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替嫁宠妃>第101章 圆满 魂牵梦萦,终成缱绻。

  晚饭用毕, 夜色已降。

  徐曜给陆恪寻了郎中来医治,又命人看管好自投罗网的周希远,将此行受伤的部下都安顿好, 才来院外求见谢珽, 将事情尽数汇报。谢珽知他辛苦,命刺史好生照看, 暂且另调侍卫守在官驿外,让徐曜歇息几日。

  而后仍回屋中, 换衣沐浴。

  夜已深, 烛火照得满屋亮如白昼。

  阿嫣已命人备足热水, 连同要给他换的药膏、细布等物尽数备齐。见谢珽进来, 便帮他宽衣。

  干净的外裳解去,里面玉白中衣上的血迹已然干涸, 瞧着只觉触目惊心。冬日里天寒地冻,他疾驰赶路,即便偶尔歇息也是和衣而睡, 只在早晚换点药膏,连包扎都颇敷衍。到这会儿, 渗出的药膏混了血色, 令周遭的布料有点发硬。

  阿嫣小心脱去, 到了贴身里衣, 果然见衣料与软布黏在一处。

  换成谢珽, 怕是会猛力扯开, 牵动伤口。

  阿嫣却怎么舍得?

  也没打算再用这身里衣, 只拿小银剪将伤口周围的单独旋出来,将衣裳褪了丢开。

  男人背脊尽露,斑驳伤痕随之入目。

  阿嫣知道他身上有许多旧伤, 都是早年率军征战,在沙场上留下的。有些早已痊愈,不见半点踪迹,有些则留下或轻或重的伤疤,印刻彼时命悬一线的经历。

  她嫁进去后,谢珽身上也曾添过新伤,譬如元夕那夜的偷袭,譬如进京途中的围杀。

  那些伤却早已痊愈。

  在春波苑里厮磨的那些夜晚,她的手指也曾一寸寸拂过他后背,将每一处伤疤都记得清晰分明,亦为之心疼。

  而此刻,他身上又布了许多伤痕。

  比起细长的毒针、薄锐的刀痕,铁箭射进脊背,箭簇被拔除时,总要带得周遭皮肉外翻,瞧着怵目惊心。而谢珽先是应敌脱身、诱捕周希远,后又疾驰赶路,到官驿与她相聚,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每次都是让人粗略洒些药粉,清理得并不仔细。

  此刻数处伤痕入目,情状可想而知。

  阿嫣指尖轻颤,怕弄疼了谢珽,竭力克制着不去想他中箭、拔箭时的疼痛,拿潮湿的软布轻轻擦干净伤口。而后洒了药粉,抹上药膏,拿叠好的软布轻轻遮住,再绕过腰身缠好。她的动作极轻,也一直没说话,只是眼圈愈来愈红,鼻头亦泛酸起来。

  谢珽原本盘膝而坐,任由她摆弄,良久没听见她说话,却觉呼吸有异,不由回头瞥她,温声道:“怎么了?”

  “这些伤……”阿嫣低声,带着鼻音。

  这模样,倒像是快哭了。

  谢珽也知道背上不甚好看,让她心疼了,便故作轻松的宽慰,“皮肉伤罢了,养养便可。只要箭头没煨毒,别的都好说——”话音未落,忽觉后背一暖,是阿嫣忽然张怀抱住了他。

  竭力放轻的拥抱,像是怕触到伤口。

  她将脸贴在他的肩膀。

  浴房暖热,她的脸也柔软温暖,肌肤相贴时,一滴泪也随之滚落,从他的肩膀徐徐滑落胸膛。

  “其实夫君可以不必亲自来。”

  低软的声音,夹杂几分克制着的啜泣,响在他耳边。阿嫣没想到谢珽所谓的不妨事,竟是这般血肉外翻的重伤,想起关隘外兜头罩下的箭雨时,仍觉心有余悸。

  双手被他握住,男人脊背微僵。

  阿嫣拿脸颊轻蹭他脖颈,逃命途中克制积压的情绪,在此时泛上心头。她的眼眶愈发酸热,连声音都带了喑哑,“我当时想,以你的才智,得了消息后必定能猜到我会去哪里。我也知道,你不会放任我流落在外,定会派人来救,或许还会拿我当时的衣饰当线索。”

