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月照影安>第45章

  

  太阳落了又起,照安抱着腿蜷缩在床边,他已经这样连续不吃不喝两天了,向冰守着他却不能让他吃下一点东西。

  他在想自己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他有些迷茫回想起那日凌煜眼中的哀伤,然后突然忆起了当年冷宫失火那晚凌煜眼角同样悲伤的泪水。

  自己当时想的是什么?对了,是宁愿帮他承受所有的痛苦,也不想他再露出这样悲伤的样子。

  凌煜那样温柔又重情,这些都是自己知道的,并为此而深深着迷。

  可是他做了什么,他在不断地做着凌煜不希望他做的事,甚至……想杀了凌俨。

  明明发誓不再让他的殿下再受一点伤,明明不想再见他悲伤绝望的样子,可是,他却亲手把殿下唯一的亲弟弟逼下了悬崖。

  他木然的眼中瞳孔微微颤动。

  不,他要去带他回来。

  一定,一定要将凌俨完整地交回到凌煜的手中。

  照安不吃不喝,管家急得团团转,可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凌煜,照安便又不见了。

  奉天没有接到人,李勤思量之后也不信囚犯的失踪只是因为流寇抢劫,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虽然不能发作,但实在又咽不下这口气,而后奉天军队秘密偷袭了元和边境好几个据点。承帝压下了这件事,只是让凌煜自行处理。

  他听从承帝的旨意回军部密议了两天的事,照安就不见了。

  向冰送早膳进去,结果到晚上都还没出来。管家来寻时,护卫都还没有发现不对劲,一开门,只留下的向冰被绑在床柱子上,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得救后的向冰哭丧着脸说:“他走之前只说了一句话,他一定要把凌俨带回来。”

  季青也不敢耽搁,连忙通知了凌煜。

  凌煜知道现在收留着凌俨的人并不是一般人,是大宣唯一的亲王楚泽朗,大宣南境将军,手握南境重兵,位高权重。

  所以他这两日也没有动静,在确保凌俨安全的前提下,只能先派人多盯着碧城将军府,等着将楚泽朗的底细全部调查清楚,再想着怎样将凌俨交换出来,并没有选择贸然救人。

  而眼下,照安却独自去了。

  不顾安危,孤注一掷。

  照安凭着一股意志在赶路,他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在追他,又或者前面有多少人在等着拦他,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要去做,要去救凌俨。

  他心中一日比一日急迫,被刺伤时凌俨眼中的悲伤、凌煜哀戚的眼眸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中浮现。

  在赶到碧城时在将军府外盯了半日,可是没有见到凌俨的踪迹,茫然无获的每一刻都让他如溺水般窒息,于是当晚,他就决定铤而走险夜入将军府。

  深夜时他□□入府,怕惊动夜间值守的护卫,便沿着屋顶找到下人口中的公子住处——棋语轩,他知道凌俨的武功已然不弱,他在厚重的瓦片上轻敲,发出的声音就像夜猫掠过屋瓦,轻柔而不经意,但细听却是岑岐山上下课时先生敲铃三声一间的节奏,他想着凌俨听到,不论怎样都会出来一见。

  而房门轻开又合上,皓月清辉下,院中站着的却是那日的宣朗王,朝着他隐身的屋顶暗处,轻笑道:“我才在想你要等到何时才现身?”

  静默之间,照安自屋顶跃下,眼前的人从凌俨的房间走出,衣服虽是规整,但衣带却是随意系好的,显然是宿在这里。照安眼神冷了一分,若凌俨受到半分侮辱,造成一切的自己更是无可恕,他心中愤怒,可是却知道眼前神色自若的人并不简单,他按捺下情绪,道:“他乃是我至亲之人,蒙阁下相救,还请放人,必重金相谢。”

  楚泽朗古怪地看向他,只觉得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嘲道:“至亲?我记得你曾两次想置他于死地?”

  照安脸色一僵,抿了抿嘴唇,这是他无力反驳的事实,但是他认为他与凌俨的纠葛不需要同这样一个外人解释。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抬起的眼中已然有了杀气:“我必要带他离开。”

  楚泽朗眯细了厉眸,手中的长剑也冷然出鞘,沉声道:“我亦说过,再敢来,便是你的死期。”

  对付照安不需要天罗地网,他原本掌伤未愈,又加上连日奔波,一个心绪纷繁又神色恍然的剑客对楚泽朗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胜负很快便见了分晓,甚至没有过多对于静谧夜色的惊扰。

  照安无力地躺在冰凉的地面时,身上和嘴角都渗出着鲜血,眼中仰映着是那轮明明皓月,风追云扰,满月掩蔽,支离破碎地悬于茫茫夜空,孤寂清冷,孑然一身。

  照安眼前剑光冷寂,一闪而过,冰凉锋利的剑气直逼咽喉,恍然间一切终究成了梦幻泡影,他失言了,弄丢了凌俨,弄丢了自己,他难过地想,大概这次又要让殿下失望了,明明是再也不想让殿下悲伤的。

  而后利刃却停在了颈边,不是楚泽朗手下留情,而是他候在暗处的侍从出来阻止了他,照安只听到那个人说:“王爷,你这样会逼死他的。”

  随着血的流失,照安的身体逐渐冰冷,意识也开始恍惚,视线里只觉得楚泽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便陷入了昏睡中。

  将醒未醒时,照安只觉得身处在炙火之上,他想醒过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眼皮如有千斤重般睁不开眼,热气氤氲在他体内,带走他身体所剩不多的水分。

  一会儿他又感觉冷,瑟缩地抱紧了身体不住地发抖。冷热交替的间隙里他被身上的伤疼得清醒一瞬,四四方方的地牢里投下一丝光亮,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排列扰动,他无力地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这逼仄的空间里除了他的生命外唯一仍在流逝的东西。

  他身上的伤很重,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昏迷中,模糊中能感觉到有人进进出出,脚步杂乱,有人说话,但所有的响动在他的高热中都成了嘈杂,都成了刺痛他脑袋的绵绵细针。

  昏昏沉沉中苦涩的液体被强行灌进他的嘴中,他整个身体都在反抗,喝下去的不如吐出来的多,身上的伤口上了药,被仔细地包扎起来。

  可是药喝不下去,整个人的高热也退不下来,一直灌药也收效甚微,浑浑噩噩不知过了过久,身边的人似乎束手无措。

  而后一滴泪落在他的面上,沙哑的声音轻轻在耳边乞求道:“好起来吧,照安,他不能没有你。”

  他动了动眼皮,焦渴的喉间迎来温热的汤药,一勺又一勺,伴着无声的悲伤。

  后来,他感觉到自己被带了出去,出地牢的时候阳光的明亮刺痛了他的眼,颠簸的路程不长,他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身上也没有一分力气,只能任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