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干掉皇叔>第33章 第一年 亲政

  六月十九, 女皇过了十七岁生辰,就开始亲政了。

  成堆成摞的奏章,自己批。她那遒媚字迹, 写得又好又有辨识度,当朝中少有能仿的, 因此, 也就没有人可以代替。

  每隔三日的小议, 自己听。常常要被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臣们, 唾沫横飞,拉着袖子说上好半天不依。

  每月塑望的大朝,当然……还是得自己上。一身旒冠冕服穿戴整齐了, 高坐金銮殿龙椅,听那动不动就变菜市场的争与论。

  一开始,她亦极为不适应, 便朝着她皇叔抱怨。说是, 这些书呆子,怎么这么喜欢上折, 芝麻大点儿事,都可以写出万言书, 那朝堂上,不管是文的武的,怎么个个都那么喜欢说,动不动就争得脸红脖子粗。

  那人却说, 广开言路, 群臣敢于直言,说明天子清明,喜于纳谏。这是大辰之福祉, 兴国之征兆。

  便说得她也乐呵呵地,点头称是。自从这亲政的担子一跳,她亦找到些在理自家事的感觉与责任心。

  遂也硬生生扛了。任由那些折子看得她眼睛花,也任由那些唾沫飞得她面上痒。

  然后,不出一个月,她还是发现,要做一个勤政的天子,真的……很辛苦。尤其,像她这种天资平平,又无经验的新手,更是像在苦海里,无边遨游。

  很多深奥的折子,她是不知道该如何批的,很多棘手的请询,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拿去询摄政王,摄政王非但不帮忙指点,且还连称呼都给她改了,说是既然陛下已经亲政,便再也没有摄政王一说,以后只有个富贵闲散逍遥王。

  女皇抬眸,看着那不动声色地撂她摊子的人,亦听出那话中怪怪的寒碜之意,忍住想要怯怯求他的嚅嗫,一个拂袖,掉头,转身,走了。

  亲政一段时日,她这理政的火候没怎么到位,但是,天子的气势与尊贵却越拿越足了。

  索性发了狠,自己来就自己来,她就不信,她做不来。那人妖怪,不帮她,她还有帝师季太傅可以问,还有侍读季亭山可以问。

  且这季家父子二人,也都还是能拿主意的人,颇能帮衬些。

  女皇便开始拿手中权柄与天子许诺来驱人了。

  她先是金口玉言地,许了季太傅,等廷尉府将那生辰夜毒酒的事件了结了,她便要让吕相告老还乡,然后,拜他老人家为相。

  这帝师太傅拜为相,也是合规合理,多有前例。从顶个位尊虚名的太傅,到能够掌握实权的宰执相爷,季太傅自然乐意,当即叩头谢恩,表示愿折了他那一把老骨头,再供陛下驱使几年。

  然后,女皇对季亭山也许了,说放眼这朝野上下,她就他这么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哥们朋友,自然是想要委他以重用。可季亭山现在这内廷侍读的单薄身份,却不能过多涉政。便让他去准备,参加来年的春闱,考个科举入仕的出身,快些名正言顺地入官场来。

  季亭山却还有些不乐意了,凝目想了想,笑问她,做了朝臣,还可以做皇夫不?女皇便反讥他,若是那仰人鼻息的皇夫,和一手遮天的权臣之间,他都还不知道该怎样选择的话,那就……太蠢了!