  “我相信你定能救我脱困,却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欢喜。”

  视线在水雾中迷蒙,她的唇角轻轻勾起。温热的泪珠尽数落在他身上,蜿蜒过贲张的胸,渐而打湿胸口。

  阿嫣亲他脖颈,心头随之泛酸。

  “自打祖父过世之后,就没谁偏疼过我了。从小,祖母最爱的是堂姐,母亲最看重的是兄长,父亲又忙于公事,甚少能照顾到我。家里若有了争执,母亲也从不维护我。若碰见极麻烦的事,两相权衡,恐怕我也是被舍弃的那个。”

  就像那场替嫁,谁心里都有小算盘,就连犯错的楚嫱都有人维护,却没谁真心为她打算。

  就像最初的婚约,乔怀远满口深情重意,终也抵不过吉相所许的前程。

  阿嫣从未奢望被谁偏疼。

  更没想过,在轻重悬殊的利弊跟前,会有人坚定的站到她这边,不问得失。

  流落剑南的途中,她盼着谢珽能派人救她脱困,冷静细思时却也知道,在河东所有人的眼中,比起谢珽的安危,她这个王妃其实无关紧要。毕竟,谢珽身上背负着的是整个河东的前程,是万千兵将的托付与期望,容不得半分闪失。

  若不是司裕凑巧现身帮忙,鹰愁关外的箭雨便极难抵挡,后面的路必定也是九死一生。

  这趟营救有多凶险,谢珽不会不知。

  他却还是来了。

  暖意汹涌漫上心间,阿嫣清楚这选择里的分量和心意,低声道:“谢谢你来救我。”

  轻柔的言语,掺杂几分欢喜。

  谢珽却觉得心疼之极。

  他转过身,将她拥进怀里,指腹拭去泪珠时,温柔的声音如同轻哄,“我说过的,会护着你。”

  拿命去换都在所不惜。

  烛光摇曳的浴房里,阿嫣眼泪落得更凶了。

  谢珽凑过去,将泪珠吻在唇上,尝到咸涩的味道。他索性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坐着,惯常冷硬的眉眼间,已尽是呵宠温柔,“那些人偏心是因目光短浅,有眼无珠,不知道咱们阿嫣有多好。你瞧,祖父不就最疼你么。他的高远襟怀,可是世人皆知的。”

  这祖父,自然是说先太师了。

  从前的谢珽深恨永徽帝,对沾了皇家光彩的楚家也有抵触之心。如今,因着怀里的阿嫣,他对先太师却是满心感激,“很小的时候,有祖父疼你。如今祖父不在,就换我来疼你。从四五岁到出阁,中间受了十年的委屈,往后几十年,我都给你宠回来。”

  “不哭了,好不好?”

  极肉麻的话,他说得却颇认真。

  阿嫣破涕而笑,低声道:“谁委屈了。我就是觉得……”她的手落在谢珽脸颊,指腹摩挲眉骨,泪光盈盈中勾起甜软的笑,“嫁给你,真好。”

  谢珽一笑,将她揉在怀里抱紧。

  片刻后,便听她又道:“往后不许这样冒险了。这些伤疤,每一道都看着心疼。”

  “好,都听你的。”谢珽蹭她发髻,温声道。

  ……

  从浴房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久别的思念如山似海,拥抱化为唇舌纠缠,绵密的吻道尽相思,肆意的攫取令阿嫣脸颊红透。不过毕竟伤势未愈,谢珽将阿嫣抱上床榻,困在怀里扯落帘帐时,背后伤得最重的那处伤口悄然崩裂,渗出些许血迹。

