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侯爷万福>第38章 三十八.弦 我想请你,成为他口中那句……

  让人自杀……这操作卫砚从没听说过。

  但他还是果断让人把刘若烟母女抬出了十里春。

  等卫砚回来时, 陈淮正负手立在窗前,看着楼下的光景。

  “侯爷,这样处置他们, 文渊侯不会闹吧?”

  卫砚这话问得忐忑,好歹人家十七八大闺女, 说没有就没有了,国家法纪摆在这里,不是引着御史台的人多嘴吗?

  陈淮慢悠悠道:“文渊侯在意妻女死活?”

  他嗤笑一声,语气里一丝反问:“马场上他想动的是书沅还是景宁王, 又有谁知道?”

  这不是平白给人扣帽子吗?

  卫砚没太听明白, 但他知道一个点,侯爷说的定然没错, 于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可陈淮心里却如深流暗涌,山雨欲来风满楼(注1), 朝廷变天不过是敬元帝一个理由罢了。

  “文渊侯,保不住了。”

  陈淮顿了一下, 他没有说出来, 太子也在被陛下反复考量。

  眼下朝廷局势浮动,表面上支持太子的官员多于支持景宁王, 可是, 圣心难测。

  国有内患, 边界亦没有大定, 大楚建国不过二十几年, 需要的是铁血君王。

  太子先是宽容处置定边军叛徒,后又向前朝余孽求情,如今的文渊侯又是太子一党。

  倘若他不能狠下心来,那些想推举景宁王的人又能趁机发难。

  陈淮淡淡道:“去景宁王府。”

  *

  月色披霜, 宣平侯府唯有凇院亮着灯,遥遥与月色相辉映。

  姜弦翻着账册,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翻查的。

  宣平侯府规矩严整、往来进账入账皆顺着一套程序,说白了不会出错。

  只是,姜弦想到这是陈淮所托付,就想要更细致一点,非得最短的时间做到最好。

  “夫人,歇息吧。”

  姜弦看了一眼外边,黑漆漆一片。

  她揉揉眼睛道:“侯爷还没回来?”

  鹤云道:“没。”

  姜弦了然。

  她低头又去看这几日的新账,一边翻页一边道:“在凇院门口把灯笼挂上,侯爷一路来亮堂些。”

  鹤云勾出个水灵灵的笑,一边为姜弦换着放冷的茶:“以前凇院可不挂灯笼。侯爷是边疆上走出来的,才不怕黑!”

  姜弦道:“家里有人等着,自然不一样。”

  “以前我阿娘就是这样。”

  鹤云笑地更深了,她打趣一句:“那夫人也给侯府添个像夫人这么好看的小千金!”

  姜弦被鹤云突如其来的发言惊得咳了一声,她连连催促鹤云去挂灯笼。

  顺着花窗,看着凇院门口两个暖色的灯笼亮堂起来,她才像是做完什么事似的舒了口气。

  时间静静地流淌,姜弦翻到点星阁的账册,忽的想到了元一。

  明日她得问问侯爷,府库里珍贵的药材能不能送到庄子上去。

  元一这次为了书沅,伤了底子,好好养着才行。

  姜弦放下笔,轻轻叹了口气。

  两情相悦不易,像是元一,他把护卫书沅看得太重,太重便看不见自己的心。

  想起陈书沅今日与她提起的场景,姜弦只觉得书沅有好长的路要走。

  “姜弦,今日我同二哥去惩治了刘若烟了。”

  姜弦脑子里突然冒出陈书沅下午同她说的话。

  陈书沅当时表情肃然,支支吾吾、说话断断续续,每个词都是斟酌。

  “有些事情吧、它就不太好说!”

  “我二哥有些事上戾气挺大。”

  “如果将来有什么事情,你也要和他好好的……”

  姜弦听得云里雾里。

  她摇摇头,起了身去外面。

  凇院书房正对的八角凉亭一侧是两株高大的罗汉松。

  树干粗壮,底下盘根错节、天然生出奇特的模样,向上看,冰挂似的针叶正合风轻轻摇晃。

  隔着曲折的鹅卵石小道,姜弦侧头,便看见门前的陈淮。

  他负手而立,微微仰着头,正看着那两个灯笼。月色笼罩着他,朦胧里带了几分不知从何处来的落寞。

  姜弦忽然地想起同陈淮一起去琼月楼的那个夜晚。

  艳/艳奢/靡的青楼楚馆前,那个不染纤尘、谪仙似的贵公子。

  也突然理解那时候,那些大着胆子向他摇帕子的姑娘。

  陈淮看了良久,才回过神,“阿弦。”

  姜弦一怔。

  这声“阿弦”叫得低沉,携着风像是呢喃似的。

  她提着裙摆,向陈淮快走几步。

  眼见着到了跟前,也不知是那条腿不对劲,竟然崴在了石子路上。

  要死!

  姜弦捂住了脸。

  下一刻,却被轻盈盈捞了起来。

  浅浅一声笑落在头顶,姜弦抬头,慌乱里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本事,直接拽住陈淮的衣领,差一点点扼住人家的咽喉了。

  姜弦:“……”和想象不太一样。

  陈淮弯着身子把姜弦扶稳,才道:“反正也是照路,凇院里怎么不多放几个?”

