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谓我何求>第88章 来年

  谢九尘赶在除夕前,将木屋做出来了。

  尧时云来看谢府,看到木屋的时候,赞道:“你这手艺,可以去开铺子了。”

  谢九尘道:“开不来,没那个经商的头脑。”他看到账本上的数目,就想睡觉。

  尧时云越看越觉得木屋精致极了,忍不住道:“不如卖给我吧,送给我也成。”

  “不成。”

  “你开个价。”

  “开个价也不成。”

  “为何不成?”

  “因为没有这个打算。”谢九尘道,“你若真想要,等过完年了,我再给你做一个。”

  尧时云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这原本是你做来想要送给赵瑥的,我可有猜错?”

  谢九尘坦荡道:“没错。”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要了,你留着送给他吧。”尧时云知道他俩虽然并没有完全归好,但也算是归好了。他旁观者清,觉得他们要重新走到一起,需要的只是时间。

  谢九尘道:“不送,我就自己留着。”

  尧时云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谢九尘没说什么,他想,他跟赵瑥做回朋友之后,赵瑥都很规矩,没再给他送东西了。但这种刻意又让人这段关系变得不自在,仿佛他们还有些什么,好吧,确实还有些什么。

  “来年,你还会回书院吗?”

  尧时云的问话让谢九尘打住思绪,他道:“我还没想好。”

  “你是喜欢教书的。”

  “没错,但我发现,我也是喜欢远行的。”

  “你更喜欢哪个?”

  “我不知道。”远行的时候,谢九尘怀念教书的感觉,但真要教书了,谢九尘肯定又会想念远行的滋味。

  人就是这样,得到的就会厌倦,得不到的永远也放不下。

  尧时云提议道:“这样吧,你可以春夏教书,秋冬远行,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挺好的。”

  “再说吧,我怕我去教书了,看见那群孩子,又舍不得走了。”

  尧时云道:“你舍不得的,岂止是书院那群孩子?”

  谢九尘:“……”

  “我说的是你爹,你在想什么?”

  谢九尘不理会好友的打趣:“我没想什么。”

  “说真的,跟赵瑥的事,你是怎么想的?”尧时云心爱的姑娘远在天边,他是饱受相思之苦,可谢九尘不一样,谢府跟赵府近得都能成一家了,他希望谢九尘能得到幸福。

  “说真的。”谢九尘苦笑一声,“我若是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那就好了。”

  尧时云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问问自己喜不喜欢,这有何难?”

  “子冶,我和赵瑥……不是喜欢就能在一起的。”

  “你们中间还隔着什么?”

  “一根刺。”

  谢九尘道:“你知道的,我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会想起我爹将药吐出来的场景。”

  尧时云不知说些什么好:“罢了,你们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我一个外人,确实不好说什么,你们自己解决吧。”

  “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谢九尘已经想了很多天了,还是没什么头绪。他这些天一直忙着做木工,赵瑥很少来打扰他,有的时候他来谢府,也不求些什么,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谢九尘玩木头。

  很快,又是一年除夕。谢孺年说要请赵瑥过来,谢九尘没有反对,时隔两年,他们终于又一起迎来新的一年了。

  谢孺年熬不了这么久,没等到子时就睡了,独留谢九尘、赵瑥和棉花在院中。

  棉花总是对爆竹的声音大惊小怪,外面传来爆竹声的时候,它就会跳起来,冲着外面“汪汪汪”。

  谢九尘笑它:“没见食面的小狗。”他的话里不带讽刺,只是玩笑。

  赵瑥道:“它都几岁了,早就不是小狗了。”

  “它还那么小,就是小狗。”棉花这种狗的体型长不大,谢九尘一直把它当小孩看,哪怕它十岁了,在谢九尘眼里也是小孩。

  “好,就是小狗。”

  两人看了一会烟花,他们都没想放,可能是年纪大了,只想揣着手看别人放烟花,自己是一点也不想动。

  他们和好之后,话没以前那么密了,很多话都不能说,一说就要往情上面靠。两人待在一起,对他们而言,都是难受又高兴的事情。

  谢九尘问:“你真的再也不做生意了吗?”

