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帝昊的平民生活>第49章 大舟

  虞城人和四周的林丛有着亲昵的关系, 他们不只是到林丛里采集食物, 还有伐薪, 生活息息相关。大清早,虞苏提个篮子,出西门, 就遇到了好几个熟人,有的去砍柴捡枝叶,有的去採野菜野菇, 还遇到一队捕蛇大队, 为首的是阿耳。

  阿耳是禾姊的丈夫,捕蛇能手, 他常跟人去深山野林打猎,一去就是数日。秋日蛇肥, 正是吃蛇羹的好时节。

  “小苏,你怎么一个人, 要去採菇吗?”阿耳看到虞苏,有点惊讶。往时出来采集的,都是虞母。

  “嗯。”虞苏含糊应道。他手里提的不是空篮子, 篮子里边装着一份蒸糕。

  “别跑太远了。”阿耳叮嘱。

  “好, 你们也小心些。”虞苏挥手。

  秋日的捕蛇大队,常常会穿过及谷,前往老林子最幽深之处的雾谷。那里是真正的猎人去所,很危险,虞人去雾谷打猎, 至少也要组个六七人的小队。

  捕蛇队伍里边,有好几个熟面孔,他们是北区的人,认识虞苏,都和虞苏挥了下手。虞苏目送队伍离去,看着他们扛着各式工具的身影,消失在茂密的林丛。

  自从姒昊搬来姚屯,虞苏出入及谷相当频繁。他已熟悉神木到白林子的路,穿越时,走得轻快,周身的一切,都熟悉而亲切,就是地上长的一朵小野花,也觉得它分外可爱。

  虞苏心情很好,他要去看姒昊,他心心念念,虽然两人不过两日未见。

  出白林子,见到湖畔的风光,虞苏的心像在湖面翱翔的白鸟般畅意。他快步沿湖畔行走,见到姒昊的屋子,立即小跑起来,他登上高地,来到姒昊院子。

  屋门关闭,院中只有大黑。大黑见到虞苏叫得欢跃,扑抱住虞苏的一条腿不放。

  “谁在那里?”屋侧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阿昊,是我。”虞苏笑语,摆脱大黑,朝屋侧走去。他看到离水塘不远处的姒昊,他蹲在草丛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虞苏朝姒昊走去,入眼一大片的野葛,欣欣向荣,野葛区边沿的杂草被人为铲除,显然是姒昊的手笔。

  “这是野葛啊,好大一片。”虞苏一看到它,想的就是和姒昊同样的事,面露喜悦之情。

  “现成食物,我正打算将它围起来。”姒昊拍拍身上的土,站在虞苏身旁。

  两日不见,姒昊的目光在虞苏身上流动,虞苏被看得不好意思,小声问:“怎么了?”姒昊抬手,在虞苏发丝上挑东西,他挑走沾粘在上头的草絮。

  “背上也有。”姒昊让虞苏转身,他帮虞苏拍去。想他天刚亮就进入及谷,才能在这么早的时候抵达姚屯,这一路都是林丛荒草地,他一个人孤零零而来。

  “我回去拍一拍就掉了……”虞苏小声说,沾在身上的有些是鬼针草的种子,白林子好多,回去路途还得再粘上。

  姒昊还是将虞苏领子上的一根草絮拿开,他的手指摩挲过虞苏脖子。他喜欢虞苏干干净净,安安逸逸的样子。

  虞苏脸微微红了,轻声问:“阿昊,你吃过饭了吗?”姒昊将骨耜拿起,说:“等整完地就去吃。”

  “我带来蒸糕,里边包有红豆馅。”虞苏打开篮子,拿出一块蒸糕。“这是我阿母做的,她让我带给你吃。”

