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没事吧。”一大早，齐琼就急匆匆地跑回来。她听大夫说起，前一天父亲找了大夫，很是担心。
齐广笑着安慰齐琼：“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王爷呢？”
“他去上朝了。不过他让我给你带了药材。”
“没事。老毛病。多休息就没事了。你最近进宫去看阿玫了吗？”
齐琼假装在喝茶，避开齐广的视线，回答：“去了。她最近在静养，身子好了不少。”
齐广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有时间，就去给那个孩子烧个香。要是他还在，现在阿玫也不至于那么难。”
“我明白。”
其实齐琼只说了一半。
她明白父亲的意思。最近快要到秦太后的寿辰，宫里宫外一片喜气洋洋。可还会有几个人记得，也快到了当年齐玫失去孩子的时候。
齐琼在怀元寺烧香的时候，齐玫正在头疼。她本想着请宫里的太医去给父亲诊治，不曾想到所有的太医，要么在有别的差事，要么在太后宫里，一个有空闲的都没有。
下朝后，沈顺之来看齐玫，但齐玫还是没有力气。沈顺之很是无奈，问：“阿玫，你到底想要什么？”
齐玫闭着眼睛，缓缓说道：“我想让太医去给父亲诊治。”
沈顺之稍微松口气，“这个是小事。孤立马下旨，让太医院的太医都去给父亲诊治。”
“不必了。不敢劳烦宫中太医。不然到头来又是我的过错。”
沈顺之觉得齐玫今日很是不对劲，伸手摸了摸齐玫的额头，说：“皇后，你病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阿玫，是皇后了。”
沈顺之一直压抑着的怒火突然爆发，“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已经是后宫之主，你父兄位列人臣，你姐姐是王爷正妃，一切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天天药不离口，一进你的宫殿，就像进了药铺，你去翻翻，哪个皇后像你一样是个药罐子。”
他本来还有很多的话要说，但看着齐玫的脸色苍白，却说不下去。
他一抬头，看见彩夏站在帘子后，似乎想说什么，大概猜到什么事，挥挥衣袖，叹口气，说道：“让她进来。”
齐琼一进屋，就赶紧过去抱住齐玫，努力忍住泪水，说：“前几天我进宫看你的时候，你还没这么瘦。我原来想着少进宫，省得给你添麻烦，现在看来，我错了，我应该经常来看你的。我不回王府了，我天天都陪着你，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姐姐，你是不多的，没有问我想要什么的人。”齐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她靠在齐琼的肩头，仿佛找到了难得的平静，声音也越来越轻，“这宫里，所有的女人都在斗，为了母族荣耀，为了圣宠，为了儿孙，其实她们都错了，不值得，斗来斗去，到最后，不过都是也会他人做嫁衣裳，自己什么都留不下，做到后位就是赢了吗？如果女子可以读书，可以考科举，可以为官，我的人生，肯定有另一番的海阔天空，而不是在这里，做什么后宫之主。后宫之主又如何，还不是看着别人脸色过日子。”
齐琼抱着齐玫，和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吸了吸鼻子，轻声说：“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你平安。”
齐玫喃喃自语：“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
齐琼不是说说而已，她是真的打算留下来陪着阿玫。她不放心任何人。但黄昏时分，沈顺之下朝来看齐玫，笑着说：“辛苦姐姐了。皇后这里有人照顾，三哥和父亲还在等着姐姐。”
这句话，齐琼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看着熟睡的齐玫，很是不舍，但最终还是离开了。
齐琼对着镜子梳头发，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还扯到了头发。她气得差点把梳子丢出去。沈安之无奈地摇摇头，走过来帮她梳头发，一边梳，一边安慰她：“放心。我今天下朝后已经托付了太医，阿玫不会有事的。”
“三哥。”齐琼转过身来，握住沈安之的手，抬头看着他，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出来，“如果我以后天天都去看阿玫，会影响到你吗？”
沈安之蹲下来看着齐琼，说：“她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我知道，你去看过宁儿。”