  阿嫣心疼坏了。

  谢珽毕竟连日奔波得疲惫,没敢再胡作非为。

  翌日便让徐曜寻了更管用的药膏。

  而后带着阿嫣去看周希远。

  ——耀武扬威去的。

  岷州城防守得十分严密,周希远被擒来后也未投入牢中,只在官驿里单独辟出个密室关押,等谢珽回魏州时,便可一道带走作为人质。徐曜昨晚就让人写了书信送往锦城,欲让周守素亲自来岷州和谈,这会儿众人休整,难得的闲适。

  阿嫣在剑南的那几日,也曾尝过周希远傲然轻蔑的态度,后来双方交手,谢珽负伤,更曾仇怨。

  如今反客为主,再无需收敛。

  谢珽甚至未动用刑具,夫妻俩只是往门口一站,周希远瞧见毫发无损的阿嫣和龙骧虎步的谢珽,便已悔得肠子都快烂了,脸色更是铁青。得知谢珽已递信于周守素,欲以他为质,让剑南束手听令,差点给气死过去。

  可惜身体太好,不至于轻易断气。

  若想寻死,就更不可能了。

  谢珽做着两手打算,若周守素肯为长子而俯首称臣,便留着周希远性命当人质;若周守素不念亲情,没了人质的价值,便可从周希远嘴里严刑审问剑南的布防等事。这样要紧的棋子,自然是要好生吊着性命的。

  周希远孤身被缚,只能气得干瞪眼。

  谢珽则命人备了斗篷马匹,趁着信使前往剑南,周守素尚未来谈的间隙,待阿嫣赏玩岷州雪景。

  这日晚间,刺史设了场晚宴。

  是谢珽点了头的,名为接风洗尘,实则是谢珽犒劳这趟随他在剑南出生入死的部下们。

  陆恪重伤,尚且不能挪动,只能在屋里将养。

  旁人的伤陆续恢复,对着满桌佳肴,在官驿后面的园子里观舞饮酒。

  谢珽与阿嫣端坐在上首。

  擒到周希远之后,谢珽便已想好了在外如何交代阿嫣的这场剑南之行,这会儿便无需金屋藏娇,连屏风都无需多设,只坦然并肩,与她一道用宴观舞。岷州与魏州相距千里之遥,风土人情不大相同,物产饮食也别具风味。且因地方偏僻些,在京城等地也不多见。

  此刻菜肴列于长案,琳琅满目。

  阿嫣从前甚少碰到这一带的饮食味道,如今头回尝到许多菜式,味道口感独特,倒是别具一格。

  遂欢喜品尝,亦敬众人劳苦。

  只不过谢珽在外素来威冷,哪怕是庆功宴这样的场合,他穿一身玄色锦衣,腰缠蹀躞坐在那里时,触目冷硬威仪。

  众人不敢造次,喝得颇为收敛。

  阿嫣自然瞧得出来,待酒过三巡时,便暗中戳了戳咫尺距离的谢珽。

  谢珽会意,旋即站起身,只说他今日有些乏累了,欲与王妃先回客舍歇息,让众人自管热闹喝酒,不醉不归。

  而后携妻飘然而去。

  众人恭敬相送,刺史还欲送他回房,被徐曜极有眼色的拦住,而后重提酒坛,将细致酒杯换成大碗,开怀畅饮。

  月光下,谢珽亦醉意微醺。

  这地方虽比邻剑南,终归还是陇右的地界,民风比之别处稍为彪悍,也最爱喝烈酒。譬如今晚,除了给王妃单独备了绵软香醇的果酒,旁人所饮的,都是州府里藏了好多年的珍品烈酒,喝起来痛快得很,劲儿也不小。

  好在谢珽酒量不浅,被敬酒后半壶入腹,醉意刚好微醺。

  腊月岁深,风吹得刺骨。

  他将阿嫣裹在宽敞的斗篷里,踩着昏黄的灯笼光芒回到住处,里头灯火通明,炭盆稍暖。

  仆妇褪去,谢珽反手掩上了屋门。

  阿嫣以王妃之尊赴宴,也被敬了不少酒,虽说都是果酿的,到底也不是甜汁儿,这会儿双颊微红,眸色微微迷离。

  “夫君在外面,当真是名声凶悍。”