  姒昊和虞母只有一面之缘,她却做了一份蒸糕给他吃,令人受惊若宠。蒸糕是虞城平民最好的谷类食物,带着可贵的甜意,口感细腻而柔软。

  去水塘将手洗干净了,姒昊接过蒸糕,坐在草地在食用。自从离开任邑后,姒昊就再没吃过蒸糕,手中这块相当美味,令人怀念。在任邑锦衣玉食的生活,都已是远去。

  吃着蒸糕的姒昊,看着坐在身旁微笑的虞苏,他身前是茂盛的农田,身侧是广袤的林地,他感受秋风吹拂衣衫和发丝,他觉得这日子,远胜在任邑的宫城里。

  “很好吃,苏,代我谢谢你阿母。”姒昊吃完蒸糕,心怀感激。

  他自幼没了父母,幸运的是身边有人照顾他,但是没人像位母亲那般对待他。

  “嗯。”虞苏笑容满面,他很高兴姒昊喜欢吃,他也觉得母亲做的蒸糕最好吃。

  姒昊没多做休息,他起身忙活,他的葛田还需要拔草。虞苏挽袖子帮忙,两人在葛地里一起干活,这种感觉很独特,令人欢悦,虞苏笑得眉眼弯弯。

  野葛茂密,杂草不甘示弱,长得也很茂盛,姒昊拨开一处草丛,瞅见一条盘卷的蛇,有手臂粗,颜色像枯叶般。“阿昊?怎么了?”虞苏发现姒昊的动作突然停下,“别过来,有条蛇。”姒昊伸出手臂拦虞苏。虞苏乖乖没动,他见姒昊拿起一根木棍,拨动草丛,并且戏语:“这般懒,再不走,将你炖蛇羹。”

  虞苏看他模样轻松,凑过去看,是条常见的蛇,看体型还未长大,这种蛇没有毒,也不爱咬人,比较懒惰。虞苏站在姒昊身旁,看着蛇在姒昊的撵赶下,慢悠悠离去。他想它还挺肥的,能炖一锅了。

  姒昊悠闲看着蛇离开,没有打杀它的意思,大概因它无毒,且性子比较温顺。

  赶走蛇后,两人将葛田的杂草都清掉,提水灌溉。本来一个人的活,由两人来,很快忙完。

  离开葛地,回到屋中,姒昊燃起炊火,准备早饭。他劳动量大,一块蒸糕,只是垫腹。姒昊在火塘边煮山韭蚌汤,虞苏在屋中四处看看。

  他不过是两天没过来,他发现屋中的东西多了,食物都整齐摆放在火塘旁的一处木架上。有不少蘑菇,葛根,栗子,还有几颗禽蛋。之前带来给姒昊的两颗鸡蛋他已吃下,上面的禽蛋时鸟禽蛋,个头很小。秋日少有禽蛋,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拾得。食物不只这些,挂在屋中主梁上的篮子里,有一篮的大蚌和虾。

  他饿不着,也冻不着,屋角落里堆着许多木柴。这还是在他伤了一只手臂的情况下,待他伤臂康复,他在姚屯的日子,不会比虞城人家差。

  “苏,过来喝汤。”

  食物煮熟,姒昊盛上一碗山韭蚌汤,虞苏接过碗,挨着姒昊坐下,捧着热汤饮用。姒昊为自己盛上一碗,慢慢喝,不时抬头去看虞苏。热汤的雾气,朦胧虞苏的眉眼,但仍看得出他眉眼含笑。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姒昊也知道他和自己在一起很高兴。

  姒昊抬起左手去抚摸虞苏的脸庞,虞苏将脸微微一侧,感受他手中的温度和触感。虞苏温语:“手会慢慢好起来。”拔草时,他留意到姒昊的左手还是不能使力,可又觉得它在逐渐康复,只是一时难以觉察。

  “你不用担心我。”姒昊轻语。

  虞苏在屋中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他专注于食物,姒昊知道他的担心。姒昊可不觉得自己会挨饿,温饱他能解决,唯一担心的只有安危问题。姚屯这边很僻静,暂时还看不到有什么危险,什么不利之处。

  “阿昊,我可能要三天后,才能再来一趟了。”虞苏黯然。

  “过几天,虞君要嫁女儿,大家都挺忙。我阿父监工修墙,我得给阿父送饭,还有帮嫂子家收庄稼……”

  虞苏说时,姒昊静静听着,等虞苏说完,他说:“无事,我在这里住下,便就住在这里,你来,我就在。”这句话,虽然平实,但很深长,“等我安定下来,我也会去看你。”

  初来虞地,他这个姚屯的身份还不牢靠,等在姚屯住久,有了根基,他便可以接近虞城。

  听到姒昊的话,虞苏眉眼舒展,他的心情好上许多。

  午时,虞苏帮姒昊换药,发现药粉所剩不多。姒昊说姚营过几天会来,不用担心。任邑的亲友,对于姒昊带伤来虞地生活,非常担虑,所以当时姒昊和吉华约好,来姚屯后,会传递信息回去。姚营方便出入姚屯,由他来负责传信最好不过。

