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被庶妹替嫁后>第五十九章

  好几日过去, 郑氏差不多已经忘却此事。

  晨起将用过早膳,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衫与郁桃坐在一处闲话。

  上回那位贵人来,给郑氏提了个醒儿, 闺阁女儿出嫁,虽不至于自己亲手做嫁衣, 但嫁衣送来如何都要依葫芦画瓢描个样子, 若是手上功夫太不成样子, 让别人婆子绣娘看见不成了笑话。

  于是,郁桃这些天看完账本, 剩下的时间便拿针线绣郑氏亲自给她描的花样。

  被捉来做女红,郁桃自然不情不愿, 顶针膈的手指发疼, 没多会儿起了个水泡。

  这般娇气, 看的郑氏连连叹气, 又心疼的很,拿了药膏给她抹上。

  “从前就叫你多练练, 如今临头磨枪,别人不快也光, 你呢?将自己手上磨出两个水泡来。”

  郁桃嘴中‘嘶嘶嘶’抽着气儿,娇声求饶:“阿娘可轻点儿, 这手指再遭罪真就废了。”

  郑氏瞪她一眼, “一张嘴里就说不出几句好话。”

  她们在屋里头说话, 廊庑上拾已拎了点心从小厨房过来,迎面和外院的婆子撞上。

  她护住食盒子,皱眉道:“夫人院中, 也风风火火的。”

  婆子呵腰赔笑, “冲撞了拾已姑娘, 婆子也是怕耽搁了,那送信的来人像是哪府上的管家,如今人还在门口候着。”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两封信。

  拾已不曾细看,从她手里接过,顺手掏出一粒碎银,“送信辛苦,拿去买茶吃。”

  婆子眼睛一亮,连声道:“唷,本是做下人应当做的,哪能收姑娘的赏。”

  她虽如此说,手却伸的极快。

  在婆子手快挨上时,拾已将手一合,只道:“你当是我的赏,却不知这是夫人的赏?”

  婆子愣了下,片刻反应过来,谄媚中露出几分慎重,“是是是,郁府是夫人当家做主,奴婢自然省得。”

  拾已点点头,跨进屋中,将婆子的话原原本本禀告郑氏。

  郁桃伸着手,任丫鬟往手指上裹纱布,漫不经心道:“什么管事?”

  郑氏将一封信放入抽匣,开了另外一只暗金色帖式。

  只是粗略扫过,她心下猛地一惊,一掌将帖子按在桌上。

  果不然,前两日正如她猜测那般,这位看似隐名埋姓的贵人,真是冲着她家阿桃而来。

  郑氏的动静惊了郁桃。她‘哎哟哎哟’叫着,让丫鬟轻点,不忘问郑氏:“哪里来的书信,把您给吓得。”

  郑氏没好气的看她一眼,愈发觉得手中的帖子过于沉重,半响捱出口气,像是想通了似的,自言自语道:“当真是傻人傻福,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说罢,郑氏让丫鬟匀笔墨,郑重回了一帖,吩咐钱妈妈亲自将帖子送出去。

  安排完,她转身进了内间,招来丫鬟伺候梳洗更衣。

  郁桃往钱妈妈的背影看去,又见郑氏进了内间。她想起被母亲丢在匣子中的信,便道:“那封信被您丢在抽屉里还未看呢。”

  郑氏的声音隔着屏风从里头不紧不慢的传出来,“那是你爹的家书,想来也不要紧了,晚些再看就是。”

  于此郁桃便更无兴致一览,懒洋洋仰在榻上,让拾已给自己的指头包的略微好看些。

  但不出片刻,郁桃被郑氏从清风轩中轰出来,只一句吩咐留给拾已‘将姑娘收拾的略微平头正脸些,莫让人瞧着就不稳实端庄。’