  她解了大氅丢在旁边,笑吟吟睇向谢珽,不无打趣的道:“我刚来的时候,他就拿了好些玫瑰香露给我沐浴,器物陈设无不精美,又奉上许多首饰,做派比在府里还奢侈,实在不像旁人说得穷乡僻壤。今日才知,是从前给郑獬跑过腿,怕夫君清算旧账呢。”

  郑獬那些偷鸡摸狗的作为,如今想来已颇遥远。

  谢珽解衣斟茶,答得漫不经心,“此人虽汲营了些,拿来当一州刺史,本事却还行。”

  说着话,举杯欲饮。

  还没送到唇边,就见阿嫣坐在桌畔,仰着脑袋眼巴巴看他,遂中途改道,躬身送到她唇边道:“渴了?”

  “嗯。”阿嫣就着他的手喝尽。

  谢珽含笑,“不如再喝两杯?他孝敬了好几坛,都还没开封。”

  “才不!”阿嫣赶紧摇头,烛光映照下脸颊更红了,“母亲说,掺着喝酒更容易醉。何况,方才夫君喝的酒,我闻着都觉得烈。你瞧徐曜他们,都有人喝出汗来了。”因觉得屋中甚热,又起身往里面走,欲宽衣沐浴。

  谢珽跟在后面,给她讲解,“有些地方苦寒,喝烈酒能暖身。”

  “是么?我试试。”

  阿嫣回过神,随手便摸向她额头,果然觉得额头微烫,半点不像是刚从冷冽寒风里走来的人。

  指尖再挪,脸颊也热乎乎的。

  她笑而颔首,才说了句“果真不假”,手指便被谢珽握住了。男人酒意微醺,脸上也染了稍许醉红,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攫住她,早已不复惯常的清冷,反倒似藏了火苗,低声道:“给我宽衣呀,太热了。”

  明明是寻常至极的事情,却因微哑的声音和诱哄般的语气,平白勾出暧昧。

  阿嫣陷在他的目光里,那点酒意也从耳梢蔓延到了眼角。

  “你先松开手呀。”

  长睫微垂,潮湿软嫩的唇悄然牵起,她嫩白的耳尖被酒意熏热,如同染了淡淡胭脂。

  谢珽果然松了手,张开双臂。

  阿嫣遂为他解去蹀躞,放在旁边的高几上,又埋首去解盘扣,欲将外裳脱去,让他换上寝衣去沐浴。

  还没解开两颗,便觉耳畔忽而一热。

  细碎的鬓发被拨开,谢珽的唇不知是何时凑过来的,带着酒意含住她耳尖,留下溽热的吻。

  阿嫣心头轻颤,十指随之蜷缩。

  谢珽的吻从耳尖蔓延而下,一只手扯开外裳的扣子,另一只手则勾向盈盈细腰,将她带向怀中。她的腰纤细而柔软,身量却是渐渐长开了的,乖巧的被他揉在胸膛时,双臂随之缠上他的腰。

  金钗拔去,发髻随之散落。

  就连阿嫣都没想到,谢珽那只握剑的手摆弄起女人来,竟是那样熟稔自然。

  鼻端是他怀抱的气息,耳畔绵密的吻挪到了妩媚勾人的眼角,而后至唇瓣。他劲瘦的腰腹已然紧绷,吻却极力克制得耐心,在唇上逗留稍许,觉出阿嫣的回应后,才挑开唇齿长驱而入。

  呼吸交织,酒意在亲吻里漫入脑海。

  阿嫣有些晕乎乎的似飘上了云端,在谢珽暂且放过她,予她喘息之机时,才恍然发觉,外裳不知是何时剥落的,只剩单薄的中衣相贴。而金钗花钿尽数散落时,满头青丝亦铺散倾泻而下。

  心头因他而轻轻颤栗,她抬眸觑他,眼底亦染了几分醉意,低声唤了句“夫君”。

  妩媚眼波,柔旖而勾人。

  谢珽怀抱骤紧,酒意混同血气上涌时,眼底浓色愈盛,蓦的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在帘帐半掩的床榻。