  虞苏包扎好伤后,姒昊自己拉上衣服,虞苏帮他绑衣带。每每这个时候,虞苏喜欢抱一下姒昊,两人于是静静搂抱在一起。林中静谧,紫湖沉寂,天底下,仿佛只有他们两人。

  两人搂抱,又放开。

  虞苏显得很匆促,他午时就得离开,他时间有限。他收走姒昊的脏衣物,拿到水塘洗涤,他将衣服晾在院中的竹竿上。这是他亲手补过两次的衣服,他拉平衣服凉晒时,想起母亲说姒昊没妻子,就没人给他补衣服,他脸微微红了。

  晾好衣服,虞苏回屋,和姒昊辞行,姒昊将他带来的篮子递给他。虞苏接过,篮子沉重,里边是一篮的大蚌和鲜虾。“湖里有许多,我午后再去网些。”姒昊说道。

  虞苏点点头,怅然说:“昊,我得走了。”

  “去吧。”姒昊说得平静。

  篮子里的馈赠沉沉甸甸,虞苏提着它心中亦是沉重。他低头往门外走,没留意身后人的目光一直看着他。他靠近门口,还没迈出门槛,屋门突然被姒昊用手肘推动关上,紧接着,虞苏人已被姒昊搂在怀里,背抵向木门。

  一个用力的拥抱,比虞苏抱他时手劲大多了。

  两人耳鬓厮磨,姒昊吻了虞苏,两人在门后拥吻。欢喜跑在前头的大黑,不明所以的在门外汪汪叫,不解为什么把它关外头。

  多了许久,木门打开,虞苏出来,接着是姒昊,大黑高兴跟上去。还是二人一犬,前往神木,姒昊送虞苏回家。

  在整个秋日,白林子的相别,让虞苏记忆特别深刻,他们不停地在这里分开。姒昊止步于此,再越过去一步,便就是神木地带,不时有虞城人的身影。

  虞苏独自离开白林子,看到午后採菇的妇人和孩子,他提着篮子,和相熟的人问候。大家都以为他也来採菇,还夸他乖。男孩们长到一定年纪,就死活不肯参与采集,因为采集食物,主要是妇人和小孩在做。

  唯有禾姊留意到虞苏的篮子很沉,低声问他:“小苏你去哪里?”虞苏说:“去看位朋友。”禾姊恍然,就是那天在神木下见到的那位年轻男子吧。那人给禾姊的感觉,挺特别,禾姊觉得他不像在林中生活的人。

  不过禾姊没多问什么,虞苏是个安静的孩子,不爱惹事,令人放心。

  午后虞苏回家,虞母看他带回大蚌和虾,知晓来自紫湖。她边煮边说:“让他下次别送这么多,你这孩子,怎么给你多少,就拿多少回来。”虞苏低头笑着,往火塘里塞木柴,“阿昊说是给阿母的谢礼。”虞母将鬲中烫煮的虾捞起,倒进装冷水的陶盆里,说道:“他要喜欢吃,下次做面糕时,再给他留一块。”虞苏笑语:“谢谢阿母。”

  “把大蚌下水煮汤。”虞母瞥眼笑容满面的儿子,低头剥起虾壳。她觉得这儿子老往外跑不好,而且没见他有特别相好的女孩儿,心思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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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姒昊拽着渔网,提着篮子,准备离开紫湖,突然听得一阵小孩凄厉的哭声,声音就在附近。姒昊放下东西,沿声而去,见到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摔在土沟里,浑身泥巴,哭得正凄惨。

  “小孩,你怎么了?”姒昊问她。

  “膝盖疼。”女孩放开捂住膝盖的手,呈现伤口。她膝盖蹭伤破皮,流了血,流得不少,女孩一掌血。

  “家里人住哪里?父母叫什么名字”姒昊想送她回去好了,这天就要黑了,就是没受伤一个小女孩在野外也不安全。

  “……呜呜……”女孩自顾哭。

  姒昊挑了下眉头,他怕小孩哭,觉得闹心。

  “在虞城吗?”姒昊耐心问。

  女孩摇摇头,突然哭得更委屈,喊着:“阿母……”

  姒昊无奈蹲下身,将女孩抱起,安抚她:“别哭别哭,你家在哪里,你用手指。”

  女孩手指向姚屯方向,住姚屯倒是好办。这些山林人家也太随意了,这么小的孩子放外面跑。

  姒昊将女孩送往姚屯,女孩手指的位置,是姒昊屋后的那户人家。姒昊任由这个小孩儿在他身上抹泪抹涕,皱着眉头安抚她,将她送往邻居家。

  还没挨近,就听到一个老妪的喊声:“溪儿~”声音喊得不停,不过没听出点紧张的情绪来,想来这女娃经常在外头玩耍,忘记归家。

  “大母!”