  郁桃莫名其妙的摸摸鼻尖,望着郎朗晴日,回想郑氏这般大阵仗,实在想不明白。

  拾已跟在后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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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头,不过晌午才过,又几架马车登门而来,浩浩荡荡的架势,惊得临近府邸的门房悄悄开了半扇门查看。

  郑氏在影壁前,远远望着马车上下来的人,杨氏携着郁苒,想是因为那位夫人尚且不知道段郁两家之事。

  她再往后看,看见那位夫人领着仆妇往后走,待马车帘子掀开,郑氏冷不丁暗自心惊,忙不迭往门外迎去。

  那形容古朴的雕栏马车上,头戴金丝窜宝玉攒额的老太太,扶着嬷嬷的手走下来,满头苍白的发丝整整齐齐拢在鬓边。

  这位老夫人,崇阳郡苏家如今最德高望重的长辈,宫中太后亲封的一品诰命,赐百阳夫人,想是官家夫人中无人不识得。

  郑氏心里跟兜了瓢水似的,晃晃悠悠,晓得这瓢水终究会洒出来,却知道何时会洒出来。

  她抵着气儿,瞧着面上不慌不乱的,藏住惊讶模样,蹲膝见礼:“.....苏老太君。”

  老太太带着几分天然的慈目,缓缓点头。

  苏老太君身侧的上前嬷嬷扶起郑氏,苏氏携住她的手,露出笑来,“郁夫人莫要见怪,原是我闫韩侯府慕名而来,又担心夫人因此而多虑。”

  这话说得客气,郑氏哪敢承下,只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倒是我愚钝,不曾认出韩国公夫人。”

  苏老太君笑道:“哪里是你愚钝,明明杞心没规没矩,这会儿又心忧将你们怠慢了,特意去信往崇阳郡请我,劳身多年不出门,如今为着晚辈之事倒是很值得走一遭。”

  郑氏愣了下,霎是没想到苏老太君打开天窗说亮话,半响才回过神,连忙侧身迎客入门:“苏老太君远道而来,郁府自是蓬荜生辉。”

  杨氏与郁苒二人落在后面,方才那样的场合没有机会说上话,这会儿子瞧见闫韩侯府郑重的态度,心里不由几分艳羡。

  “亲家母还真是好福气。”

  郑氏瞥她一眼,低声冷哼,“哪有亲家有福气,娘家嫂嫂竟是韩国公夫人。”

  杨氏讪笑道:“贵人一心如此,哪里是我能阻拦的呢?”

  郑氏眼不看她,往廊上去。

  杨氏转念一想,跟上去又道:“况且姐姐心如明镜,如何能不知道呢?”

  郑氏皱了皱眉,暗骂一声晦气,没有再理会她,偏头吩咐丫鬟去大姑娘院中看一看,可否收拾齐整了。

  一行人在厅堂入座,丫鬟看茶,案几上早早盛放着模样精致的点心。

  郑氏其实并不大明白韩国公夫人与苏老太太今日的来意,若只是相看,想必这一众人也太过大动干戈。

  因此,郑氏只笑着起话头,谦逊道:“府上粗茶淡点,还望苏老太君与国公夫人莫要嫌弃。”

  苏氏抿着茶,闻言一笑:“郁夫人客气话,这样的碧螺春哪里是粗茶呢?还有这点心,样样精致可人。”

  她看了苏老太君一眼,又是一笑,“我说句俗话,郁夫人莫要见怪,这贵府不光是点心精巧,就连郁家千金也都招人怜爱。”

  郑氏扶在木扶手上的指尖隐隐捏紧,面上不动声色,“国公夫人谬赞,是您看得起那皮猴儿。”

  苏老太君放下茶盏,接过嬷嬷手中的帕子慢慢擦了擦唇,缓声道:“不瞒郁夫人,老身此次前来,原是受我这侄女儿所托,让寻个平阳城周遭德高望重的长辈,替我那侄孙走一遭。但事在人为耳,诚心为上,于是老身便亲自走了这一遭,来替我侄孙儿诚心的求娶贵府千金。”

  郑氏听见这话入了耳,尤觉得格外不真实,一面心道自家姑娘哪里当的起韩国公府世子,一面又觉着,自家姑娘又哪里当不起?

