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月长情更长>第 10 章

  玄天闻言,疾飞出去。

  红瑜,楚王也跟着冲出去。

  他在半空中看到夜央,她身着白色的麻衣,头戴着白绫,全身上下一片白,看得他有着说不出的抑郁。

  她越发的瘦弱了,脸色散发着悲惨的白。

  心徒然转念,他堪堪地落在军营大门前,被那两颗人头撼动着因重逢而喜悦的心,她会怎么想,他绞痛地顾虑着,她会相信他吗,相信他不会只是敷衍她,相信自己不会令她失望吗,看样子,是不会的,他有些气馁。

  

  乍闻噩耗,夜央被打击得站不起身,心就像秋天飘落的干枯树叶,一踩即碎。

  百越人民仰仗着父王,父王一走,百越军队已是溃不成军,已经无法再接着进行抗战,等待着的,唯有听从楚军的安排,做他们打从心底憎恨的亡国奴,即使有心再战,他们也已经是一盘散沙,百越就此消失世间了。

  就算这是百越以卵击石的后果,可是她的父母亲又有什么罪过,非得被他们刺死后,还要斩头来示威给众人看。

  “玄天,我恨你”,夜央潸然泪下,她是那么地爱他,愿意去信任他,可是他却如此惨无人道,那是她的父母啊,一日夫妻还百日恩,而玄天却如此地狠得下心。

  他答应过饶了父母性命的,而今竟残酷地叫他们尸首异处,她恨啊,恨他竟如此无情。

  脸上闪过肃杀之气,她决绝地一把取下墙上挂着的宝剑,拔出,剑身通体黑亮韧软,剑刃雪白如霜,在她手里从未出过鞘试过锋芒,此刻,它更是映出她脸上已经变形的样子。

  今日,她要为父母报仇雪恨,要以血祭剑,以玄天的血,无穷无尽的怨和恨侵蚀她全身每一处。

  “夜央,不,不要那么冲动”,简祭按住她拿剑的手,皱着眉头。

  “不要拦我,你也拦不了我”,她狠狠地吐着话。

  简祭没奈何地摇着头,“好,我跟你去”,他要确保她的平安。

  即使夜央万般反对,他亦不变地跟着她。

  

  她双眼充满仇恨地瞪着玄天,眸子原本的清澈无暇已被浓重地怨恨所取代,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竟发现,那被恨短暂覆盖的爱意滚滚而来,她同时也是爱着他的啊,她惊心地觉悟着。

  爱和恨本来就只是一念之间,她爱他有多深,恨他就有多痛,爱恨纠葛,不死不休的矛盾在此时繁衍开来,刺痛着她。

  本是一心许,奈何家国恨啊。

  此时,众将士已闻讯全部武装起来,只有玄天的死士只是在警戒地看着,他们只听令于玄天。

  玄天冷冷地扫过那些举枪矛的士兵,他们面面相觑地放下武器,“夜央,我们走吧”,他朝着夜央走去。

  “不许过来”,夜央冷声开口,双眼狠命地瞪着亦步亦趋的他。

  “我说了,不许过来”,看着玄天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抽出利剑,运气使剑身刚硬直起,指向他。

  玄天有些愕然地看着宝剑,这把剑剑鞘的复杂图纹和他的干将剑是一体的。

  红瑜见玄天一动不动地怔住,她仍是那么傲慢地喝着,“你这个亡国奴,竟然敢闯我楚军大营,不怕楚国的刀剑把你这苟延残喘的亡国公主活埋了吗”,她倒是很想这么做的。

  不理会她一口一个亡国,夜央森冷地说,“我来,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我还要贵国的玄天王爷陪葬”。

