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晋王与鞑靼盟二十万盟军包围京城，陆湛为主帅，各门守将出城迎敌。
乾清宫，成德帝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奏折，李贵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皇上，有军报。”
成德帝也正担忧此事，闻言道，“前面如何了，快说。”
李贵笑呵呵地拱手，“皇上莫急，是好消息。陆帅统领有方，九门各守将英勇杀敌，击鼓三次，盟军被打得节节败退。特别是武状元沈清，他率领的火铳军埋伏在巷道两侧，歼灭敌军一万多人，鞑靼西部世子被他当场击毙。”
“好！”隆康帝兴奋得拍了一声桌案，“陆大人果然志勇超群，算无遗策。沈小大人少年英雄，大周之幸啊！”
李贵拱着手，面带犹豫，成德帝知他还有话说，道，“公公但说无妨。”
“仇将军所守的西直门敌军数量庞大，不容乐观。”
隆康帝起身，双手复背。
西直门正对盟军进攻方向，仇万里亲自请求要坚守此门，他身经百战，尚且如此，若是换了旁人，恐怕城门早已被攻破。
沉吟了片刻，成德帝道，“仇将军可有家人同来京城？”
“并无，将军20年隐居山林，并未娶妻生子，老家也什么人了，如今是孑然一身。”
“终究是大周负了他。”成德帝感慨道，“太皇太后那边如何？”
他早年听过太皇太后和仇万里的旧事，这也是先帝忌惮仇万里的原因。
李贵道，“她老人家并无表示，也没召见，只让人给仇将军抄了保平安的经书，供奉佛前。”
宫里的女人都不容易，太皇太后智略过人，传奇一生，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
成德帝点点头， “景王可安排好了？”
“都已安排妥当，击退大军后，便送至凤阳高墙，皇上尽可放心。”李贵一边回话，一边嘘着成德帝脸色，少年皇帝英俊不凡，心怀仁慈，大周在经历几代荒唐皇帝后，总算迎来一位正常的君主。
*
三日后，盟军主要兵力集中西直门，两军从日出打到日落，大周损失惨重，有两个副将退至城墙下，请求开城门，被仇万里当场斩杀。
他年过六十，满头花白，站在城门口，一杆带血的**立在身侧，“还有想入城的吗？除非从我仇万里的尸体上踩过去！”
有几个胆子大的嚷道，“将军，不是我们不守城，敌军实在太多了。与其在这等死，不如入城躲避。”
仇万里冷笑，“尔等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却不知城门一旦打开，后果不堪设想。死了我们几个算什么，只要京师在，天子在，大周就在。今日便是我等守卫大周，守卫天子之日，你们却想退？对得起你们的俸禄吗？对得起大周的百姓吗？别忘了，城里也有你们的妻儿父母，若是城门破了，他们就是被屠杀被糟蹋的命运，你们堂堂七尺男儿，何脸面面对他们？”
几人被说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敌人喊杀声传来，发起了又一轮攻击。仇万里**掷地有声，“不怕死的随我来，我们来守卫京师！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喊声阵阵，仇万里第一个冲进蒙古军里，**化成绝美圆弧，周遭的蒙古兵被气势杀得人仰马翻。
后面的人跟在他身后，斗志昂扬，杀红了眼。
战斗持续到天黑，终于等来周围两门的救援。然，仇万里满身都是伤口，他捂住腹腔的剑孔，鲜血又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
“师傅！你挺住，军医马上到！”沈清跪地，抱住仇万里依旧挺得笔直的上半身。
仇万里咳了一口血，抓住沈清的手，“清儿，师傅不行了。”
“师傅，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
仇万里咧着嘴，鲜血染红了他的牙齿，“傻孩子，你从来不说谎，别骗师傅了。战死沙场是师傅的归宿，师傅这一生，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你，师傅没帮你找到家人，师傅应该把你带到江南，如果你长在北地，你的家人会不会早就找到你了？咳咳。”仇万里说着又咳了一口血出来。
“师傅，你不要自责，清儿从没怪过你。”
仇万里又笑了一下，“清儿是个好孩子。替师傅把这个……”说着往怀里摸去，满是鲜血的大手掏出一方雪白的绢帕，按到沈清手里，“把……这个交给……太皇太后。师傅年轻时喜欢过一个人，后来错过了，用后半生弥补。师傅这一生只有一个执念，不是家国天下，不是效忠皇帝，只是想给她留一个海清河宴、国泰民安的大周……咳咳咳……”
