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被庶妹替嫁后>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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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姯舒甚少住在东府中, 泰半时间都挨着哥哥的西府后院睡下。

  端午那晚随父母亲用完晚膳,韩姯舒按照往日的习惯,落在哥哥半步后慢吞吞走着。

  几近是瞧不清楚月亮的天儿, 连星点都没几颗,她一向胆子小, 往韩祎跟前凑近了几步, 但是没敢说话。

  因为从下午起, 她其实也不大记得是什么时候,好像就是一转眼间, 哥哥的脸色就不好了。虽然常听旁人议论哥哥性子淡漠,但她见过他什么时候高兴, 什么时候生气, 哪怕是微不可查的变化, 也能感知。

  于是, 在沉默中,韩姯舒伸出试探的手手, 扯了下哥哥的袖子,“哥哥, 你不高兴吗?”

  韩祎拍了下她的脑袋,淡淡道:“没有, 只是累了。”

  但这样的借口, 韩姯舒听得许多, 父母亲不高兴的时候也爱跟她说只是累了,因此她自说自话道:“我知道你是不高兴,我原本以为你看见阿桃姐姐会高兴的, 所以写了请帖将姐姐请过来, 那早上你看见她的时候很高兴, 下午却突然不高兴,也是因为阿桃姐姐吗?”

  韩祎默然不语,直到韩姯舒的院子外,不远处是夏日池塘里的蛙鸣声,她耳朵动了动,抬起头,一脸认真:“其实我看见了。”

  韩祎拍拍她的脑袋,“看见什么?”

  韩姯舒遣散周遭的仆从,眼睛瞄了瞄,凑近后小声道:“哥哥是因为阿桃姐姐将荷包要回去才生气的吧?”

  “......”

  韩祎默了一瞬,将她推进院里,“早些睡,明日教琴的先生会过来。”

  她被推远,又自行挪回来,从袖中取出一物塞进他手中:“哥哥不要生气,阿桃姐姐若是做错了什么,可能是因为有什么不能说的缘由,就像姯舒从前不肯学琴,是因为教琴的女先生每日来府中都是为了瞧你,她不认真教琴,姯舒才肯认真学琴。”

  她仰头看着韩祎,“若是姐姐做了什么错事,想必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再者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哥哥何不给阿桃姐姐一次机会呢?”

  “好,知道了。”

  韩祎被一通碎碎念搅得额尖发疼,手捏着那一只四角尖尖的黍米棕,吩咐仆妇伺候郡主安睡。

  这样的月色在京都极少,云层厚厚埋着月弯,似是故意躲避一般。

  七宿打着灯笼从偏巷抄近道回去,夏日花木繁密,尚有几日不修剪,林立成荫,些许地方还需人矮身才勉强过去。

  七宿开道不成,近旁的侍卫抽出刀鞘,斩落蔓长的枝叶,一大片树干落地,听见暗色中一声轻微的猫叫。

  不等七宿反应过来,便看见一小团白色的毛茸茸从叶子里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杂草,两三步径直朝韩祎而去,绕着袖袍轻蹭,最后‘啪’倒在地上,翻起滚圆的肚皮,一双滴溜圆的眼睛望着众人,发出软绵绵的叫声。

  韩祎垂眸,淡淡瞧着地上那一团。

  “这是哪里来的小猫?”七宿看了一圈四周,仔细瞧了眼小猫白的不掺一丝白色的细软毛发,恍然道:“是小郡主养的那只波斯猫里生出的那一窝吧?就是那几只,前些个还给夫人看过,一个个顶漂亮。”

  他将灯笼放在地上,正要俯身将地上的小猫抱起来,却见一只手于他之前落下,小猫缩在手掌中,舒服的打着呼噜,还不忘在手心蹭了蹭,圆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的望着男人,眼尾微微勾起,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韩祎手指勾了勾小猫的下巴。

  七宿试探着,“奴才给小郡主送回去?”

