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归鸢>第56章 湟州

  在宁珂承还没反应过来时,宁清已垂眸回道:“情理之中。”

  他面上虽没表现多少,可在心里没少数落祥丰帝,不管什么差事都往人身上套,堂堂镇北将军,回帝都后既得带兵打仗,还得为六部那些人办差善后。

  “回去后魏尧定会将此事告诉你。”宁珂承问,“你此次还要同他去?”

  宁清原要回:若无意外便是如此,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他爹自顾道:“也好,一回生两回熟,几次下来想必你已能从容应对,无需我多说。”

  这倒是出乎宁清的预料,他爹一向不喜他跟魏尧晃荡,这次居然主动应了。

  “爹,你先前不是…”

  宁珂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儿大不由爹,你的心思都在他身上了,我还有什么可阻拦的。”

  宁清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敬他:“喝茶。”

  一旁从方才起就杵着个人,宁清想李蒙应该还有别的公务要与他爹说,便没多留。

  他走后,宁珂承也没心思继续用饭,吩咐下人撤饭桌便去了书房,待关上门,李蒙才从袖口里抽了封信出来,那信在袖口卷的久了,表皮微微有些皱。

  宁珂承边看着,李蒙边回禀道:“信戳一事,总算摸到底了…”

  …

  宁珂承将信燃了,火花在他眼中跳跃闪烁,衬得他的双眼深不见底。

  他冷笑一声:“果然是他。”

  ——

  后来魏尧果然提及湟州,此事已经上达天听,祥丰帝让魏尧两日后便启程去湟州,说是夜长梦多,让他尽快了结此事后回帝都复命。宁清自然是跟着去的,同行的还有费添和林荣,也不知何时起,他们成了两人的小尾巴,走哪都有他们,甩也甩不掉。

  临行前一日,东宫传来消息,宁清想该是上次与太子所说之事有了着落,果然,太子给了他几份让人偷偷誊写的文卷,脸色比得上寒冬腊月里的深潭。

  他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太子如此,一边看起文卷来,头面第一份上头写着祥丰五年科举官员册。

  朱御道:“我让人查当年的官员,这些东西原不是什么秘密,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文册居然都在礼部的秘卷文书中,守文卷库的官员只认礼部尚书的腰牌才肯开秘卷库,没有腰牌想看秘卷,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份官员册竟然守的这么严实,看来其中确有古怪。

  朱御又道:“既然明着来不行,便只能来阴的。潜进文卷库倒不难,难的是秘卷专门有一间房存放,且安了三道大门,每道门上下共有四把大锁,文卷库外还有礼部的侍卫巡守,这些日子,为了这些文卷,孤手下的暗卫探访了帝都内所有知名的开锁先生,没少费工夫。”

  宁清听完也深觉不易,感叹道:“还真是费劲,这官员册上究竟有什么,值得这么戒备。”

  他将文卷翻至最后一页,见到了令人日思夜想的主考官的名字,那年大考,共派了三名主考官。宁清看到那些名字时眼睛一顿,有些诧异。

  资涯,丁崇安,宁珂承。

  资涯便是礼部尚书,这么说起来便通了,若当年的科举有问题,他身为礼部尚书自当逃不了干系,再联系他将官员册放入秘卷库的蹊跷举动,不说是主谋,至少是知情的,或者是为他人掩饰。能让资涯和刘平两个六部尚书为他善后保密,此人必定是滔天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一来,宁清便把目光转移到丁崇安身上。

  说起这丁崇安,也算当之无愧的权宦宠臣,祥丰元年便考中了状元,不过四、五年,年仅二十五便官拜右相,大魏左、右相无上下之分,不过丁崇安比他爹年轻小十岁,便有此尊位,可见陛下的宠信。

  宁清当然是相信他爹的,于是这怀疑就落到丁崇安身上,可旁人尤其是陛下会不会这么想就难说了。宁柯承是开国大臣,彼时已经当了五年左相,丁崇安只不过刚上位,脚跟还没站稳,要让他凭一己之力让资涯这个老臣悬着脑袋与他串通,并为他善后…凭什么?

  这事上他爹丝毫不占优势,若哪天东窗事发,将此事捅到陛下跟前,只怕宁珂承最先下狱受审。

  朱御怎能不明白他所想,安抚道:“宁相为人孤是再放心不过的,不过没有证据,不好凭空靠一张嘴替他开脱,不过你放心,孤已经让人继续追查下去。目前也有了些线索,你翻到后面看看。”

  闻言,宁清翻到下面,纸上写了二十几个人命,其中有熟悉的,如詹桂友,刘平,杜源,也有些没见过的,但无一例外都有官职在身,只不过有的在朝中,有的外放。

  “这是?”宁清不解问道。

  朱御解释道:“我的暗卫查到,纸上这些官员以刘平为首,都是同门,刘平当年科考得了榜眼,便是丁崇安向父皇荐的,这些人都算是他的门生。”