  玄天瞳孔睁大了一下,竟无声地笑了,有些灰头土脸地泄气。

  她不相信他,连一点怀疑都没有,彻底地不信,他很清晰地看到她双眼中□的恨念。

  他笑,笑的是自己太过自信,他从没有这么觉得自己不自量力过,令他泄气的是听到从她嘴里说出要杀他,他爱着的女人竟然想杀他,嘴角那抹淡不可及的笑意迟迟落不下去。

  “你笑什么”,夜央犀利地问,话语才落,她飞身剑一扬,切断悬着头颅的绳子,手中的白布一挥,把他们盖住。

  肃穆地三叩九拜后,她起身盯着玄天,“杀你之前,也会让你在我父母坟前磕头赔罪的,领兵将军”,她语中难掩嘲讽。

  玄天深味地看着她。

  “蠢女人,你看看你面前有多少士兵,你想动到表哥半根寒毛,先过我这关吧”,红瑜跃起并挥着手中的长矛向夜央劈去。

  夜央眼都没有眨一下,纤手举起宝剑在半空就将红瑜的身子圈住后摔到一边,“红瑜公主,就凭你,再十个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她倨傲地望着她。

  “你大胆”,红瑜羞愤难当地起身想再斗,她没有想到夜央的身手那么快。

  可是夜央根本就不想给她机会,利剑的劲道将红瑜冲倒,刷的又落到红瑜的脖子上。

  “住手”,楚王气坏地叫着,所有人又将抢对准夜央。

  夜央冷冷地笑着,“我不想伤你,莫邪剑只想嗜玄大将军的血”。

  “莫邪剑”,众人惊呼起来,“莫怪乎利剑一出,寒气袭来”。

  “当初,贵国祖上令我铸剑大师干将铸造宝剑,铸好宝剑后,他担心日后干将会为他人造出更好的利剑,就令人杀掉了我百越的一代大师”,夜央鄙夷地倒出事实。

  “干将造出雌雄宝剑一双,雄剑辗转到了玄大将军的手里”,当初在阳春台看到干将剑,她颇感安慰过。

  可是,此刻,她只有愁啊,“孰不知,雌剑莫邪才更是厉害,今日,玄大将军,不是我死”,她闷声顿下,不无不舍,“就是你亡”。

  今时今日的情形,是发生这件事之前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他们竟然会敌对到非要死去一个才能解决问题的地步的,她凄苦地想着,又隐隐动摇着。

  玄天无力地摇着头。

  “不许你摇头,把你的干将剑拿出来”,夜央疾声说。

  “来人,将这个亡国女给我杀了”,红瑜跳脚地下令,这个女人竟然给玄天摆脸色,她的宝,别人休得轻视。

  

  四下里,士兵齐刷刷地向着夜央。

  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毫不畏惧地举剑盯着玄天。

  “退下”,玄天冷声喝道,“我和夜央王妃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得插手,违抗此令者,我必亲身手刃此人”。

  “哈哈哈”,夜央失常地大笑着,笑到眼角有泪渗出,“早在你不顾信誉杀死我父母的那一刻,我和你就已经恩断义绝了”,她深恶痛绝地强调,“恩断义绝,你懂吗”。

  “恩断义绝”,玄天喃喃地重复着,痛心疾首地看着她,“断了吗,绝了吗,断的了吗,绝得了吗”。

  “玄大将军,我没有功夫和心情和你闲话家常,把你的剑拔出来”,夜央眉心锁着,心儿徒然被玄天的眼神蜇痛了,她不能再耽误了,否则必将报不了仇的。

  “一定要这样吗,夜央”,玄天深深地吐出口气,双眼黯淡。

  “是”,她双眸紧缩,硬声道,不去分心理会心下越来越汹涌的不安。

  幽幽长叹,玄天恢复往日的冷淡,慢慢地将剑拔出,翻转剑锋对着夜央,转头对所有人说,“谁也不许插手”,然后他高深莫测地望着她,“动手吧,夜央”。

  夜央握着剑的手竟抖了一抖,她凝了口气后,凌厉地举剑斩向玄天。

  玄天并未移动,只将干将剑高举格开。

  强劲的力道使夜央不得不凌空而起以免落地步伐不稳,在空中控制好身体后,她再挥剑劈面而来。

  玄天也移身半空,霎那间,一阵刀光剑影,难分上下。

  他看出来了,夜央的剑法也很了得,只是内力尚未到家。

  此时,夜央看到玄天闪了一下神,她得到破绽后,速将宝剑扫去。

  玄天反应灵敏地迎战。

  突然,两把名剑相撞,闪出朵朵火花,而莫邪剑缠住了干将剑,夜央将内力逼回体内,为夺回利剑,她又生生的在二力相融的时候,将力道拉回身上,这下,犹如两人的内劲都打到了她身上,她受挫地吐了口血。

