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怀并没有问为何眼前之人会知道自己身份的问题,他只定定立在原处,凝视着两人背影。
幕篱垂下的白纱轻荡,其下偶尔露出女子裙角。但这女君仪态极好,哪怕遇到过先前那样的事,此时走起路来都莲步轻轻,衣摆近乎不动。
宋清怀视线微凝,顿在那女子背后。
裴卿若有所觉般,不动声色慢下几步,挡在她身后掩去了宋清怀探究眼神。
内间的门开了又合上,须臾,里头便只剩宋清怀一人。
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目光落在一旁摆了一桌的珠宝绸缎与胭脂上。
然他视线并未在此过多停留。
他看向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着光。
宋清怀缓缓走去,蹲身捡起。
躺在他手心的,是一枚梅花形的耳坠。
这并不少见,在宋清安上元祈福过后,这式样的耳坠在京中盛行过一段时间,不少贵女都有这坠子。
宋清怀眸光轻闪,掌心渐渐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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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宋清安心绪未定,下意识摸向耳垂。
光滑空荡的触感令她心头一紧。
应当是方才混乱之际,掉在里头了……
宋清安一面将另一边耳坠摘下藏进袖中,一面默默想着。
这耳坠不算少见,应当……应当不会就认出来吧?
况且兄长或许没有发现。
虽然后一种想法成真的希望甚是渺茫。
宋清安在宋清怀对她说相像的那番话后,身子就一直绷着,直到上了马车才松懈下来。
兄长定是起疑心了,那间屋子,他定会仔细看过……
宋清安颓然倚在软垫上,侧头看到裴卿那副悠然模样,不由咬了咬牙。
要不是他……
裴卿任由宋清安在自己身上掐了一把,反手将她握住。
“公主别担心,咱家会处理好的。”
宋清安正想抽回手,腹部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她这才感到几分饥饿。
裴卿发出一声模糊的笑,宋清安羞恼下,用手肘去捣他。
“刘泉,”裴卿的声音带了十足的愉悦,“去鸣凤楼。”
这座京中最大的酒楼,自然也是东厂的。
酒楼老板毕恭毕敬将他们请了上去,直接走的暗门,避过了所有不必要的注意。
上层包房视野开阔,下可见繁华街市,仰头可望寥廓天穹。
裴卿知道宋清安口味,随意点了几个菜,便将人都遣了出去。
他们在宫外的确逛了许久,此时暮色沉下,街上渐渐点起灯。从上俯视下去,街上如星火流动,融融缓缓。
宋清安半倚在窗边,盯着天上那轮隐约明月出神。
“公主。”
裴卿不知何时无声无息靠过来,自后揽住她腰身,将下巴放在她肩颈处。
宋清安倚向他,语中还带些遗憾:“我还没都瞧完呢……”
裴卿挑了挑眉:“公主若是感兴趣,明日让人送入宫就是。”
“那多麻烦,还容易招人注意,还是罢了。”宋清安说到此处不免埋怨,“要不是裴掌印非搞出那些动静,兄长怎么会被引过来?”
“嗯……咱家的不是。”裴卿闷笑着,坦然承认了自己的使坏。
他当然是故意的,甚至于那耳坠……也是他故意留给宋清怀的。
思及此,裴卿又愉悦地眯了眯眼。
不知殿下能查到何种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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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宫。
竹烟提心吊胆了一整日,幸好并未有什么人前来寻公主。
到了这时辰,天色渐渐暗下,竹烟自内殿走出,望一眼毫无动静的宫门,悠悠叹了一气。
也不知公主何时回来。
这时候的竹烟已不似先前那般紧张,白日都无人来,夜里便更不可能了。
竹烟如是想着,一面回身往殿里走,思量着若公主今夜不归,便与翠珠小桃他们一同玩个叶子牌之类。
然她注定没法享受这样的清闲。
“冬若姑姑?”
竹烟微微讶然,她以为经过昨日那样的事,宸妃怎么都得再过些日子再来才对。
“竹烟姑娘,娘娘请公主去未央宫一趟。”
“姑姑,公主昨日回来后便感身子不适,今天一整日都不怎么有精神,不如……等之后公主好些?”
冬若微微一笑:“娘娘自然知道这些,所以请了御医,公主过去正好能请御医看一看。”
“那还请姑姑稍等,婢子去与公主通传一声。”
竹烟面色如常,微微福过身便往殿中走。冬若都将话说到这份上,她再拒绝就不正常了。
真要拒绝……也该让公主来拒。
冬若甚是耐心地等在庭院中,大约过了半柱香,竹烟又从里头出来,面带歉疚:“姑姑,公主说不必劳烦娘娘如此费心,今夜还是不去叨扰了,免得过了病气。”
冬若露出了然神色,却笑着又往前了一些:“娘娘有令,今夜定要见公主一面。竹烟姑娘若觉得为难,就让我去与公主提吧。”
竹烟心中打突,思索着该如何拦下冬若。
但冬若显然没给她思考时间,直直往里走,竹烟一惊之下,直接拦在了冬若之前。
“竹烟姑娘。”
冬若笑意和善,却带了隐隐威胁:“我就是去见一见公主罢了,不会连这点事都不能吧?”
“姑姑哪里的话,婢子去就行了,还请姑姑再稍等片刻。”
竹烟强自稳定了表情,才没显露出慌乱来。她缓缓进了内殿,在确认冬若看不到自己后,竹烟略有些焦虑地在殿中踱来踱去。
怎么办……公主还未回来。
冬若就在外头不远处,若内殿毫无声响也奇怪。是以竹烟捂着胸口,装模作样地轻咳几声。
估摸着差不多了,竹烟走到外头,恭敬道:“公主答应了,梳洗过后就来。”
此时竹烟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要是冬若在这时就走,她还能再拖延一番,或是制造个让宋清安当真没法去的意外。
但她这点希望还是破灭了。
冬若轻轻抬眉,随后道:“辛苦竹烟姑娘,我便在此等公主梳洗完毕后同去。”
说完,她还解释了一句,像是担心竹烟怀疑自己监视她们:“这也是娘娘的意思,姑娘莫介怀。”
竹烟轻扯了扯嘴角:“姑姑言重了。”
她回身入殿,面上再掩饰不住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