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吧。”

  姜芷让出上首座位给梁帝坐了,后者坐定后,懒懒一抬手将众人叫起。

  “陛下怎么来了?”

  柳绮筠一改先前张扬模样,放柔了声音怯怯向梁帝问道。

  “怎么,朕不能来吗?”

  梁帝说着咳了几声,柳绮筠忙道:“妾并无此意,只是陛下龙体安康要紧,不宜过分操劳。”

  “朕……在你眼里,便这般无用?”

  梁帝眯着眼缓缓道,手中把玩着两颗玉珠,玉石相撞发出清脆摩擦声。

  “……妾不敢。”

  柳绮筠低眉顺从道,在位上端正坐着,没再多言。

  梁帝吐出一气,向后倚靠去:“怎样了,可问出什么?”

  “回禀陛下,妾方回宫,所知有限,确是一时不能查出什么。但柳姐姐这几日在宫内掌事,对那日情形,知道得也多些。”

  姜芷面露愧色:“是妾无能,辜负了陛下期望。”

  瞧她这般,梁帝也不好苛责什么,便将视线挪向柳绮筠:“那就你来说。”

  “陛下,赵才人是在御花园出的事,妾……妾也是一无所知啊。”

  梁帝闭目舒气:“一个两个……都说不知,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陛下息怒。”

  柳绮筠心中一惊,先行跪下请罪。

  宋清安是最后一个跪下去的,虽然不甚明显,却依旧被裴卿瞧见了。

  “陛下,御医说过,不可动怒。”

  裴卿稍稍躬身,在其侧低声。

  梁帝闻言深吸几息,手中拨弄玉珠的动作渐缓:“后宫如此……朕如何不动怒。”

  裴卿直起腰身,眸色淡淡瞥过下处。先前因梁帝动怒而跪伏在地的众人,竟因这眼神纷纷将头又埋低了些。

  宋清安没完全低下去,她抬起眼皮,不着痕迹打量着。不想这一打量,就与裴卿视线相接。

  她若无其事般垂眼,却感觉到裴卿的视线在其身上停留许久。

  她也没遮脖子……总瞧她干什么。

  宋清安心中腹诽,昨日睡前,她总算想起了在那日混沌不清时与裴卿的允诺。

  想他几度盯着自己领口处瞧,宋清安无比庆幸裴卿没有在众人之前做什么。

  “别跪着了,起来吧。”

  宋清安听此言立时站起身,一面不忘理了理裙摆。

  “许是娘娘贵人多忘事,早不记得了,陛下倒也不必因此生气。”

  裴卿收回视线,他语气平直,却是讽刺得很。柳绮筠的脸红了又白,终是不敢反驳什么。

  “启禀陛下,赵才人身边的侍女彩衣……或许知晓一二。”

  姜芷适时上前,与梁帝柔声。

  “她知道的不就那些吗?”

  梁帝不甚在意道,将玉珠往一侧案上一放。

  “启禀陛下,婢子……婢子还有一事要禀。”

  先前还唯唯诺诺的彩衣此时却如换了一人般,向前膝行几步,又重重一磕:“才人是被人有意害了的,求陛下做主!”

  “哦?”

  梁帝眼眸半睁:“你既说有人害她,可有怀疑之人?”

  “回禀陛下,婢子并不知是谁要害才人。但是……但是才人那日在御花园内……婢子细细想来,实在是蹊跷!”

  “那你为何先前不提,怎么陛下一来,就改了口了?”

  柳绮筠意味不明一笑,如有所指般瞥过姜芷:“莫非是你这小蹄子受人指使,特地要在陛下面前攀咬谁吧?”

  “姐姐此言差矣,彩衣或许本就要说起此事,只是在请安上……耽搁了一会儿罢了。”

  姜芷当没有看见柳绮筠骤然变冷的眼神,转脸与梁帝道:“陛下有所不知,方才陛下还未到时,彩衣正说到才人在长乐宫里头的事。”

  “请安?怎么,莫非和长乐宫有关?”

  梁帝眼珠转动,看向柳绮筠。后者掐了掐掌心,盯着彩衣道:“回禀陛下,那日才人来晚了些,妾便罚她抄写宫规。那抄宫规之处。素来都只有受罚宫妃进入,这彩衣却说是因此让才人心神不宁,才害得才人落了胎。”

  “陛下,妾进宫侍奉多年,尽心尽力,何曾害过谁?可如今,却……却要被一个婢子指责,无端背了罪名……”

  柳绮筠说着说着便啜泣起来,末了,还取出帕子拭泪。

  “哭哭啼啼干什么,朕自会还你公道。”

  梁帝不耐地敲了敲桌案,柳绮筠立刻噤了声,只在一旁默默流泪。

  “启禀陛下,婢子并无半点指罪柳妃娘娘之意,陛下明鉴!”

  “……行了,你继续说。”

  彩衣顿了顿,接着道:“才人出来后便心神不宁的,说要去御花园走走。才人已许久没走动过,婢子心想难得才人愿意,便陪着才人去了。”

  “才人说要去看玉兰花,那日玉兰开得正好,才人一时高兴,非要自己折几枝下来。可谁知……谁知才人伸手去够时,便跌了一跤。”

  彩衣说到此处声音微颤,带了隐约哭腔:“是婢子不曾注意,皆是婢子罪该万死。但……但婢子之后想起,才人那日之所以会摔,是……是玉兰花下那片卵石有异的缘故!”

  “婢子仔细瞧过,那里平白凸起了一块,还是松动的,显然是被人放上去的。陛下……陛下,定是有人要害才人,还请陛下做主!”

  彩衣说得声泪俱下,泫然欲泣。话音落地,她便与梁帝深深一拜。

  “真是荒唐,赵才人去何处谁又能预料?”柳绮筠唇角扬起,“陛下,妾以为,这小宫女自己动手脚的可能性还大些。”

  “婢子对才人一片忠心,陛下明鉴啊陛下!”

  梁帝又咳嗽几声,宋清安听着,真觉得梁帝下一瞬能将自己咳晕过去。

  “你既觉得御花园有异样,可还有谁看到过吗?”

  彩衣像是被噎了噎,姜芷连忙接话:“陛下可传在御花园内洒扫的宫人询问一二,春日玉兰花开,那附近应当有宫人打理。”

  梁帝沉吟片刻,一招手:“传吧。”

  姜芷递给冬若一个眼色,后者忙悄悄退了出去。

  裴卿冷眼瞧着,他的眼神好像从众人头顶略了过去,但宋清安却知道,他一直在看自己。

  宋清安被裴卿的眼神看得多少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拢了拢领口。

  她大概知道裴卿来这里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