  “夜央,你怎么样了”,简祭干着急地杵着,忧心如焚地看着她,她太缺乏实战了。

  夜央无视嘴里冒出的血液,双眼幽深地盯着玄天。

  玄天也在忧愁地注视着夜央。

  他的眼神让夜央格外的慌乱,不做多想,她剑身翻转,一道劲风拂过。

  狠厉的招数他其实是可以躲过的,可是他却不想,嗜血无痕的莫邪剑刺入他偏右的身子。

  没有想到玄天会以肉身迎剑,夜央不假思索将致命的一剑侧移,可是利剑仍然穿入他的身子。

  她忘记了呼吸,顺着剑滴下的血流到了她的手上,她浑然不觉,意识顿时就像被抽空了。

  “不”,红瑜哀绝的声音响起,“你不要杀他”。

  楚王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所有的士兵,包括玄天的死士们都要与她兵刃相见了,她双眼只是惊呆地望着汩汩留血的伤口,直到红瑜也慢半拍的声音传来,她才震醒地眨着眼睛,

  是的,她是刺伤了玄天了,可是她的心灵却没有得到半丝的慰藉,这一刻,她深切地恍然悟到,在她与玄天之间如果非得谁死的话,她宁可走的人是自己;悟到她此行并不是要取玄天的性命,也不是要报仇,只是不想犯下自杀的罪业,她想自私地借别人的手解脱自己的苦海。

  她不舍的亲手杀死仇人啊,她苦苦地想着。

  玄天喟叹,低头看着隐入身体的剑身,他以一种他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笑容,直直地望进夜央的眼睛深处。

  眼见夜央毫无反应地仍举着剑,红瑜厉声叫着,“你不要轻举妄动,你不要伤他,我告诉你,我告诉你真相”。

  她竟惊恐万分,把玄天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越王夫妇,是我令人切下头颅的,刺杀他们,玄天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的”。

  听到事实,夜央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玄天,痛楚布满双眼,握着剑的手开始不听话地微微颤动。

  看着夜央仍无意放开玄天,红瑜竟流下热泪,语气含着哀求,“你放下他,我告诉你,你的月儿也是被我安排的意外死去的,你放下他,我保证你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你放开他”。

  “啊”,夜央失态了,她发狂般地叫了一声,他们竟然夺走了她那么多,那么多,她失控了,她也要抢走他们战无不胜的将军,夺走他们的灵魂人物。

  她一把拔出插入玄天体内的莫邪剑,使得他皱了下眉头。

  血液喷溅出来,她快速地点住周围的穴道,将没有一丝血迹的剑横架到玄天颈子上,而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

  “你,你想干什么,你放下他”,红瑜一颗心急剧地跳动。

  “放下他”,楚王也恶声急喝,“你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在她伤了玄天之后。

  “不要乱动,刀剑无情,会伤了你们的玄大将军的”,夜央冷声警告。

  “王上,算了,你忘了我刚刚已经说过的了,放了她”,玄天神色有些疲累,看着楚王,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又和夜央一起了,此刻他在她怀中呢。

  “我放了她,她也不会放了你”,楚王眯起双眼看着夜央。

  “说得对,我死也要拉着玄大将军,所以,你们最好不要乱动”,夜央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身子,并拉着玄天。

  其实她根本不用拉着自己的,他本就是自愿要跟着她走的,玄天内心一片明亮,她不舍得他死的神情,足够让他跟她走了,他暗想。

  “小师兄,你先走,帮我拿好我父王母后”,夜央冷冽地瞟着一步步逼近的楚军,手中的利剑有顾忌的压向玄天的脖子,“别再往前了,楚王,否则你们就等着给玄大将军收尸吧,我说到,就做到的”,她第一次撒了谎。

