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界面竟仍停留在他与对方的通话界面上。

  “班长?”他试探性地轻唤沈卓言一声。

  “嗯?”

  他问:“怎么还不挂?”

  沈卓言反问:“不是让你挂吗?”

  回想起沈卓言刚才所说的,林朝暮对“挂吧”这两个字的确有点印象,可他并不能从中听出沈卓言是在让他来挂断。

  “行,那我挂。”林朝暮说着,又一次准备按下屏幕上的那个按钮。

  与前两次不同,这一次按钮由绿色转为了红色。

  那一刻,他心中涌起很多复杂情绪,其中一种是对挂断电话的抗拒。

  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就仿佛这次挂断之后,他与沈卓言的联系也会因此而被切断。

  尽管他深知并不会如此,只可惜情绪并不受自己控制。

  “林朝暮。”

  “啊?”

  “怎么不挂?”

  “挂了挂了,马上,刚把手机还有我的手从兜里掏出来,天气太冷,实在是伸不出来。”

  “好。”

  某些人一本正经地扯着蹩脚的理由,说得自己都快信了,可心里始终抗拒着。

  而沈卓言的反应始终平淡,林朝暮几乎已经竖起耳朵去听,却听不出他那个“好”字里的情绪。

  相比他的“有点想念”,沈卓言似乎仍保留着那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班长再见。”

  “嗯。”

  颇有礼貌地与沈卓言道了别,林朝暮挂断了通话,心里蓦地又是一阵空荡。

  知道沈卓言不会再发消息过来,他将手机锁了屏,揣回兜中。

  已在路上浪费太长时间,林朝暮不准备在这天寒地冻里继续耽搁,稍稍加快步伐,疾步往家里走去。

  那个晚上,沈卓言的打卡图姗姗来迟。

  可当林朝暮点开时,他惊奇地发现图里竟破天荒地没有隐藏定位,那条街附近有哪些建筑物,都清晰地标注在一旁。

  林朝暮问他怎么舍得把位置开出来了,沈卓言回答说:你都那么实在地放出来了,我再藏着掖着好像就有点不厚道了。

  MZ:班长,恐怕这都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吧,你就是单纯想让我知道你家在哪,让我以后有机会去找你玩。

  沈卓言:你要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沈卓言:那你呢,你把位置显示出来也是想让我去找你?

  MZ:这不没显示我家嘛,我在学校里跑的步,这附近那么多小区,鬼知道我住哪里。

  沈卓言:我在大街上跑的步。

  MZ:……

  到最后,林朝暮又把自己给绕了回来。

  他知道自己讲不过沈卓言,也就不再纠结,最后与对方承诺一遍明天肯定会和他一起去跑步之后,两个人就互道晚安结束了聊天。

  睡下时,林朝暮心情还算愉悦。

  今天虽然发生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所幸在最后都能有个不错的收尾。

  缓缓阖上眼,林朝暮眼前浮现一张五官精致俊朗的面庞。

  他并不讨厌那张脸,反而嘴角噙起一抹细微上翘的弧度,就暂且先让这张脸在他脑海与眼前存在着吧。

  -

  次日,林朝暮当真没有再食言,在沈卓言准备出门的十分钟前提前给他发了消息。

  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各自运动的场所,又在同一时间做起了热身。

  从热身开始起他们就已连了语音,沈卓言沉默着做完这套热身,林朝暮担心妨碍他,也一同保持沉默,直至热身结束才主动开口与他说话。

  “班长,我准备好了。”

  “我也,那现在跑起来吧。”

  “好嘞,走起!”

  林朝暮充满活力的语气在沈卓言耳边响起,沈卓言不由无声轻笑,慢慢跑了起来。

  风只从耳边穿过,而真正钻入他耳中的是耳机里林朝暮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两个人各自集中精力向前跑着,一步步踩过脚下的水泥地面与塑胶跑道。

  沈卓言可以始终如一控制好自己的呼吸,林朝暮却不能。

  开始的三公里,他倒还算精神十足,从最后两公里开始,沈卓言能明显听出对面的呼吸乱了,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每一声都重重落在他耳畔。

  明明就是因为疲惫而气|喘,数次三番落入沈卓言耳中却成了另一番意味。

  沈卓言心一紧,脚步忽也乱了一瞬。

  他自认无论什么事情落在自己头上都会从容应对,哪怕天塌下来都可以绝对做到面不改色,却偏在这时乱了阵脚,面上略过一抹仓皇,被冷风砸得有些泛红的脸颊似乎更加红了,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并不只是运动到一定程度后产生的情况,而是因为……

  那一腔热血,正是因为自己体|内的欲|望被激起而猛烈燃烧起来,而后一发不可收拾,愈燃愈烈,拂过他身体的每一寸位置。

  他能确定林朝暮定是不自知的,否则那一声声喘|息早已被林朝暮压抑了下去,不会任由它们不断传至他耳边,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暧|mei,不断被放大,不断翻|涌肆|虐。