  亲吻落在她的脖颈,而后至纤秀漂亮的锁骨,至白皙如雪的胸口。

  外面寒风凛冽,帐中却有暖香萦绕。

  一霎时,好似回到了春波苑里,曾有花烛明照,嫁衣婉丽。花扇挪开时,安静漂亮的少女就那么闯进他的视线,于是枕边依偎,榻上共眠,不知不觉的走近心里、闯入梦中,而后魂牵梦萦,终成缱绻。

  这是他最爱的人。

  跨过万千山水,终于又回到怀中。

  ……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时,屋中两人仍在沉睡。

  锦绣帘帐半落,柔软青丝铺泄。

  阿嫣依偎在谢珽怀中,脑袋枕着他的手臂,一只手搭在他腰间,几乎是夫妻俩一贯的睡姿。惯常早起的谢珽这会儿也还没醒,唯有呼吸绵长,在听见窗外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时,微皱了皱眉,将阿嫣望怀里搂了搂,接着睡。

  仆妇数次走到门前,却不敢打搅。

  小院之外,亦有人来禀事。

  徐曜连着问了两次,眼见日上三竿了谢珽还没起身,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向旁人道:“殿下从前甚少来岷州,在外也不怎么喝酒。想必昨晚酒烈,劲儿还没过,诸位就后晌再来吧。殿下连着奔波了数月,还没好好歇息过。”

  而后,各自散去。

  徐曜顺道寻摸了点小石头,将周遭的鸟雀尽数赶走。

  没人吵闹,夫妻俩睡得更香。

  直到午时将近,阿嫣才从疲惫里醒过来。

  迥异于往常睡醒时的精神奕奕,她即使睡到这会儿,仍觉疲惫未消,试着翻身时,身体也微微有点疼。

  实在是谢珽太过狠心。

  破瓜之夜原就易疼,谢珽素来所向披靡,昨晚首战失利后着实错愕了半天。阿嫣虽被调理好了身体,到底闺中娇弱,疼得泪花儿都快出来了,就想逃脱出去免战。谢珽却不肯,重整旗鼓后将她捉回,一来二去,愣是折腾到了丑时过半,以正威名。

  他的名节倒是保住了。

  却苦了阿嫣。

  这会儿身体仍酸疼酸疼的,懒懒的躺着不想动弹,只管阖眼在谢珽怀里养神。等男人睡醒之后,让他抱她去浴房泡了会儿,就在屋里随便用些午饭,又睡了一觉,才算好些。

  谢珽则神采奕奕。

  要不是瞧着阿嫣疼得可怜,不许他乱碰,甚至还想再欺负她一会儿。饶是如此,阿嫣睡觉时,他也没出去打理外头的人,只管在枕边厮磨,端茶喂水,乐在其中。

  直到傍晚时分,才端出节度使该有的威仪姿态,到外面处理了些事。

  而后,或闲看岷州山水,或与阿嫣厮磨,或是就近巡查军务布防,忙碌之间,周守素也终于赶了过来。

  谢珽在交界处选了个地方,与他面谈。

  同为独掌一方军政大权的人物,彼此闻名已久,先前横扫郑獬时,更曾暗中联手,只是素未谋面而已。如今真的坐到一处,看到彼此真容气度时,却已是擦枪走火的微妙。

  周守素的心情十分复杂。

  长子被擒之前,他确实藏有野心,虽不至于图谋天下,却也想独霸一方自成天地,最好能长久的划地而治。

  剑南富庶,也算兵强马壮。

  不过比起河东北拒敌寇,战功赫赫的威名,剑南的西边儿这几十年还算安分,战事不多,不像河东那样随时厉兵秣马。周守素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这能耐守一方之地足够,想问鼎皇位却不足,便盼着朝廷衰弱危悬,节度使们彼此割据牵制的局面持续下去。

  如今的局势,也能许他划地自守。

  朝廷衰微,连个流民之乱都平定不下去,早就是个空架子了。

  至于称帝自立的魏津,在周守素看来,也是个偏居一隅狂妄自大之辈,在朝廷身上还能耀武扬威,碰上河东那种硬茬子,必定讨不到好处。到时候别说一统天下,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至于梁勋等辈,也都半斤八两。