  “不用。”

  男人一手摘下猫毛上沾着的杂草,用指尖梳理着,继而搂在怀中,小猫便舒展着身子,极不怕生的眯起眼睛。

  “留着吧。”

  七宿笑着凑上去:“世子捡着它,就是这小猫的福气,要不您一道赏它个名字。”

  韩祎抬眼看了看天上的云层厚蔽的月亮,低头轻轻拂过小猫的额尖,道:“叫桃子好了。”

  七宿默不作声捡起地上的灯笼,背过头去摸了摸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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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姑娘家做过最没规矩的事,怕是便是此时。

  一个将才与母亲闹了脾气,而另一个本应在府上学规矩与琴棋书画,好生在闺中待嫁。这会儿两人坐在马车中,而奔赴的方向便是洛安。

  上一回郁桃往洛安去还是好几年前,段家老祖宗仙去,说想看看长孙将来的媳妇。那时候小姑娘样的年岁,尚且懵懂无知,站在白发皑皑的老祖宗跟前,只是想起从前祖母去时的模样,跟着一众人伤心的落下泪。

  张锦菱看她一眼,丢了颗梅子过去,“想什么?还在为你世子夫人的位置操心呐?”

  “倒不是......”郁桃慢吞吞将梅子放进嘴里,“只是想起上一次到段家,是段岐生祖母仙去的时候。”

  张锦菱了然,那一回她自然知道,某人哭成一对儿肿包眼,好几天都没消下去。

  婆娑的树影从地上擦过,郁桃撑着下巴望向马车外,“其实当时要是我再聪明点儿,便能察觉郁苒与我说话的口气,看段岐生的眼神不大对劲。”

  “嗯?那时候不过才十二三岁吧?”

  “可不。”郁桃嚼着梅子,“那日只有我与母亲入了老夫人房内,郁苒在廊上候着,等我从房里哭着出来,她瞧见我便跟着哭了。”

  张锦菱满头疑惑,“站久了脚跟累着了?”

  郁桃笑了下,“她哭完后,说了句‘看见姐姐哭,我便忍不住,隔着这般远却觉得和里头的老夫人格外亲近,许是我想祖母了’。”

  “你知道吗?其实祖母生前最不爱郁苒这一套,时不时便会敲打一番,让她少把这些滑头用在我身上。”

  张锦菱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早先我就说过,有些事情也怨不得段岐生,但凡是个男人多少便会栽在郁苒身上,柔若无依,又能红袖添香,让人多怜悯。”

  郁桃龇着牙,阴森森的笑了下,“可不是呢......我去佛寺的那一晚,看见郁苒在我掌下哭出声,当即忍不住又扇过去一巴掌。”

  “以暴制柔,还是有用的。”

  “唉......”郁桃丧气的垂着头,“可如今她身怀有孕。”

  “最好不过,她为了肚中的孩子,也不敢不交代实话。”

  翘楚忽的掀开帘子,朝里头两位姑娘示意,“到地儿了。”

  郁桃与张锦菱齐齐收了声,在马车里理好妆面衣裳,方才施施然搭着丫鬟的手落了马车。

  她二人头顶幕篱站在马车前,见翘楚匆匆与门房通传的婆子说了几句,三两步迈下石阶,“姑娘,婆子说二姑娘不在府上,今日一大早到寺中祈福。”

  “什么山寺?”郁桃挑了要紧的问,“婆子可有说名字?”

  翘楚摇摇头,“不曾,这还是我递了一把碎银子才问出来的。”

  郁桃挑挑眉,“再给一把碎银子就是,让她说清楚。”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使婆子知无不言。其实段家门房的婆子算不得贪财之人,只是翘楚机灵会说话,一句比一句讨喜,银子搭的爽快,她便将知道的一并吐得干干净净。

  寺是南贤寺,里头供了观音,晚间不定那么早会归府,只因郁苒有孕在身,嘴巴挑的很,说要去怀向酒楼吃一味做得极地道的松鼠鱼。

  婆子听她们说是少夫人从前的闺中密友,顺带热切的给指了路,巷子出去往左走到尽头,外头修了小桥流水,远远听见水声的地儿就是怀向酒楼,少夫人最爱顶上的雅间。

  郁桃吩咐赶马的车夫,往此处去。

  洛安比之平阳城,更往南些,城中有怀向酒楼这般雅致的地头,还挺让人惊讶。像郁桃和张锦菱这般三句不离白的人,都能体会到其中三分雅意。

  堂倌儿肩上搭着块儿白巾子,领着她们往顶头的雅间去,一面攒着笑道:“小的瞧两位姑娘不似洛安人氏,今儿偏巧楼上有位客官定了座儿,赶不及过来,正好紧着给您用。”

  外头天色已淡,郁桃心不在焉听着堂倌儿说话,眼睛四处打量,顶楼不过五间雅室。

  上楼的空档,拾已旁敲侧击的问堂馆儿,“我们姑娘本是来洛安探亲访友,不巧人不在府上,得了信儿过来酒楼问一问。”

  堂馆儿心领神会,呵腰道:“不知姑娘是哪家府上的亲眷?”