  她这般想,一时不知说什么,干瘪瘪的只道出一句,“真是承蒙老太君与国公夫人看得起,我家那个......”

  苏夫人接了话,“郁夫人谦逊,孩子我是亲眼瞧见过的,生的好颜色不说,人也端庄大气温婉贤良,谁瞧见了不艳羡?”

  苏老太君继续道:“我那侄孙儿,今年二十余二,职拜朝中枢密都承旨,也算是英年俊才.....”

  听到此处,郑氏突有些坐不住,闫韩侯府世子又何止是英年俊才四个字可描的?

  苏氏似是瞧出她的不安,便道:“郁夫人莫要因此担忧,我此次前来自是诚心的,若是你觉得有何疑虑只管说便是。”

  郑氏沉吟片刻,“实是突然,老太君和国公夫人原谅则个,待我与良人商议.....”

  “这是自然。”苏氏点头道,“我已让国公爷路过通州,先去拜访郁大人。”

  国公爷.....去拜访郁大人...

  郑氏险些又坐不住,想起那封被丢进抽匣未来得及看的书信。起先她思忖着,若是国公府因门邸颇高,自视显贵因此而慢怠了自家姑娘,她必得义正言辞的拒了这门婚事。

  却从未想过,韩国公夫人竟然请来了苏老太君,光是这样的架势已经给足了诚意,更何况这般谦逊的口气,当真是少之又少见。

  苏老太君道:“商议是应当的,儿女终身大事,做父母的自然慎重。”

  “只是......”她喝了口茶,慢慢道:“并非老身自夸,三岁看老,祎儿也曾在老身膝下呆过一阵子,这个孩子定然值得托付。”

  郑氏心里‘哎唷’一声,道:“您严重了,我只是心忧着我家那孩子。”

  苏老太君一笑,“那自是子孙的福气与造化。”

  苏氏招来身后的嬷嬷,朝郑氏奉去一册子,“今日前来,正是为此事,还有些个薄礼。”

  郑氏不经意扫过册子上,足足三十样有余。

  这,,,,,来意昭然。

  “二是.....”苏氏又笑:“若是郁夫人方便,且等郁大人的消息,不防先让先生去合合两个孩子的八字,若是郁夫人这头肯了,那自是皆大欢喜,哪怕不成也算结成一段善缘。”

  话点到此处,郑氏自是明白,肯与不肯都在郁家,若是不成也无妨。

  苏氏这般为人,不由得让郑氏对她妥了几分心,不光是面面俱到,还是个善心人,又是这样的身份,崇阳郡苏家出来的人,规矩礼性自然没得说。

  她转头吩咐钱妈妈去院中取写了郁桃生辰八字的红帖,一面想起,应当先见一见韩家这位世子,便问,“说来笑话,久闻韩世子盛名,却不曾有机会一见。”

  苏氏了然一笑:“祎儿今日府衙事务耽搁了,等晚些,我自让他登门拜会郁夫人。”

  “劳烦世子辛苦来一趟。”

  郑氏心里才算落了稳实。

  .

  苏氏取走郁桃的八字红帖,顺便留下韩祎的八字,不忘问上一句,郁府拜的是哪处的先生?

  这算命先生,各处有各处的风俗,郑氏一向不大信这些,请的也是普化寺的大师。

  苏氏让她妥心,说这八字会快马送至司天监仔细查看。

  郑氏面上带着笑,心里却觉得这算不上什么好事。司天监是天子脚下的人,闫韩侯府与宫中的那层干系在,自然能一用,但若是说出对阿桃命格不利的话,岂不是一言定生死,与这韩世子尚且成不了婚便罢,以后又当如何?

  她还是担忧闫韩侯府权势如此,若阿桃过去,又怎么自处?