  “你先走,我垫后”,简祭扬声道,手里拿着布袋。

  “退下,你们统统退下”,红瑜哀伤地望着玄天,喝令着楚军,“玄天,我爱你”,她叫出玄天的名,泪水簌簌直下,她有预感,她将好久好久都不会有机会再看到玄天了。

  “玄天”,楚王沉痛地叫着,他知道的,玄天是决意要离开的,任他即使舍得拱手江山让出王位,也留不住他的。

  玄天扯开嘴角,“别担心我,好好保重”,他仍是认楚王这个兄弟的。

  夜央谨慎地步出楚军军营,看到离楚军已经有一段距离,她身子一倾,往前带着玄天飞身远离楚军范围。

  

  他们藏身于一处相当私密的地方,简祭不是粗枝大叶,所以一直没有人来打扰到这片宁静,对于这片净地,他没有半点异议,唯一不满的,是夜央对他的态度。

  距离自己跟她来到这里,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了,他的皮肉伤已经全好了。

  起初,夜央看他的眼光,含着深深地怨恨和恼怒;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那些情感慢慢变成爱也难,恨也难;到后来转变为既爱又嗔怨。

  不得不说,这是个大转变,可是这一转变维持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一直到现在,都仍然是如此,他不禁为此暗暗着恼。

  简祭的亲信做好了晚餐,已经叫了他们吃饭,三人久久才各怀心事地来到餐桌上,却谁都没有要拿起筷子的意思,气氛有些诡异。

  “吃饭吧”,简祭率先拿起筷子,打破僵局。

  “好”,夜央点点头,并没有看向玄天。

  “夜央,你多吃点”,简祭夹了荤菜放到夜央碗中。

  “嗯,小师兄,你也多吃点吧”,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小师兄在不计较一切地照顾他们,她很感激。

  玄天重重地摔下刚刚拿起的竹筷,黑着一张脸,按捺地瞪着夜央后,起身走了,看够了他们俩的戏码。

  他是个男人,眼见爱慕她的女人的家伙在他面前殷勤地照顾她,他会火冒三丈,这些日子以来堆积的各种情感,包括爱的、怨的、气的,都已经到了临界点,他受不了了,不想再苦苦忍住。

  夜央怔怔地转头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吃完饭,夜央仍不由自主地端着饭菜来到玄天屋里,冷冷地对他说,“吃饭”。

  玄天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近自己,眼神锐利地盯着她,“告诉我,你的心里是否已经有了别的男人,如果是,我不会在此多呆半刻”,他低哑地说。

  夜央只是莫名地回瞪着他,为他无聊之极的问题。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玄天心浮气躁地放开她,抓起自己的干将剑,“我从来没有兴趣被人冷落,还冷落那么久,我更没有兴趣和别人争宠”,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要走了。

  夜央急急地冲到门边,挡住他,“不许走”。

  “不许走”,玄天瞪着幽暗的双眼,看着眼前的可人儿,“为什么”,他想让她早点认清现实,对她,对他,都好。

  “我就是不让你走,你是我的俘虏”,夜央闷声道。

  “你知道的,我想走,你拦也拦不了,就像我不想跟你来,你以为你俘得了我”,玄天的手爬上了她血气不足的脸,无奈地说。

  “我死,也不会让你走,要走,你就踏过我的尸体”,夜央呼吸有些急促,她知道他道出的是事实。

  “不要,不要说死字,我不喜欢极了”,他的手抚上夜央的唇,沿着唇线慢慢移动,“为什么不让我走”。

  她没有说话,只是迂回地看着他。

  “那你打算再继续不理不睬地冷落我到什么时候”,他哑声问,眼中苦苦地压抑着。

  夜央的嘴张了又合,内心十分煎熬。

  是该给她做出取舍的时候了,不然他不知道还要这样被夜央漠视到什么时候。

  他离开楚军来到她身边,是为了和她相爱,而不是让夜央心里的罪恶迟迟洗不去,使她看到自己就难忘国仇家恨,那样他宁可心痛地远离她,让她安心地慢慢遗忘愁苦。

  “你说”,玄天紧紧地追问,“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

  夜央用力地摇着头,嗔怒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没有杀她的父母,她很庆幸,可是被所爱的人带来的亡国伤痛尚未愈合,她怎么敢就思考他们的将来呢。