“师傅，您快别说了，您做到了，您谁都不欠！师傅您半生孤苦，值得吗？”
仇万里握着沈清的手，眼神略过他，落在他头顶上方的满天星子，“遇见她，与她相知相念，师傅从未觉得孤苦……咳咳，清儿，一定要交给她，别丢了……”
*
皇城内一处荒凉的宫殿。
“大胆奴婢，就给朕吃这些残羹冷炙？”景王抬手掀翻了桌案。
小太监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意，闻言甩了下拂尘，“景王，该醒醒了，如今大周的主人是成德帝，您呢，等战事歇了就要被送回凤阳老家。劝您还是好好吃饭，否则这一路都够您受的！”
景王突然站起身，“你说什么？他们要送朕回凤阳，他们敢？”
小太监撇着嘴，“皇上仁慈，保你一条命才让你回老家。若是碰上心狠手辣的，您早断气了，还能在这吃香喝辣？劝您多吃几口，路上连残羹冷炙都无。”
小太监说完甩着拂尘就走了，宫门又被重新合上，景王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他饿得要死，可这些奴婢压根不把他当人。
他蹲下身，伸手去捡滚到塌边的馒头。
这时宫门打开，晨曦照射进来，景王眯着眼睛。
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夏太后迈过门槛，景王如见到救星一般，跪行至她脚边，仰着头祈求，“母后，快救救儿臣，他们要把儿臣送到凤阳，儿臣不想离开京城。”
景王知晓，他母妃被囚禁，只剩夏太后能救他。夏太后整日吃斋念佛，贤名在外，一定会救他的。
有太监搬来一把椅子，夏太后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慈爱。
她手里依旧握着刻有十八罗汉的佛串，此时正一颗一颗捻过，这个动作做了六年，即便不用眼瞧着，她也做得驾轻就熟。
她端详着景王，如今的景王再无往日的飞扬跋扈，吊儿郎当。他发髻凌乱，面色憔悴，一眼就能看出眼底的慌乱。
“你以为，哀家今日是来救你的？”她问，语气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景王茫然，“母后仁慈，这个时候也只有母后记挂儿臣，母后不是来救儿臣的，那是为何？”
夏太后突然笑了，她那张了无生趣的脸上突然有了几分鲜活。
“哀家高兴啊！你母妃昨夜引咎自戕，害死我儿的人，只剩下你了。”
母妃自戕？
怎么可能？
景王了解卢婧妃，他母妃机关算尽想让他登上皇位，就算棋差一招也肯定想着东山再起，怎么可能会自杀？
“你杀了我母妃？你个毒妇！”景王反应过来，夏太后是来取他性命的，吓得后退。
夏太后也不恼，笑意更浓，“除去你们母子很废一番周章。”
“不，这不是真的，在信里你说支持本王。”景王越说越心虚，许多画面浮现眼前。他之前没有现在这样嚣张跋扈，是夏太后背后给他们母子撑腰，他才成今天这样子。
夏太后意味深长地笑了，“想明白了？哀家不那么说，你又怎会得意忘形，进而逼宫？怎么到如今这种万劫不复的地步？景王，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们害死庄敬太子之时，可曾想过哀家的感受？”
裴贵妃和卢婧妃联合外臣，污蔑她父亲夏首辅图谋不轨，欲拥立太子弑父夺位。
太子被毒死，夏家满门抄斩，女子流入教坊司，夏家女子不堪受辱，全部自缢身亡。
剩下她孤零零地在宫中举目无亲，隆康帝依旧让她高居后位，说是罪不及女眷，她又向来贤良淑德，堪称国母典范。
她在后宫受尽白眼，忍辱负重苟活六年，如今终于替夏家报了仇。
景王仍不死心，“太后，那些都是我母妃和裴贵妃联手做的，与本王无关，本王当年还是个孩子啊，母后你放过我！”
夏太后站起身，“我儿当年也是孩子，谁又能可怜过他？””
“母后！”
夏太后摆了摆手，“景王已有悔意，你们痛快些！”
两个太监手持白绫俯身上前，景王怒目圆睁，“毒妇，本王是大周皇子，你敢处死皇子？”
夏皇后本已迈步欲离开，闻言徐徐转身，吩咐道，“记着回禀皇上，就说景王自知弑父罪孽深重，上吊自裁了，还有看在他叫我母后的份上，他死后给他重新束发穿衣，乱糟糟的样子有失体统！”
“是！”两个太监不再犹豫，先用帕子堵了景王的嘴，景王几日为吃饭，只挣扎两下便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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