  闲话一阵,老太君有些咳嗽,苏氏瞧着时辰,且谈的差不多,便要离去。

  且那杨氏与郁苒二人,从临安往平阳城来回奔波,郑氏吩咐管事腾出郁苒从前的院子,供二人留宿。

  尔后,她亲自将客送上马车,在门檐下站了许久才返身回院中。

  管事来报,说杨氏与二小姐已安顿好,又另指了会做饭的厨子去那头。

  郑氏点点头,独自坐定片刻,从抽匣中拿出早晨未看的信。

  粗略扫过,通篇皆是在感叹阿桃这番造化,要她务必好生招待韩国公夫人,切莫意气用事。

  郑氏忍不住冷笑,当真是瞎了眼,未曾瞧出郁岁游这般阿谀奉承又鼠目寸光之人。

  钱妈妈自外头进来,手里捧着的正是闫韩家送来的礼单。

  与寻常官宦人家上门提亲别无二致,只是瞧过东西,才发现送来的都是上上层。

  诸如那颗珊瑚礁宝,瞧着不甚大,从正面看才看出一个吉字,难得用心。

  “都放在外库房吧。”

  郑氏亲自一一清点入库,又亲眼看着钱妈妈上锁。

  她立在一旁,心里叹气,如今八字没有一撇,指不定还要退回去的。

  哪怕是闫韩家呢?若是韩世子本人金玉其外,她也不会将这门婚事应下。

  思及此,回院中,郑氏立刻沓纸匀墨,给京中的大哥去了一封书信。

  夏日里天黑的晚,忙乎一下午,晚膳之后,郑氏才有闲暇坐在榻上喘口气。

  蔫儿热的天,晚间的风带着点凉意,郑氏靠在软枕上渐渐阖眼。

  约莫晚灯的烛火被点亮,天儿已然全暗。

  钱妈妈盯着院里的小丫鬟将花草往廊庑上移挪,扭头看见管事匆匆过来。

  “钱妈妈。”

  管事放轻脚步,小声道:“前院来了位客人,说是闫韩家晚辈,前来拜会夫人。”

  钱妈妈点点头,喊他好生招待着,便进屋去唤夫人。

  郑氏睡眠不算浅,听见钱妈妈附耳说那韩世子来了,从榻上起身。

  透过窗纱往外看,廊庑已然亮了雕花灯笼。

  她坐在妆梳台子前,问:“是何时辰了?”

  钱妈妈回:“戌时正点。”

  郑氏有几分诧异,边往外去边道:“这般晚了,那韩世子才过来?”

  “正是呢,章管事得了信就来禀报,并不曾耽搁。”

  于是,郑氏脚下便快了些,走到宴客的厅堂外方才放慢脚步。

  厅堂内燃了四五盏落地罩灯,山水画描绘的插屏宝座隐隐遮住内里。

  郑氏从间隙中能瞧见里头的年轻人,只是一个背影,似松柏挺拔修长,长身玉立。

  听见脚步声,年轻人转过身,等看清来人,不慌不忙的揖下一礼。

  “晚辈来迟,叨扰了郁夫人。”

  郑氏只是一眼,心里流露出惊艳,那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到此人身上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如此身份,年纪轻轻官居三品,又是枢密院那样的位置。

  郑氏未出声,也不见韩祎半分浮躁不安。

  她颇为感慨,招呼道:“哪里是叨扰,倒是劳烦世子朝政忙碌,还要跑这一趟,快些坐吧。”

  韩祎待郑氏落座,方才坐下,恭敬道:“本是晚辈应尽之意。”

  郑氏含笑点头,饮两口茶后,慢慢开口:“世子是聪明人,又是能者,今日令慈登门,属实在郁家意料之外。不过,我有一事还要请世子解惑。”

  韩祎:“郁夫人请讲。”