  及此,从前那些烟雾迷惑便豁然开朗了。

  这二十几人中,有六七人都是祥丰五年的进士,除此之外后来渐渐加上的那些,官位都不大,可多是位卑权重的地方要职。其中杜源本可以留在帝都,却自请外放去了荥川,詹桂友去了昌州做武司使,还与徐漾等勾结一处,做着贩卖硝石的生意,刘平则留在帝都,坐到了户部尚书,主管的粮草还与荥川有关,这丝丝缕缕,真是好大一盘棋。

  真是细思极恐,宁清不得不佩服丁崇安,深谋远虑,玩弄权谋至极,怕普天之下难有人能与之抗衡。

  他能想明白这些,朱御这些日子怎会参不透,他道:“丁崇安此人深不可测,父皇还如此宠信他,若不尽早除掉,定后患无穷。”

  宁清颔首,他想到一事:“若他是幕后之人,那朱漆虎纹戳便是出自他手,这是北狄的东西,再加上之前那些没了的硝石,他和北狄的交涉应该不浅。”

  “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让人去查了,如今周遭都不安稳,原先一向与之相安无事的东夷也整出幺蛾子,看来北狄王按耐不住了。这事一时半伙儿难有结果,你明日还要与魏尧去湟州,一切小心,我这要有什么消息定尽早告知与你。”

  朱御又嘱咐了几句,宁清才离开东宫,带着沉重的心情,仿佛多年未消的郁结堵在心口。

  回府后,魏尧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宁清便将这些事都告诉他,他听了也沉默良久,而后道:“人在暗处不好对,如今他浮出水面,好歹有了防范的方向。我让赵旻留在帝都协助太子调查,我们明日先去湟州将商船一事处理了,待回帝都后再慢慢磋磨。”

  如今祥丰帝盯着,湟州是他眼下的心腹大患,趁早解决了此事才好全心全意对付丁崇安。

  当夜收拾好行李,次日一早,众人整装出发。

  湟州靠海,自帝都出发,水运只需四五日,可因湟州的事,目前海上的客船已经停了,只能走官道,需六七日车程,骑马还能再快上一日,不过魏尧如今与宁清出行多半都是一同乘车,尤其是中秋夜两人敞开天窗后,眼下如胶似漆的很。在外人眼前举止虽无不妥,可依旧让费添和林荣两个叫苦不迭,恨不得少长双眼睛,便不必看他们两人在眼前你侬我侬了。

  对此,宁清很是不满:“我们在你们面前已经够发乎情止乎礼,就连手都不怎么碰,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林荣屈服自家公子的威逼利诱,不敢反驳,费添就无畏多了,直言道:“你们是不动手动脚,可你们那眼神,三不五时的让人看得发毛,仿佛下一秒就要赤身裸体肉搏一场,比起直来直往,欲说还休更吓人好么?我说兰誉兄,你们也别忍着了,晚上同处一室时多温存几次或者实在不行,我们中途停车找客栈歇脚,再不济,我们下车,容你们自便也成啊。”

  林荣很想附和叫好,无奈他惜命,只能憋着,默默在心里摇旗呐喊。

  宁清被他这露骨的话语说得有些脸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害了臊:“你这脑袋里都是些什么,我们就是单纯的目光神情交汇,就是你单纯想多了。”

  费添一副显然不信的样子,悻悻道:“我看你们的目光不是单纯交汇,是恨不得替身交…”

  “胡闹!”宁清忙制止他往下说,一只不住颤抖的手指指着他,“心思龌龊!”

  另一当事人总算看够了大戏,轻拍宁清的肩膀,柔声道:“别气了。”

  随即转向费添,那声音霎时从阳春三月跳到朔风万里:“你再不收敛,我就把你扔下去。”

  田塍在车前听见,说道:“将军尽管扔,属下注意着,必定不让费公子绊了马。”

  费添:“…”

  魏尧的只言片语,让费添很受用,从始至终他都不曾怀疑魏尧做不出这种事,因此立即闭上嘴。

  后来他与林荣琢磨出个法子,每次上了马车,就眼观口口观鼻,默念心经,两日下来越发心静如水,看着魏尧与费添都有了点渡世化人的慈悲。

  到湟州时,城外已有人在迎接,领头的穿着官服,应该是湟州刺史。见魏尧他们下了车,他行礼道:“下官湟州刺史贺观,见过安国公。”

  人群之中,宁清一眼就看到了贺观身旁的男人,身着白衣,长发半束,举止从容不迫,年纪应该不小,但脸上却看不太出来,眉宇间蕴藏种文人的清贵,看着不像池中物。

  免礼起身后,贺观斜侧了身子,正巧介绍起身旁引起宁清注意的白衣男子:“容下官引荐,这位便是林家的家主林遂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