  季亭山跟着蠢笑蠢笑的,没再多说什么。不过,倒也不再犹豫,伸手就来帮她看折子。

  就这样,有了这季家父子相助,倒也能够勉强应付着走。

  至于她皇叔嘛,他想自己一边凉快,忍心看她水深火热,那就让他先一边凉快去吧。

  女皇陛下心头,越发的傲气。

  可这一日,那个在一边凉快的人,却还拿着个凉快的石头瓜,来看她的水深火热来了。

  勤政殿一侧,高祖爷和先皇都用过的御书房,燕王摄政期间,都未启用过的。那人为显这摄政与天子之别,特意在另一侧劈了个临时的小书房,一用就是七年。

  如今,女皇亲政,便启用了这雕梁画栋,敞阔气派的天子御书房。

  深阔殿室中,沉木地板,被打磨得照见人影。女皇陛下端坐在案后,翻看奏疏,认真地阅读,再凝神思索,然后,谨慎落笔,慢慢地书写。

  燕王亲自提了一个食盒匣子,走了进来。

  描金黑漆的食盒,内嵌着青瓷玉盘,下层中空,装着冰块保冷,青瓷玉盘里,盛着切成小块的石头瓜,红艳艳的瓜瓤,含着些黑亮的籽儿。

  一身广袖轻袍的男子,将食盒往案侧地席上放了,同时敛袍坐下。

  女皇抬了抬头,看清楚是谁后,就垂眸想朱批去了。

  “西域来的石头瓜,刚刚冰镇过,陛下向来爱吃的……”燕王殿下推了推食盒,看着那认真的女皇,说得轻声温柔。

  “嗯……”女皇应了声,但也相当于没理他。

  男子便拿巾子擦了手,轻挽广袖,拿起盘边上银制的果叉,叉了一块,直接递至她唇边。

  能够让他亲自服侍的,也就只有眼前这娇娇了。

  少女倒是张嘴,一口含了,囫囵吃下。眼睛却盯着手中奏疏,一瞬也不挪。

  那熟透的石头瓜,沙甜而汁儿多,少女小小一张檀口,竟含不住,吞咽间,便从嘴角溢出些果水出来,浅浅的红……

  就有手掂着绢子,伸过来,给她轻轻点拭着,擦干净。那骨节分明匀称的大手,再一个翻转,自然地用掌心,接住那从红润唇瓣间吐出来的几颗黑亮瓜籽儿。

  还有一颗留恋在唇上,不愿意掉落的,那手也用指腹去抹下,一并带走。

  继而又是用银叉切分得更小的瓜,一口接一口地,喂来。

  不多时,那一盘清凉透心的瓜,就给全部塞进了少女口腹。

  这被人服侍着喂食的滋味甚是美妙,且又不耽误她手中事务,女皇乐得享受,也未停下忙活。

  男子搁了银叉回盘,一边拿巾子擦干净手,一边又说话:“红衣说,陛下昨夜又只睡了两个时辰……”

  咬紧牙关要勤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牺牲挤压睡眠了。

  “嗯……”女皇心不在焉地应了。

  “都坐了一下午了,累不累?去草场骑一会儿马?”男子转头看了看边上铜壶滴漏,那有殿中渐渐拉长的光影。

  “嗯……”依旧是那答非所问的应声,也不知道是要去,还是不去。

  “想不想出宫去走走?这夏日里,东市的夜集很热闹……”皇甫熠又问。

  “嗯……”还是不知所云,眼眸紧盯手中奏疏,神思也未出来。

  “王府上的昙花,今夜要开放了,想不想去看?” 男子就有了些笑意。

  “嗯……”有问必答,却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

  “阿鸾,你看,外头天上,飞过一只凤凰……”男子抬手,往殿外檐下,那一抹湛蓝天空一指。

  “嗯……”少女跟着抬眸,虚虚地,往殿外看了一眼,也不知在看什么,复又垂下。

  “我刚才说了什么?”燕王便笑得酣畅,侧头看问她。

  “哦……凤凰?”女皇终于回了些神,瞬间的记忆里,惊鸿残影,似乎记得他说什么凤凰。

  燕王不禁低头扶额,深深叹息:“这才亲政一个多月,怎的就呆成这样?”

  一副深深痛惜。

  “早些年要是有这劲儿来学习,今日哪用得着这么吃力……”

  又还来寒碜她,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女皇就突然恼了,一把掷了书,搁了笔,沉了脸,凝眉歪首来看着他,说到:

  “皇叔莫扰我!没见朕忙着吗?写不完朱批,今夜又没得觉睡了!您若是闲得无聊,找别人陪你玩儿去!”

  竟是拿他当个闲散游民来鄙视。

  男子怔了怔,少息,却敛了笑,点了点头,慢慢起身,整了整衣袍,往外去。

  貌似生气了……

  皇甫璎抬头望着那行走如风的高长背影,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可未及细想她错在哪里,又觉得眼皮下的朱批,似乎更重要。复又捡书,提笔,埋头开始她的奋战。

  堪堪提笔,一句话都未写完,那人却又像旋风一般,从殿门边折了回来。

  直直地行到她身边,欠身下来,温柔而有力地,一把拿走她手中的书与笔,再揽住她一个使力,便抱起来,直直往外去,妖妖地凉笑着,嘴里放着狠话:

  “今日不收拾一下你这没大没小的小东西,本王就手掌心煎鱼吃!”

  依稀昔日,那个在北疆沙地里,粗野而斯文的炎山修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