  郑氏叹口气,道:“阿桃自幼无拘无束生在府中,是个天真率直的性子,没经过什么磋磨。我打心眼里明白这个孩子,作为娘亲唯一的心愿便是她觅得一如意郎君,不求闻达富贵,只望诚挚真心的待她,敬她。令慈登门虽说是突然,但必然是因为世子的缘故,阿桃虽是我女儿,但以我之眼自然知道,这门婚事着实是郁家高攀,世子今日求娶,不论为何,我都想听个缘由。”

  她话声落,厅堂中只剩下火苗噗呲摇曳的声响。

  郑氏眼落在右首这位年轻的世子身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

  年轻人并未立刻回答,手在茶杯上摩挲着,半响微笑:“若问晚辈缘由,祎细想一番,却说不出为何。”

  郑氏不由得定睛,面上不露,笑问:“世子是何意思?”

  韩祎缓道,“晚辈曾听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约莫正是如此。世人多浑浊,令媛与家妹相见如故,祎可见其天真率直,难掩金玉之质,足以令晚辈倾慕。”

  郑氏饮一口茶,却说:“闫韩侯府世子声名在外,怕是这世子夫人,也不是区区一个郁家阿桃担的起。”

  韩祎微微一笑,目光淡然:“依晚辈所言,她担得起。”

  青年生得一副谪仙似的好相貌,骨相端正饱满,眸如澄湖静淀,身居下首,也遮不住浑身的气度。

  郑氏瞧他片响,默然道:“得世子这一句话,我且安了这份心。”

  韩祎起身,拱手一揖:“祎定不负夫人所托。”

  案几上的茶碗冒着腾腾热气,郑氏握着它,却似毫无感觉一般,许久抬头笑道:“说了这么久的话,耽搁世子归府,怕是国公夫人要担心了。”

  韩祎从善如流:“天色益晚,晚辈便不耽搁,改日再来拜访。”

  “钱妈妈,送世子出府。”

  郑氏定坐在椅子上,眼瞧着人影走出中廊,撑着扶手想站起身,才发现腰身酸痛的厉害。

  夜色无边,星点子倒亮的很,在灯下隔着窗纱也看的清楚。

  丫鬟使罩子去捉绕灯的灰蛾子,郑氏听见那‘啪啪’的声音,却觉得心烦意燥。

  她阖眼撑着额头,挥手让屋中的仆奴都下去。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钱妈妈从廊庑进来,瞧见屋中侍婢都不在,转进座屏,晃眼瞧见坐在上首的夫人,人似比前两日都要憔悴许多。

  钱妈妈心里一番触动,想起方才在外头所见,低声道:“夫人,奴婢将才送韩世子到影壁处,瞧见了二小姐身边的丫鬟,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主意。”

  郑氏一动不动,淡淡道:“将那鬼鬼祟祟的丫鬟堵上嘴,关进柴房。”

  钱妈妈应是,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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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妈妈一行人走的是郁府偏门。

  守门的婆子靠在半开的门边打瞌睡,牵马的小厮迟迟未来。

  七宿看了眼天色,朝钱妈妈客气笑道:“劳妈妈走一趟,我与世子候在此处便罢,您快回去复命罢。”

  钱妈妈隐隐瞧见小厮牵马走近,便说了几句客气话,返身往前院去。

  因是从府衙赶来,两人不过两匹快马。

  七宿跟在世子后一步,正欲翻身上马,忽然听见一道声音。

  他转头,看见一个脸生的丫鬟立在门檐下。

  丫鬟笑容殷切,像是极为熟悉道:“扰了七宿哥哥,咱们姑娘想见世子一面。”

  七宿眯起眼睛打量来人,复看了好几回,也想起在郁家小姐身边见过这位丫鬟。

  他正要开口,却见丫鬟又是一笑,“您不识得奴婢,我确是远远瞧过您两回,咱们姑娘只是同世子说两句话,耽搁久了怕是.....”