  “不知道”,玄天冷冷地笑了一下,“罢了,我还在执着什么,就当我们缘已尽,情已了,你走开”,他失望地拉开她。

  “不”,夜央缠绵悱恻地望着他,挡住他。

  看着她不能自禁表露出的脆弱,玄天抑声道,“好,今日我不逼你,但是,夜央,我们再也不能如此了,你难过,我也不开心,那样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三日后,把你的决定告诉我,或去或留,全在你”,他举目深情地看着她。

  

  一早起来,玄天便盯着夜央,想等着她主动告诉自己她的决定,可是等不到,于是,他拉住了她,“夜央,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没有决定”,她始终想不透要怎么样才能在稍微对得起百越,和原谅玄天之间找到平衡点。

  “意思就是说,我们就这样,因为一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你折磨你”,他放开她的手,眼神幽深地看着她,“也折磨我,是吗”。

  “玄天,它的无法改变,让人永生记住”,她幽怨地看着他。

  “巴着这些烂疮疤,你就舒服了吗,巴着它,它就能起死回生吗”,他忍不住焦躁起来。

  “你,你根本就不知道”,夜央推了他一把。

  “我不知道的是,你不是忌妄执吗,为什么还要执着这些苦痛不放”,玄天盯着她。

  “这些苦痛是不能忘掉的”,夜央的声量提高。

  “这么说,我是可以忘掉的,是吗”,玄天冷冷的看着她。

  “你”,夜央一愣,如果她可以忘了他,她就不会这么痛了。

  “原来,我是可以无足轻重的,可以肆意忘掉,怪不得,这些日子,你把我晾起来了”,他自我解嘲地哼着。

  “玄天”,她叫着,语中十分不赞同他的话,可是却没有说出口。

  “我说过的,三日后,要你决定,既然你决定不了,那我就替你做主了,以后,你多珍重,我和你,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玄天绝然地旋身要走。

  夜央却又拉住他的手,只是看着他,双眼惨淡地看着他。

  不舍的情绪十分的明显,可是玄天只是轻轻地拉开她的手,走了。

  

  在郁郁森森的丛林深处,埋葬着越王夫妇的尸体,此时,夜央伤痛而无颜地跪在墓前,心痛得快要窒息了。

  她仍然妄执地记着亡国痛,忘不了百越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忘不掉父母不瞑目的双眼,更让她过不了的是忘不了对玄天的想、念、爱。

  她无颜了,无颜面对先人,她不忍心让玄天死去,更不舍得他的离去,可是他已然离去了,离开得那么绝然,把她刚刚活过一些些的心也带走了。

  让她带着一身的罪过去见先人吧,那样现在身心上的痛就可以解脱了吧,她悲戚地举起剑,冲动地想自刎,即使那个罪孽对她一个从小修身养性的人来讲是那么地大,她也不在乎了,她身上背负的罪责已经够多了,再多一条也没有什么所谓了。

  “噌”,飞过的石子打掉了夜央手中的莫邪剑,她睁眼望着立在一旁的玄天,眨着眼睛,他不是已经走了吗,但见他浑身充斥着挫败和怒火。

  走到她面前,他粗鲁地拉起她,“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你怎么能想一死了之,如果你真的想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只要对我说一声就可以了”,他周身浴火。

  “你”,夜央悲不打一处来,痛苦地望着他。

  “你说,是不是横了心只想我们之中只剩一个”,他狠命地抓着她的手臂。

  夜央痛得泪眼迷蒙,泛滥的感情排山倒海的冲击着她,他没有走,没有抛下她。

  “好,如你所愿,只愿你不要后悔”,他甩开夜央,拔出刚冷的干将剑,欲抹上颈子。

  夜央扑上去,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不,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不想这样啊”,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长叹一下,放下剑,玄天抱住她,多久了,他们多久没有好好地彼此相拥了,“别哭了,没有过不去的坎的,你想要我怎么做才可以消除你心中的罪恶,你说,我做”,他无比认真地说,只为是她。

