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啦别打啦！”
“好端端地，两兄弟怎么打起来了？”
“我也想知道，但看着架势，一时半会是问不出来的，都忙着打架呢。”
“哎呦，两兄弟有什么好打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这样打，爹娘在天有灵该多心疼啊？”
“就是因为父母走得早了，所以两个孩子没人管，不知道怎么相处。”
“哎呀，一看你就不是住在这里的人。瞎子巷的人谁不知道，这两兄弟平时好得能同穿一条裤子。”
……
伍子浩走近来，才发现扭打在一块的是葛燕子和葛小雀。
他正憋着一肚子气没有地方发泄，看见这一幕不可好？他立刻拿出捕快的架势，从指指点点的人群中挤出来，道：“都给我住手，不准打了！”
葛小雀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外人的话。他一拳揍在哥哥的脸上，用的是十足十的力道。
葛燕子也不让着葛小雀，葛小雀给了自己一拳，他就要还给葛小雀一拳。两兄弟没用任何武器，但拳拳到骨，下下到肉，没有流血，也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伍子浩心道：“赵瑥有钱，我拿他没有办法也就罢了。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居然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他是混混出生，自然也会一些拳脚功夫，见这二人不听自己的话，便走上前去，想用蛮力分开二人。
但一人难敌四掌，葛家兄弟原本打得激烈，中间突然多了一个□□头来不及转方向，便通通落到了伍子浩的身上。
“咚”“咚”两声，一拳落在了伍子浩的眼睛上面，一拳落到了伍子浩的胸口，打得他哎呦叫疼。
葛燕子最先反应过来，他看伍子浩一身捕快打扮，知道自己惹事了，连忙停下手来：“官差大爷，对不住对不住……”
葛小雀看见自己打错了人，也住了手，此刻的他没有什么思考能力，只能重复葛燕子的话：“官差大爷，对不住对不住……”
伍子浩满肚子气，又挨了两拳，哪肯轻易罢休？他心想，没从赵瑥身上捞到钱，从这两兄弟身上捞点也不错。不过看两人的衣着打扮，估计也捞不到几个钱。
他瞪了一眼看热闹的人，骂道：“看什么看？不用干活吗？”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也不愿意惹捕快，听到伍子浩这句话，各自散了。转眼间，巷子中只站了葛家兄弟和伍子浩三个人。
伍子浩捂着肚子，面色严肃：“我路过此地，听见有打斗之声，想调解此事，上前拉开你们兄弟二人。没想到你们恩将仇报，反而趁机打了我两拳，真是岂有此理！你们把手伸出来，我今天就要把你们绑去衙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兄弟，不坐牢也得挨板子！”
他刚刚当上捕快，对大周律法只能说是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兄弟打架要怎么罚，但他说得信誓旦旦，仿佛事实的确如此。
葛燕子不想上公堂，连忙道：“别，官差大爷，我刚刚不小心打了你一拳，你打回来吧，打两拳也行，三拳也好，打在哪里都行……”
葛小雀没说话，害怕过后，他还是生气，他满腹怒火，并不比跌了跟头的伍子浩少，他想，上公堂就上公堂吧，让青天大老爷看看，葛燕子这事做得有没有道理！
伍子浩瞪目直视葛燕子，打他一拳有什么用？连气都出不了。他做了十几年的混混，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怎么把话说得漂亮，懒得想，直接开门见山：“给钱，这件事就完了。不然的话，我就把你们都抓去衙门。”
没想到，葛小雀一听这话，立刻“呸”了一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要抓我们，尽管抓是了。”
他就是因为钱，才跟葛燕子打起来的。不提钱还好，一提钱，葛小雀觉得自己的拳头又硬了。不就是打了一架吗？官府能拿他怎么样，顶多打顿板子，就能出来了，他皮糙肉厚，又不是熬不住。
伍子浩眉头紧皱，他看向葛燕子，没想到葛燕子跟葛小雀也是一样的态度，打回来可以，要钱是没有的。伍子浩火气大发，将兄弟俩捆了起来，拖着去官府了。往官府走去的路上，伍子浩郁闷极了，他今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爱财如命，不管有钱没钱都一个德性，好像没了钱会死那样。
葛小雀与葛燕子被捆作一团，他浑身都觉得不舒服，可是没有办法，伍子浩带来的绳索只有那么长，他也不能这个怒气冲冲的捕快解开绳索，说自己会走。