  婆子虽在远处酣睡,保不准什么时候便会醒来。

  七宿来不及细思,从窄门出去,低声道:“郁家小姐请您过去说两句话。”

  韩祎掂着马鞭,淡声道:“何人同你说的?”

  七宿挠挠下巴如实道:“这倒是奇怪,是个脸生的丫鬟。”

  不过这郁家小姐向来不像寻常大家闺秀,如此倒也说得通。

  韩祎慢慢折起马鞭,并未多言语,返身入了窄门。

  七宿左右看看,动作颇为鬼鬼祟祟的跟在后头。

  若是他没跟进来便也罢,跟进来才要人命。

  这晚上天色如何黑,是个明眼人也瞧得出来,那站在门檐下的姑娘,哪里是郁家大小姐?

  腹前裙幅里藏不住的弧度,又生的清秀娇弱的模样,七宿脑瓜子转了转,依稀记起郁家有位庶出的二小姐,像是嫁给了临安段家长子.

  他心里一咯噔......

  郁苒瞧着眼前的男子,满心满腹突然都被涌上的嫉妒不平所淹没。

  好几日前,她从婆母口中听闻此事,只觉得荒谬。

  郁桃?

  郁桃凭什么能嫁得闫韩侯府?

  难道真的要她俯首帖耳,称郁桃一声世子夫人?

  郁苒目眦尽裂,在屋中摔碎了两盏茶杯,盛怒之际,却突然想起好些日子前,郁桃捏了一个纸片来寻她的疯言疯语。

  她突然静下来,细细深思,唇边勾起一抹笑。

  许是,郁桃这般韩世子尚且不知道吧......

  望着跟前谪仙般的男子,闫韩世子,正如外界所传那般,郁苒不甘心的在袖中悄悄捏紧了一双手。

  她露出娇柔的笑容,轻声道:“世子恕奴家冒昧,原本男女大防,不该在此拦住世子,只是......”

  渺渺灯火下,一双盈盈水眸显得尤为可怜,郁然似是极难言语,咬了咬唇,许久才叹出一口气,道:“我与姐姐虽非一母,但从小情谊深厚”

  她暗暗观察着韩祎的神色,只见他看着她,虽未出声,却是细听着的样子。

  郁苒微微皱着眉,手捧着心口,满脸愁绪:“奴家有一事,藏在心中许久,不知当不当与世子讲,,阿苒夜不能寐,想了许久,实在不忍心看着姐姐犯错,因此而欺骗世子......”

  韩祎打断她:“但讲。”

  郁苒从袖中掏出一物展开,“彼时,阿苒曾见过姐姐有一画,不知世子可否见过,此画上写了‘韩伟’二字。”

  她语气凄然道,“长姐打小识字不佳,这韩伟定然是平阳城韩家,与世子名讳相近。但以世子尊贵之躯,姐姐若是因此将世子认作了韩家那位,因此渊源与世子相识.......”

  说罢,她用手帕擦拭眼泪,矮身福礼,“姐姐无心犯错,奴家恳求世子切莫因此责怪姐姐,也切莫因此对姐姐生了嫌隙。”

  郁苒低着头,却未听见韩世子震怒的反应,许久她抬头。

  男人神色淡淡扫过她,像是看这院中一株不起眼的花草,或是一支房梁柱子一般,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转身离去。

  指甲深深的抠进她的手心,她咬碎一口牙,心有不甘的唤住一身灰布衫子的下人。

  七宿转过身,“段夫人还有何事?“

  郁苒尤有几分希冀。

  七宿皮笑肉不笑:”段夫人,你要知道,郁姑娘是个善心人,咱们世子可不是。”

  说完,他露出几分嫌恶,瞥了眼她隆起的小腹,随即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苏老太君:苏氏(韩国公夫人)的伯娘(苏氏父亲兄弟的妻子)

  太皇太后:苏氏父亲的姊妹

  段家去逝的老夫人:苏氏父亲的庶妹。

  补上了,买了的宝子不会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