  那一瞬间,沈卓言才终于认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那张冷淡的面皮之下,其实藏着满身欲|望,偷偷藏匿起来,在某个时刻被某个人触发激起。

  正如此刻,他脱离也抵挡不了俗世的欲。

  “林朝暮……你累了吗?要休息一会儿吗?”喉头一动,突起的喉结上下翻滚,沈卓言也微喘着气问了一句。

  “不累……没事班长……我还能继续跑……不用管我……”林朝暮说话时几乎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硬撑着说完了这段话。

  林朝暮已经这么累了,沈卓言也不准备再让他继续开口说话,“累了就自己休息。不用回答我。”

  林朝暮并未乖乖听话,仍然重重“嗯”了一声。

  -

  剩下两公里终于艰难跑完,林朝暮已经累得粗气连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像昨天那样继续绕着操场慢走,调整急促的呼吸。

  那边沈卓言已经许久没有声音,他想开口问一句,却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个念头,张嘴只用来呼吸。

  半圈下来,林朝暮心率已慢慢降了下来,呼吸也已调整好,不再如刚才那样直喘粗气,累得半死。

  缓下来后,他立刻开口,问沈卓言还在吗。

  沈卓言当然还在,他只是没有说话,静静陪着林朝暮缓过劲儿来。

  这会儿听到林朝暮问他,他顿了一下,声音闷沉,“我还在。”

  刚才沈卓言不说话时,林朝暮还盼着他说话,现在他说话了,林朝暮却反倒沉默。

  他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像没什么可以和沈卓言聊的。

  四周一片静悄悄,偶尔传来操场上其他人的聊天声。

  林朝暮环顾四周一圈,默默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鞋尖,一步步往前走得极慢。

  “林朝暮。”

  “啊?”

  “没事……”

  “就是看你不说话,喊你一声。”

  “哦……好。”

  “对了班长,你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吧?”

  意识到此刻的气氛过于沉闷,林朝暮觉得自己必须得带个头说点什么了,否则他与沈卓言很有可能会像现在这样一直沉默到彼此家门口。

  “哪件事?”

  “你忘了吗,就是互相请客的那件事。”

  “我没忘。”

  “那还有一件事,是我答应你的事,你还记得吗?”

  “什么事?”

  对于沈卓言这个人足够烂的记性,林朝暮恨不得给他跪下,求他长长记性,为什么那种捞便宜的事都能忘记,他到底是有多不在意这种事。

  “那我小小提醒一下,时间是跨年那天晚上。”

  那边传来沈卓言语气淡淡的声音,“好像有点印象了。”

  “就只有一点印象吗,要不你再想想?”还不等沈卓言开口,下一秒林朝暮又将话锋一转,“算了,我直接说吧,之前我答应过你,会满足你一个要求,你还记得吗?”

  “记得。”

  林朝暮提醒道:“你想到提什么要求了吗,今年可是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哦,再不提就要吃亏了。”

  “我还没想好。”

  沈卓言的答案完全在林朝暮的意料之中,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沈卓言的回应会是这个,“班长,其实你是压根还没想吧,你忘都忘记这件事了……”

  沈卓言没有承认林朝暮所说的事,“我没忘,我还在想,等想到了就会告诉你。”

  “好吧,那我等着你。”好端端的一个话题又在这份尴尬中被强行终结,林朝暮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与沈卓言说些什么。

  那就这样吧,也不知道沈卓言这种性子到底怎么得来的。

  话题终结者形容的就是他这一类人。

  腹诽归腹诽,林朝暮仍在脑内尽力找寻话题,不想他们两个人当真尬在这个地方。

  他还在暗自努力着,那边沈卓言终于先开了口:“林朝暮,问你个问题吧。”

  林朝暮眉心一挑,“问吧班长。”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林朝暮顿住了,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那几个可以被用来形容沈卓言的词,脑子却好死不死地在这时完全卡住,到最后他只能尽可能装作不敷衍地敷衍一句,“很好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你自己心虚吗?”

  林朝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心虚啊,这就是我的心里话,在我心里你真的很好。”

  “那你具体说说吧。”担心林朝暮开不了这个口,沈卓言又补充一句,“等你说完,我也可以说说我眼里的你,这样是不是就公平很多?”

  真的公平吗?

  林朝暮心怀质疑,沈卓言眼里的他不就是一个傻子,这点他早就知道了,也不需要沈卓言再来强调。

  尽管如此,林朝暮还是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沈卓言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已不是他第一次思考,毕竟越是与沈卓言相处得久,他对于沈卓言的印象便会与之前多有一分不同。

  这个人有很多面,高冷的、强|硬的、认真的、温柔的、有趣的、奇怪的、复杂的、让人摸不透的……

  这些都是他眼里的沈卓言,那么他该如何将这些面总结起来讲与沈卓言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