路过街道的时候，葛小雀发现有个穿着破烂衣裳的乞丐躺在路边，一动不动的模样。
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
谢九尘回家之后，谢孺年将伍子浩拿乞丐的尸体威胁赵瑥之事告诉他。谢九尘的第一反应是，要去找赵瑥，问问他有没有事。
可他刚走到谢府门口，便与赵瑥撞上了。
谢九尘道：“赵兄，我正想找你。”
赵瑥道：“巧了，我也有事要找你。你先说吧。”
谢九尘问：“伍子浩没有为难你吧？”
原来是这事。赵瑥笑了声：“明烛，你小瞧我了，谁能为难我？”
听到赵瑥这么说，谢九尘便放下心来，道：“我今日出门的时候，走得太急了，也没有留意到你门前是否有人。如果我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你会如何？”
谢九尘道：“我会给你做人证，证明是伍子浩诬陷你。”
赵瑥心想，如果此事反过来，是伍子浩想要诬陷谢九尘的话，他会让伍子浩做不成这个捕快。
谢九尘放下心后，心中又觉悲悯：“这样的捕快很多，可是为了讹钱，眼睁睁看着一个人饿死而不做任何的事情，真是……”
真是什么样呢？禽兽不如，还是泯灭良心，可他觉得，这两个成语都太轻了，轻得无法用来形容这个现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活于世上，真是这么个道理么？
赵瑥却想，那又如何？有的时候，高高挂起，袖手旁观都已算是大发慈悲。有的人看着另外一个人快要死了，还要故意上去踩两脚，这才是真的禽兽不如。
赵瑥岔开话题：“我来找你，是因为葛小雀的事情。”
他知道谢九尘认识葛小雀，听说了葛小雀的事情之后，想的是，他多了一个借口可以来找谢九尘了。
“小雀？他怎么了？”谢九尘侧开身子，“赵兄，不要站在门口了，进来说吧。”
赵瑥进了谢府，他已经没了第一次来的局促，来谢府也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谢府的下人看见赵瑥，也不觉得他是稀客了。
谢孺年看见赵瑥，跟他打了声招呼，道：“九尘还没吃饭就跑出去了，回来得正好，小赵也一起吃饭吧。”
赵瑥还没吃饭，闻言便应下了。
三人落座，谢九尘问：“小雀怎么了？”
赵瑥道：“他与他的哥哥葛燕子当街打架，被伍子浩抓去了衙门。”
伍子浩，怎么又是伍子浩？谢孺年插了句话：“小雀是谁？葛燕子又是谁？”
谢九尘道：“小雀和葛燕子都是舞狮人。我认识小雀，是因为他来归山书院听过几堂课。”
他说得委婉，可赵瑥和谢孺年一听，都知道这个“听课”前面应该添上“偷偷”二字。赵瑥补充道：“昨日，我开了家新店铺，请了葛家兄弟来舞狮。”
谢九尘又问：“我听说小雀跟他哥哥感情很好，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赵瑥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一个‘钱’字？”
事情没那么复杂。
葛小雀站在公堂之上，恨声道：“十年前，我与葛燕子有过约定，要将舞狮赚来的银两都存下来。我们买了一个缸子，每赚到一个铜板，就将一个铜板塞到缸子里面，这样存了很多年。可今天早上，我拿起缸子想感受重量的时候，觉得不对劲，我摇晃缸子的时候，里面根本不是银两的声音，而是……石头的声音。我摔破了缸子，发现里面真的都是石头。我不明白，我辛苦了那么多年存下的银两都去哪里了……我问葛燕子，他什么都没说，可我看见他的眼神，就知道那些银两都被他拿走了……”
葛燕子道：“纵然如此，你也不应该打我。”
“我为什么不能打你？钱不是你一个人赚的，你凭什么把钱都拿走了，你凭什么毁掉我们的约定？”
“钱不是我一个人赚的，也不是你一个人赚的，我凭什么不能拿？”
“你要钱不能跟我说吗？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把钱都拿走……你有什么难处难道我不会让你拿吗？我恨的是你一声不吭！”
“我是你哥哥。爹娘死得早，是我一手把你带大的，这些年来我待你是怎样的，你心中有数。我把你带到这么大，你孝敬孝敬我怎么了？长兄如父，难道我什么事情都要跟你汇报吗？”
……
眼看着两兄弟吵着吵着，眼睛红了，拳头也硬了，估计又要打起来了。新的知府一拍惊堂木：“肃静。”
葛小雀愤愤闭嘴，葛燕子盯着地面，也不说话了。
兄弟俩打架，其实也没什么好判的，没人告他们，甚至都不需要上公堂，可伍子浩把人带回来了。知府多多少少，也得罚一下二人，但轻轻罚便可。于是命人将葛家兄弟拖下去，一人打五大板子，再口头劝诫一番，然后就放他们离开了。
葛燕子和葛小雀捂着自己的屁股，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可兜兜转转，最后都要回到同一间屋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