  唯独谢珽是个极大的变数。

  此人年岁才过弱冠,跟别处的节度使们都差着辈分。但论能耐,却是这些年异军突起的,当初谢衮战死,他以十六岁的年纪横扫敌军,令其无一生还,狠厉冷硬的手腕几乎令满朝皆惊。

  后来谢珽与郑獬相争,周守素乐见其成。

  毕竟郑獬实在太欠,不知深浅的四处挑事儿,搅得剑南不胜其烦,周家早就想换个邻居了。

  周守素也早就打过算盘——

  谢珽虽狠,郑獬却也不是草包,想要拿下陇右,总得耗去许多精力。到时候,即便战事上尘埃落定,谢珽想要在激战后稳定陇右民心,从朝廷那里拿到节度之权,名正言顺的占据陇右,也不是易事。若朝廷问罪起来,彼此内耗,他还能坐山观虎斗。

  却未料,河东大军势如破竹。

  非但在数月间拿下陇右,抚民安城之事上也颇擅长,竟令陇右未再生事。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朝廷居然许了节度之权!

  不问擅自调兵之罪,竟拱手奉上职权!

  这消息递回剑南时,几乎令周守素瞠目结舌,没想到谢珽的强硬手段出乎意料,朝廷的卑躬屈膝也超乎想象。

  但事已至此,早就无从挽回。

  周守素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止一次的跟儿子抱怨当初与谢珽联手的失策。

  大约也是为此,周希远铁了心要拿下阿嫣,试图留下一枚周家牵制河东的棋子。却未料,谢珽此人非但手腕强硬,善于用兵,更是气焰嚣张胆量泼天,不止在周希逸兄弟俩的眼皮子底下救走了阿嫣,还反手设套捉走了周希远。

  周家诸子中,长子的能耐还算佼佼。

  他在自家地盘接连失手,落到谢珽的手里,着实令周守素大为震惊,数夜难眠。

  从前的心气,也就此磨去大半。

  周守素即便是个傻子,也知道谢珽既能在剑南肆意行事,闯破鹰愁关、掳走周希远,若他日真的翻脸结怨,谢家挥兵而来,剑南未必能够抵挡。且谢珽又在信中挑明了两手打算,他若当真不顾父子人伦,舍了长子性命,剑南的许多机要之事,大约也要被严刑逼供出来。

  该如何选,不言而明。

  他这趟亲自过来,便是为了和谈,愿以剑南半年之赋税,换谢珽留下周希远的性命,扣为质子,往后不再生事。

  谢珽趁机敲诈,要了一年赋税。

  以剑南赋税之富庶,这无异于狮子大张口,周守素起初不肯,连着谈了三天,才算松口答应。

  谢珽收获颇丰,遂启程回魏州。

  一路疾驰,寒冬将尽。

  抵达魏州城的那日,正逢天气晴好,乌金高照,在腊月将尽的年终岁尾里,透露出些新春临近的暖意。

  周希远和陆恪的车马留在后面。

  谢珽只带了徐曜和几名来迎的王府侍卫随行。

  阿嫣亦在身侧。

  且夫妻俩并非各乘一骑,而是谢珽将她拥在怀里,共乘他那匹久经沙场的坐骑入城。

  年关将近,满城都在准备过节。

  街市上人来人往,喧嚣热闹。

  谢珽腰悬长剑玉冠束发,一身墨色织金的斗篷铺散,衬着那匹高头大马,极是威风凛凛。

  他的怀里,阿嫣笑意婉转。

  渐而温暖的日头照在她的脸上,极为盛丽的容色,似牡丹初绽,亦如蓬莱宫中拥出的神仙。

  那一日,魏州满城皆知王爷携妻而归。

  传闻中铁石心肠的男人将她搂在怀里,唇边噙着温和笑意。而那位大名鼎鼎的王妃楚氏,则泰然靠在他身上,姿容高华,千娇百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