  赵瑥回来这些天,都没往店铺去过。他道:“不做了。”

  “赵氏店铺,写的还是赵氏。”

  “我让黎笛改,他不愿意改,也就由着他了。”

  谢九尘道:“你可以做生意的。”

  “不做了。”赵瑥道,“一开始是因为害怕,后来不做了一段时间之后,觉得做生意是真的没意思。”

  谢九尘看他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也就没再说什么。那是赵瑥的选择,谢九尘尊重他的选择。

  赵瑥道:“很快,又是新的一年了。”

  谢九尘道:“是啊。”

  赵瑥真希望,过去的事情可以随着新年的到来,而一笔勾销。但他知道,这是奢望,所以他没有说出口。

  谢九尘想到了两年前,那时候他对赵瑥说“愿新年,胜旧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愿望算不算实现了,新年的上半年是很好的,下半年却让人不愿回想。

  今年,他决定不再说这句话了,愿望只是愿望,跟现实终究是不一样的。

  赵瑥却在此刻问:“明烛,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我希望我爹能健健康康的,至于其他的……没有了。”

  “伯父一定会健康的。”

  “嗯。”

  天上烟花璀璨,谢九尘望着天空,赵瑥侧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他不敢长长久久地看谢九尘,他想,自作孽,不可活,就连认认真真地看一个人,他都有些胆怯了。

  两人等到子时过去,谢九尘道:“很晚了,你回去吧。”

  他现在不称呼赵瑥了,叫“赵兄”有些粉饰太平的意味,叫“赵瑥”又太过亲昵。他不叫赵瑥了,只说“诶”或者“你”,赵瑥就会知道,谢九尘是在跟自己说话。

  赵瑥站起身来:“我走了,你去睡觉吧。”

  “我送你出去吧。”

  “不必了,你也累了,好好睡觉吧。”

  谢九尘便没再坚持,他看着赵瑥的背影消失在院中,才回了屋中。

  他想,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赵瑥一直是迁就自己的那个,除了欺瞒自己的那一桩事情,赵瑥再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了。

  谢九尘流了两滴泪,他用手背擦干了,新年的第一天,流眼泪是不好的。

  幸好,眼泪还受控制,可一颗心在被窝里怦怦地跳,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了。

  也罢,睡觉吧。

  一觉醒来之后,谢九尘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赵瑥。他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才披衣下床。

  过了冬便是春,太阳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

  赵瑥来到谢府,第一次开口约谢九尘出去玩。

  谢九尘问:“去哪?”

  赵瑥道:“游湖。”

  谢九尘答应了。

  赵瑥租了一艘清幽画舫,带谢九尘上了船。

  谢九尘看见画舫,心里有些不舒服。赵瑥问他怎么了,谢九尘道:“没什么,就是想到,当初你开的画舫,害你无辜入了狱。”他顿了顿,改口道:“不对,也不是画舫的错,是人的错。”

  赵瑥笑了笑:“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早就过去了。”

  谢九尘随口问道:“时间足够长,什么事情都可以过去吗?”

  赵瑥心中一动:“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可以的。”

  湖水悠悠荡荡,画舫也随之轻轻摆动,窗外一片好山好水,外头飘起了小雨,雾蒙蒙好似仙境。

  谢九尘突然想,若是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不要再往前走,那该有多好。

  他和赵瑥可以忘掉所有的事情,在这艘画舫中相视而笑,笑就是笑,不掺杂别的任何东西。

  赵瑥问:“明烛,你在想什么。”

  谢九尘笑道:“没想什么。”

  赵瑥看出来他在撒谎,却没追问下去。

  谢九尘坐在赵瑥的对面,问:“当年……你在牢中的时候,是不是过得很苦?”

  赵瑥答非所问:“再苦,也都过去了。”

  谢九尘道:“他们打你了吗?”

  他说的,是那些狱卒,赵瑥也知道。他道:“打了。”

  谢九尘又问:“打得重吗?”

  赵瑥含糊道:“我不记得了,应该不算很重,没留疤呢。”

  “没留疤,就不算重了吗?”谢九尘疯狂地纠结这个问题,他听闻雷浩洋的遭遇之时,就很想知道答案了。

  “对我来说,是不算重的。”

  谢九尘想起来,他进大牢前,已经在赵府挨过五年的打了。赵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除了银两,他还能相信什么?

  “痛吗?”谢九尘问了一个早已经知晓答案的问题。

  赵瑥道:“当时痛,现在不痛了。”

  谢九尘提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要求:“我想抱抱你。”

  赵瑥眼帘一抖,这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他点了点头。谢九尘抱上来的时候,赵瑥整个人都僵住了,谢九尘恍若未觉,他用一侧脸颊贴紧赵瑥的心脏,用耳朵捕捉赵瑥心跳的韵律——

  他像是听到了一首鼓点急躁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