齐琼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颊，轻声说：“三哥，有你真好。”
但她第二天进宫还是被拦下来了。就连彩夏都没见到。她没有办法，只好去找了徐妃。徐妃很是为难，后来还是屏退了身边人，告诉了齐琼事情的发展。原来前一夜，齐玫醒来后，把补药都倒掉。现在宫中都在传，皇后娘娘中邪了，药根本喂不进去。
药不药的齐琼并不在意。她只是在想，如果药喂不进去，那饭菜什么的，肯定也喂不进去。、齐玫现在的身子，如果还不吃东西，根本撑不下去的。
可她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不让自己见齐玫，她可以安慰齐玫的。
徐妃叹了口气，对她说：“没用的。我昨天夜里去看了娘娘，她看到我，情绪忽然激动，没说两句话就晕过去了。想必，陛下也是怕你们难受，也怕她看到你情绪失控。”
齐玫对着镜子，把头发束起来，抽出来旁边的剑。齐家是唯一可以在宫里携带兵器的，以前她做伴读的时候，腰间会别着一把小小的匕首，但是成亲以来，为了不落人口实，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
这把剑，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上次抽出来，就是公主上门的时候。
她坐在桌前，若竹有些担心，问：“二小姐，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齐琼放下笔，说：“不这样拼一把，怕是阿玫要死在宫里了。就算我们齐家一起死，我也不能让她继续受苦。把东西给我。你回齐府去告诉爹娘，如果出了什么事，不要管我，和我撇清关系。”
若竹握住齐琼的手，着急地说：“不，二小姐，我和你一起。到时候一动手，引开注意力，我就溜进去，抓紧时间让三小姐吃点东西。三小姐不会不管我的。她是最好的。她喜欢什么我都知道。”
齐琼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说：“谢谢你。”
她必须要拼这一把。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妹妹一面，像小时候哄她吃饭一样哄她。
宫门口的侍卫很是为难，“三王妃，我们也是奉旨办事。”
齐琼举起了剑，“我不愿意动手，你们也不要逼我。我进去的时候不要拦我。到时候怪罪下来，所有的罪责都是我的，与你们无关。麻烦让开。”
侍卫们很是为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琼握紧剑，抬眼看着他们，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容，说道：“那就只能得罪了。”
但她还没有动手，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进去，陛下让我来传口信了。”
是沈安之。
但齐琼顾不得其他，赶紧冲进大殿。齐玫正躺在床上，嘴唇微微发白，齐琼赶紧拉着她的手，哽咽地说：“阿玫，我来了，你看看我。”
齐玫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睁开眼睛，嘴唇动弹，但什么都没说出来。齐琼抱着她，急切地说：“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来，先吃点东西。”
若竹放下食盒，给齐玫喂着粥。齐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仿佛饿了很久一般，连勺子都要吞进去。
“怎么样，我就说了吧，我知道三小姐爱吃什么。”若竹小声地对齐琼说道。
齐琼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很心痛。在皇后这个身份前，齐玫是她的妹妹。她会守着妹妹的，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情打扰她。
吃了些东西后，齐玫似乎好了些，看到齐琼，还有一丝笑意，问：“姐姐，你怎么进宫来了？”、
齐琼还没回答，沈顺之就来了。
看到沈顺之，齐琼一肚子火，没好气地说：“你还不如直接废了她，让她过几年安生日子。”
在场的人脸色顿时很难看，沈顺之倒是笑了，说道：“现在天下，也只有姐姐会这样和我说话了。”
沈顺之看了眼齐琼，似笑非笑，“她如今已经是是皇后，母仪天下。孤会照顾好她的。”
齐琼也不想辩解什么，直接跪下来，说道：“是，她是皇后，我见了她要下跪行礼，喊她一声皇后娘娘，但她也是我妹妹，为了她，我什么都舍得，如果陛下怪罪，我一力承担，与皇后无关，与王爷无关，与齐家无关。”
在她说出更多的话前，沈安之也跪了下来，说道：“今日所有的一切，臣都是知道的。请陛下怪罪于臣。”