  姜弦点着脚,面上露出个恰好的微笑,心里却十分哭丧。

  她走着条路可是从未出过错,就偏偏今天,坏了良辰美景。

  陈淮挑眉,看穿似的瞥了姜弦一眼,旋即将姜弦打横抱起。

  事情来的突然,姜弦差点没叫出来。

  她揪着陈淮的衣袖:“侯爷、我这、不用的。”

  陈淮不说话,直到把姜弦带到主屋,才淡淡道:“坐稳。”

  姜弦看着陈淮去一旁的格子挑拣一堆瓶瓶罐罐,直到他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姜弦才回过神,陈淮今天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陈淮半蹲在姜弦面前,给姜弦小心脱了鞋,又打算为她褪了罗袜。

  姜弦当即一个激灵,身子都摆了一下。

  她猛然伸手:“侯爷,慢着!”

  陈淮被惊了一下,掀了掀眼皮,正对上姜弦小鹿似的眼睛。

  二人对视间,陈淮看见姜弦的硬气渐渐化成春日里的一汪水,她眼底染出绯色,磨磨蹭蹭道:“我、我自己来。”

  陈淮倏然一笑,避开姜弦拿药的手:“用内力化开才好用,不然你这脚踝……”

  姜弦的脚踝会听话似的突然就疼了一下。

  她点点头,看着灯影浮动,皆落在陈淮发项之上,晚风湿热,都不及面前景色燥/热。

  不禁……喟叹一声。

  陈淮听这语气,一愣,问:“舒服?”

  啊这,姜弦满目羞赧。

  她急匆匆缩进了里侧,由着陈淮再怎么说也不出来。

  陈淮无法,这才洗了一把脸,熄了灯躺在床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姜弦缓好一些。

  她悄悄钻了出来,在一片漆黑里眨巴着眼睛看着陈淮。

  “侯爷今日怎么喝酒了。”

  陈淮低下头,看了一眼姜弦:“同景宁王说了几句话。”

  陈淮暗视要强于常人,他目光一点一点扫过姜弦,又收敛回来。

  人非草石。

  他有他的私心和想法。

  如若真的要选,他自然会希望萧向忱再上一步。

  只是,太子与他兄弟情深,他并不愿意。

  既然要保护太子,那边疆与朝廷内便不能再有任何波折。

  陈淮转过身,与姜弦相视而眠。

  他道:“过几日,我想带你去昭阳寺。”

  姜弦抬眸:“侯爷不是不信神佛吗?”

  陈淮把姜弦拽出来一点,不动声色掖了掖她的被角。

  “去见一个人。”

  *

  符安山满目青翠,远处昭阳寺晨钟一撞,林间便高跃出几只黄雀。

  姜弦坐在马车里听着时不时的鸟鸣,反而更像是落了清静,书卷也看得更加舒服。

  陈淮则坐得随意,揽着衣袖自己跟自己下着棋。

  二人做着截然不同的事情,偏偏和谐到让人不忍打扰。

  卫砚顺着车帘的缝隙,等着陈淮舒了口气,才恭谨道:“侯爷,夫人,接下来马车上不去了,怕是得走。”

  今日陈淮原本打算骑马过来,只是姜弦这几日进了马厩、看见追影,便总能想起踏雪——

  明明是千里挑一,见了姜弦,像是小狗一样去蹭她的衣袖的踏雪。

  “知道了。”

  陈淮停了一下,自然地牵住姜弦:“我同你走上去。”

  佛刹之地,染足了浓郁的檀香和沉厚的梵音,让人不自觉也跟着肃穆起来。

  许是太过熟悉,又太过讨厌,陈淮对这个地方向来是没有好感。

  但今日,他也难得庄重一次,噤声跟着一个小和尚走到了一座偏殿里。

  一跨进偏殿,姜弦就觉得过于空旷和安静。

  她左右张望,竟然没有发现一尊佛像,倒是在正中台上,放着一个又一个盒子。

  姜弦正欲问问那个小沙弥是怎么回事,他便已经悄然退了出去。

  “这……”

  陈淮侧眸看了过来:“昨夜,我说想带你来见一个人。”

  姜弦轻轻点头,下一秒便明白过来了。

  她看向那些神龛:“这是?”

  陈淮淡淡道:“我十岁前,曾在淮水附近青山寺去除所谓的戾气。”

  “为了保护我,青山寺一百三十四位僧侣被安王虐杀。”

  姜弦慢慢捂住嘴,眼里满是震惊:“安王他……侯爷你……”

  “教养我的青山寺主持清源,为了保护我,被他一箭穿喉,血溅神台。”

  陈淮看向姜弦,眼神复杂挣扎。

  昔日的场面如若发生在昨日,过去的每个夜晚都闯进来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却带姜弦来见清源。

  陈淮闭了闭眼,取下神龛旁的香。

  “清源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说‘施主是有厚报的’,以往不敢想过——”

  陈淮定定看着姜弦,良久,才郑重道:“我想请你,成为他口中那句、予我的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