  听到他这样说,夜央更是哭得哽咽,只是紧紧地抱住他,摇着头。

  “既然你并不想我做出什么弥补,那我们就一起慢慢忘掉那个过往的不幸,重新来过吧”,他抬起她的头,热切地望着她。

  “忘掉,忘掉百越已逝去”,夜央喃喃地哽着,谈何容易。

  “夜央,你不要作茧自缚了,你过不去的坎只是认为是我率兵消灭了百越,但是你的双眼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被这些仇恨蒙蔽”,玄天丧气地低首,“既然百越已亡,你不舍得我死,不舍得我走,也没有别的心愿要我去完成,逝者已矣,你何不慢慢学会珍惜眼前”。

  她抬头看他,心头一震,好像有什么闪过脑子,他刚刚说她的双眼被蒙蔽,这句话让她的心头一动。

  

  “哦,我无意打扰,但是竟然有人可以找到这个地方”,简祭不可思议地说着,看着在玄天怀中的夜央,他颇为感触地微微颔首,看来,他快可以了无牵挂地回西域去了。

  两人同时望着他。

  “这个人,我知道,就放他进来了,但愿对你们有用才好”,简祭欣然地看着他们。

  “王爷,我终于找到你了,可以和你禀报任务和交差了”,百信难掩喜悦地往前作揖后,转向夜央,“王妃,可还安好”。

  “我很好,你呢”,夜央眼角含泪地微笑着,似乎在战场上并没有看到百信呢。

  “我也好”,百信笑道,看向玄天,“王爷,多亏了怪将的闻香寻人,不然我们就和你断了联系了,听说你最近几个月受了很大的挫折呢,你还好吧,王爷”。

  其实他的口气中没有一点担心。

  看到玄天高高耸起的浓眉,他耸耸肩,“兄弟们都十分担忧你”。

  “嗯,替我问候大家”,玄天微微扯动嘴角,等着百信快点进入主题。

  “王爷,越王夫妇已经平安送到夷州了,我叫几个兄弟先留在那里照顾,怕你挂心,就先回来向你报告了”,百越一本正经地切入正题。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夜央上前紧抓住百信的手。

  “王妃”,百信被她反常的行为唬了一下,他不知道夜央根本就不知道内幕。

  “噢,对了,王妃,这是越王夫妇叫我转交给你的”,他掏出刻着百越图腾的玉戒,递给她。

  望着那对戒指,夜央睁大双眼看痴了,哆嗦地接过,神情恍惚,“这么说,我的父母真的,尚在人世。”

  百信点着头,“那是肯定的,王爷要保护的人,不能说我们一定做得滴水不漏,性命那么大的事情,除非百信已经去了,不然他们也会活着”,他说得有些慷慨激昂。

  “他们还叫我转告你,说我们王爷是天下难得的贤婿,你能嫁给他,他们感到无比欣慰,这对戒指是送给你们的,他们想要你们天长地久呢”,百信与有荣焉、十分得意的样子。

  夜央情绪波动很大,眼睛寄予无比的期盼,望着玄天,颤抖地慢慢握着他的手,“你为什么不说”。

  “对于一个陷在愚蠢里的女人,我无话可说”,事实上,他都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瓜,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

  “嗨”,百信又多嘴地替玄天解释着,“王爷不是那种张扬的人,从王爷把虎符还给王上,王上坚决不同意,非逼王爷做个挂名将军的时候,王爷都已经有了盘算要如何保护越王夫妇了”。

  “副将和其他王爷的旧部属也很敬仰王爷,一开始都无意取越军性命,王上大发雷霆了,大家才不得已杀人的”,说完,他对着玄天眨眨眼,他知道这些细节,玄天是不会屑于一说的。