  女孩哭声洪亮,很快把耳背的姚妪喊来。

  姒昊放下女孩,姚妪一把扯住,骂着:“跑哪去玩?叫你别跑远,大母说的话一点都不停。”女孩扑祖母怀里哭诉伤情,她哭得楚楚可怜。姚妪停止责骂,察看她膝盖上的伤,朝屋里喊:“老头,溪儿给摔伤了,去採把药来!”

  一个瘦小的老头子从屋里出来,见到姒昊,问道:“你送她回来?”姒昊点下头,他本来都打算走了,担心女孩被打骂,迟疑了。

  老头没再说什么,离开去採药,老妪又开始训孙女,姒昊转身离去,湖畔还有他的网和鱼虾呢。

  姚屯里的住户都比较冷漠,没得一句感谢话语,姒昊不在意。

  第二天,姒昊去水塘边洗陶器,顺便看他的葛田,他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卧在葛田旁——那条懒蛇又出现了。

  鼠啃葛根,蛇吃鼠,姒昊觉得挺好,没再撵它。

  姒昊返回自家院子,听到女孩的笑声,还有狗叫声,那叫声不像大黑。姒昊过去一看,原来是溪儿带着一条黄犬过来,大黑居然不吠叫。

  这孩子膝盖上涂了药,一夜而已,又活蹦乱跳。她看到姒昊,高兴说:“大母要给你,放你屋里头了。”姒昊朝屋门看,门半掩状态,姒昊推门进去,看到放在地上的一条大鱼干,半身包着枯荷叶。

  姒昊有点小意外,他将鱼干捡起,放在储物坑的木盖上。

  他出屋,见大黑和黄犬,还有溪儿玩得正开心,一人二犬的身影,往屋后的林地前去。以大黑不吠叫的情况看,它之前就见过黄犬和溪儿。这小女孩,可能经常在附近玩,只是姒昊没留意到她。

  姚屯人靠捕鱼为生,当地最不值钱的就是鱼,一条鱼干要是给退回去,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秋日,紫湖畔的不少树木,叶子已掉光,湖景萧瑟。

  姒昊沿着湖畔行走,继续进行他对湖域的探索。过野鹿坪后,他见到一支捕鱼队伍,他们整齐划着独木舟,沿着一条曲溪,向南而去。

  姒昊站在溪头,想着他们很可能是来自小紫屯的人。他没有冒然跟上,而是目送木舟远去。他日后肯定需要交易物品,譬如盐。一个比姚屯像样的聚落,必然有盐和其它生活必需的物品流通。

  当然,姒昊并不打算使用贝币,他会像一位真正的林中人,以物易物,他吸取了教训。当初在角山,一枚贝币,暴露了他的身份。

  姒昊转身,打算往回走,也就在转身的一瞬,他看到一艘华美的大船,从前方的水域荡来。在湖中,有一处沙沚,沙沚上的树木遮挡大船的身影,当它完整出现在姒昊眼前,它离他已经很近。姒昊看到船上十来位划桨的船夫,这些船夫的数量,足以让他推断船主的身份。他冷静退身,将自己藏匿在树后草丛。大船绕过沙沚,慢悠悠前行,它的主人无疑是在观览湖景。

  船身上站着两位盛装的少女,她们眺望湖景,亲切地执手交谈。其中一女,手指向姒昊的方向,在和女伴说着什么。姒昊自然不认为她看到自己,他蓦然回头,落目身后成片的紫藤林。紫藤花叶落尽,只有秃秃的藤条,藤条纵横交错,无边无际,像将整座森林倒翻,树根全盘在半空般,很壮观,很震撼。

  大船远去,姒昊从树后出来,他想是遇到虞君的两个女儿游湖吧。他知道虞君有两位女儿,一位据说被大巫预言将成为帝妃,另一位早有耳闻联姻浛城。

  以前在任邑,任嘉曾开过玩笑,说虞君女要成为帝妃,那得嫁姒昊。

  姒昊悠然离开湖畔,他心如湖水一般毫无波澜,他不觉得虞方大巫的预言和自己有丝毫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大概是条可以炖的家蛇吧。

  溪儿:我是昊总唯一抱过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