太医给齐玫把脉后，激动地说：“恭喜陛下。”
齐琼很是不耐烦，“恭喜什么，她都要没命了，哪来的喜。”
沈安之拉住她，笑着说：“娘娘福泽深厚，当然会有喜了。”
“是，皇后娘娘有喜了。”
沈顺之很是激动，坐到齐玫的床边，笑着说：“姐姐，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丫头，赏。不。皇后宫里的人也赏，不，宫里一起赏。”
出了皇后的寝宫，沈安之看了齐琼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齐琼心虚，只是跟在他后面。一路上沈安之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之间突然的沉默，倒是让齐琼有些不安。
一进屋，她先拉住沈安之的衣袖，说：“阿玫她有了孩子，这事应该就能结了吧。”
沈安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甩开她的手，自己走到床边坐下，问：“你写了什么？”
“没有写东西。”齐琼避开沈安之的目光，觉得脸痒，一直在挠脸。
沈安之抬眼看着她，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保持语气的平静，问：“你拿了我的印章印了什么？”
“没有。我不知道你的什么印章在哪里。”话一出口齐琼就觉得不妙。她肯定是太着急了，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糊涂话。别说印章了，沈安之其他的东西放在哪里，她都清清楚楚。
沈安之直接伸手，“我们一起长大，你没有什么能瞒我的。”
“真的没有。”齐琼觉得自己的脸仿佛靠着火堆一般热，别过脸去不看沈安之。
“阿琼。”沈安之的语气难得地严肃。
齐琼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慢腾腾地从腰上的荷包里抽出一张纸。那是她出门前写的休书。她与沈安之一同读书，沈安之的字迹她太熟悉了，以前沈安之的文章她还代写过，师傅都看不出来。印章这种东西，她一想就会知道沈安之放在哪里。
沈安之一把抓过那张纸，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琼叹口气，“我是存着必死的心进宫的，但我不能连累你。”
“我们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连累了你这么多年，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沈安之拉过齐琼坐在他腿上，看着齐琼的眼睛，“你当初怎么说我的，让我有事情不能骗你，结果你倒是骗我骗得很顺手。”
“她是我妹妹，我不能不管她。可我不能拖累你。”齐琼低头抓住沈安之的手，很是无奈。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偷偷去看她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齐琼回想起当初在宫道上，沈安之曾经对她说：“她是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她搂住沈安之的胳膊，轻声说：“别气了，我以后不会这样想，无论好的坏的，我都赖着你。”
沈安之的语气里有些失落，“你还是走吧，现在是我拖累你。”
齐琼看着沈安之，问：“什么意思？”
“你真的以为，老六那么快就知道你入宫了吗？”
齐琼立马就明白了，说道：“你是说，今天你那个圣旨，是假的。”
沈安之的额头靠着齐琼的额头，叹口气，无奈地笑着说：“我们恐怕要亡命天涯了。”
齐琼搂着他的脖子，笑着说：“没事，成亲前我们就说好了，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我们生死都不会分开。”
难以想象，到了这个时候，她和沈安之居然还笑得出来。
齐琼本来手是搂着沈安之脖子的，但觉得愧疚，于是轻轻地摸着沈安之的后背，想要安慰他。
沈安之睁开眼睛看着齐琼，笑着问：“怎么？要和我在黄泉路上做夫妻，害怕了吗？”
齐琼撇了撇嘴，双手玩着沈安之的头发，说道：“想到这个，还有些期待呢。不知道黄泉夫妻是什么样的。”
沈安之凑近了些，看着齐琼的眼睛，“有些事情，只要是夫妻，不管在哪里应该都是一样的。”
齐琼抓着沈安之的手指，觉得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漩涡。明明身子轻飘飘的，却又被什么抓住一般。院子里的风声很近，仿佛这阵风就吹过她的耳边，带着轻飘飘的她飞起来，却是去往无底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