  郁桃笑了下,说了两个字:“段家。”

  堂馆儿迟疑的片刻,她又道:“段家公子是我的妹夫,那位段家少夫人便是我的亲妹妹,郁苒的在何处?”

  张锦菱扯了下她的袖子,暗示她且收着些,莫要将人吓着了。

  这下,谁还看不出来其中的意思,何况段家这桩姻结的古怪,怕是两位姑娘寻亲是假,寻仇是真。

  他思忖间,一只成色极好的金钏递到跟前,只听那丫鬟道:“我们是私家事儿,闹不出什么阵仗,小哥只管在此处指指路,别的与你无关。”

  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堂馆儿收下金钏,往近处一雅间指了指,不待她们回头致谢,便仓皇而逃。两位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尤其那位戴着幕篱的,光是一把嗓子便让人酥软,谁能料得手段跟野匪一样,怪不得那些个喝了酒的公子惯爱说美人似刀。

  郁桃站在雅间外,手伸了好几回,却推不开门,要紧的时候心口子却慌乱的很。

  “你进不进?”张锦菱小声催促道,“不过是一个问题罢,你早些问了,我们回头还能再商量着看看如何应付韩世子。”

  经她一劝,郁桃咬了咬牙,一手锤开了门。

  着实没想到,这薄木镶桃花纸的门这般不禁用,她一手稍微使点劲儿竟然直接将门框推得松散晃动,而桃花纸破了一道大口子,张牙舞爪的敞开。

  屋内屋外,几人惶惶相对。

  郁苒瞧见她似见了鬼神,脸色煞白,语噎的半响说不出话。

  几个丫鬟一手护在她跟前,虎视眈眈的看着郁桃。

  张锦菱嘴角抽了抽,目不斜视悄声道:“让你开门,你破门做什么?”

  郁桃嘴唇动了动:“我这不想着拿出些气势来,先吓吓她。”

  好在是,效果到了。

  郁桃一个眼色,身后的丫鬟婆子挤开护在郁苒身前的丫鬟,动作利索到张锦菱都忍不住抱手啧啧惊叹。

  郁苒柔若无依的护着肚子,泪在眼中,嘴角显出三分厉色,“姐姐终于忍不住了吗?如今连我肚中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郁桃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兴致缺缺的垂首,卖力掏起香囊中的纸片儿。

  不等郁苒绝望的眼泪落下,正欲悲愤的再度开口,郁桃‘啪’一声将纸片拍在她面前的桌上,指着画上右侧的两个字问:“看看,你写的是什么东西。”

  郁苒瞧见那画,脸色又白的三分,却迫于她的威压之下,牙咬切齿道:“韩伟。”

  郁桃死死盯着郁苒的脸,像是能看出一个洞来。

  她又一掌拍上桌面,嫩白的指尖戳上那幅画,“那你画的这个丑东西到底是谁?”

  郁苒冷笑一声,“平阳城韩家二公子韩伟,姐姐连这个人都不认识了吗?”

  一瞬,郁桃的呼吸几近停滞,目前一阵眩晕的白光,她听见自己挣扎着开口,“你画的不是闫韩侯府世子吗?”

  角落里,郁苒嗤一声笑,看傻子似的看着她,语气嘲讽:“姐姐怕是魔愣了,连闫韩侯府世子的名讳都不记得了吗?”

  “是什么?”她不到黄泉誓不休,垂死挣扎。

  郁苒苍白的唇中吐出两字。

  “韩祎。”

  郁桃脑子霎时空白,天旋地转间,四遭都在眼中崩裂,她手拽着纸片,像一个溺水人挣扎无望,脱力的坐在地上。

  完了,谁能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