  玄天瞥了他一下。

  百信笑着再看夜央,看着她好似要晕倒的样子,他忙开口,“王妃,你怎么了”。

  夜央竟无法承受这个迟来的真相打击,摇摇欲坠地晕在玄天的怀中。

  抱起她,玄天没好气地瞪了眼百信。

  百信无所谓地笑笑,看来他的好心太过了点。

  悠悠地睁开双眼,她的心就似得了解放,她的人就似得了重生,所有怨嗔玄天的理由都不存在了,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做了什么,她仍为这段心酸的日子感到余悸。

  她的冥顽不灵叫她吃了苦,更苦了玄天了,难怪他会说她的双眼被蒙蔽,她让他受了那么多委屈,但求他能不计较啊。

  当看见玄天明亮而担忧的眼睛,她的泪水不自禁地夺眶而出,沿着脸颊落下,“对不起”。

  玄天竖起眉头,千言万语的责备看到她消瘦的脸蛋,化为无奈,“你还这么虚弱,要反省的地方还很多,到时候要一一思过后再来和我请罪,我忖度看,原不原谅你”。

  他的口气仍是有些不饶人。

  回想起这么长时日,他还真想不到自己容忍心这么有潜力,饱受冷落了将近两个月,他嘴角敛着淡然的笑。

  “对不起”,灵动已经回到夜央的眼里,让她尽管虚弱,仍不失神采,她坚持着。

  “保证你不会再晕倒”,玄天恶声恶气地说。

  “是”,夜央坐起身,她没有那么娇荏,只是事实太让她出乎意料了,太喜庆了,她承受不住,就好像上了云端,步伐不当就倒了。

  “对不起什么”,玄天挑眉问。

  “很多,我一再不信你,伤了你的心;我仇恨你,伤了你的身;我的无知,让你费神费力;我的愚昧,让高贵如你忍气吞声;我看不清很多事实,让你饱受冷落”。

  “但是,你还在我的身边”,她羞赧地看着他,快乐并不安地看着他。

  “所以呢”,玄天酷酷地抬起她的脸,与她相视。

  “所以”,夜央咬着唇,苦恼着。

  “只有认错,没有后话抚慰人心吗”,玄天沉着地看着她。

  “所以请你原谅我,让我对我的错做出补偿吧”。

  “这句打不动我的心”,玄天不接受。

  她面红耳赤,知道玄天想要听到的是什么,那么多年的相处,他的耐心在这段日子里,已经被磨得很充实了,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的,鼓足勇气,用那双绝美而充满感激、爱意的眼睛望着他。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说一句话,即使很难为情,都不足以抵上一点点,“我爱你,玄天,好爱你”。

  “真的好爱啊,玄天,请不要为此对我绝望放弃我,我会改进的”,说到最后,她拿手遮住脸,因为不好意思。

  “对我说那三个字,一点也不丢脸,多少女人想说,我都不给机会”,玄天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是眼角的笑意和眷恋是藏不住的。

  闻言,夜央娇涩地看着他。

  “我已经给过你两次机会了,你都用完了,下次如果你再不问清事实就误会,我就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懂吗”,玄天正色地看着她,内心深处,他都不知道下次自己会怎么样。

  夜央急急地拉住他的手,“我保证,我会问清,我保证”。

  许久,玄天应了声,爬上了床,他心满意足地搂住她,吻着她的额头。

  现在,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她弃他而去了,再也没有了,那样的生活,他连想都不愿再想。

  楚国,因为有老王妃,他一点也不操心,就让他暂时把楚国忘于与夜央缱绻的浪迹天涯的途中吧。

  他想,有朝一日,楚王可以诚心地接受夜央是他王妃这一事实的时候,或许他们可以回国探探或者久居。

  现在,还不是好时候。

  

  数年后,楚王殷殷地找寻玄天。

  于是征得夜央同意后,他携手夜央在楚王的迎接下,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玄王府。

  见到了越老益健的老王妃,和一双令他们骄傲的儿女。

  他和夜央相视,知心、知足地相拥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