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奸佞美人>第31章

  这是明面上的话,他真正的顾忌在于,内史上大夫官阶不低,若皇帝掌权,他手里的权力会极重,他甫一入仕就占这么好个坑,不被人眼红死才怪。

  但现在皇帝没实权,衡量来衡量去,除了俸禄多几两银子外,好处总是没坏处多。

  简承琮知他后头想说什么,拧眉道:“清言多虑了,朕长你许多岁,早过了轻狂的年纪。”

  口气寡淡的像是早绝了七情六欲之人。

  薛雍见推辞不得,只好遂着他意,做了内史上大夫。

  ……

  再后来,他步步筹划,为掩人耳目,这人便时而是朝廷的内史上大夫,时而是他的嬖臣,患难与共这些年,说没动绮念那是假的,只是他放不下矜贵挑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薛雍道:“那我便陪着陛下宿在这里罢。”

  他通透极了,只需一床被褥,哪里不是睡呢。

  简承琮心中欣慰,面上却如常道:“你身子骨弱,还是到里面睡吧。”

  厅中有穿堂风,夜中颇凉。

  “陛下/体恤,我自是不敢不受。”薛雍抬手一礼,竟要朝里面去了。

  简承琮:“去吧。”

  他看着这人,便知道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

  薛雍回到内室,春衫覆着一层薄汗,难受极了,他打开窗,倚在床头,远远望着春夜繁星。

  黎明前,忽然一阵寂暗席卷天地,彻底黑下来,朦胧中他听到一丝极细微的衣衫簌簌之声,薛雍霎地醒来,屏息听着——

  “陛下。”声音压的很低。

  过了会儿,才听见简承琮转醒,他披上衣服,疾步从西配殿出去了。

  薛雍坐起来,拨开帷帐,看着外头漆黑无边的夜色发了会儿呆。

  景臻到底去哪里了。

  疑云绕在心头,睡意抛了个精光,盘算一会儿,理不出所以然来,薛雍自嘲地笑笑,又倒头睡去。

  才入梦境顷刻,这厢便惊天动地地喊将起来:“不大好了,出大事了。”

  薛雍腾地坐起来:“禧福,出什么事儿了?”

  “贺将军死了。”禧福一进来倒头就跌在地上。

  薛雍面白如纸:“贺容先死了?”

  禧福瞧了他一眼:“三更时分还好好的,四更天狱工巡狱,就发现贺将军人已经断气了。”

  薛雍心头一跳:“方才有人唤走陛下,可是为这事儿?”

  “是谁唤走的陛下?”禧福跪着往前拖两步,脸孔都拧住了:“老奴在外头,不曾见陛下出去。”

  “你说什么?”薛雍一愣。

  “老奴昨夜半分也未阖眼,若是陛下从这儿出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老奴不可能跑来这里声张。”禧福道。

  说完,二人皆是一愣。

  “御书房找过吗?”薛雍已穿戴好衣裳,随手挽住发,在清凉的水盆中沾着帕子抹把脸,便同禧福从寿皇殿出来。

  凉风一吹,薛雍彻底清醒过来,他放慢脚步,忖道:先前听声音,简承琮必然是要见什么人,自己从寿皇殿走的……为何偏生贺容先在这个时候死了呢。

  盯着禧福看了会儿,没从他脸上找出破绽,薛雍道:“禧公公莫急,许是夜里陛下脚步轻,公公没听到罢了。”

  禧福连连摇头:“老奴半刻也没睡着过。”

  二人走到御书房,见外头已经站了十来个急的团团转的大臣,不用想,恐怕全是为昨夜的事来的。

  薛雍站住:“禧公公,看样子陛下不在御书房,在下也不便露面,您看?”

  禧福哈腰:“是了是了,薛公子您瞧我,一时糊涂,不该劳烦您的,那您还回去歇着?”

  薛雍眯眸:“禧公公忙着,在下自己走回去便是了。”

  他总觉得,禧福是有意把他从寿皇殿引开的,思来想去,又找不到缘由,薛雍摇摇头,竟不知自己何时变的如此多疑起来。

  收起种种念头,不经意又惦念起卫玄琅来。

  贺容先死了。

  卫玄琅视为手足的兄弟死了。

  不知他知不知道这个消息,知道了,又该如何。

  ……

  更要紧的,这难道是有人要逼反卫家吗?

  简承琮答应过他不杀贺岳,那么,下手的到底是谁。

  一岔神,薛雍发觉自己跟着禧福走错了路,不知不觉竟绕到寿皇殿西侧的园子里去了。

  再找禧福,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不见了。

  估摸着是到处找皇帝去了。

  ***

  晨阳初升,叶沾露珠,花香袅袅,倒是一处极静僻地。

  薛雍见一处用小篆书着“晗园”二字,大惊,这不是先帝简承珏生前被鸩杀之处吗?往常都是锁起来的,为何今日这般大门敞开,非但无人守卫,里头竟连个洒扫的人都没有。

  再沉寂不过。

  薛雍不再往里头走,抽身回撤,忽然脚下一绊,疼的他闷嘶一声,还没来得及站稳就瞥见浓荫后玄色宽袍的一角,有个声音说:“陛下好自为之吧。”

  是陈欢。

  薛雍屏住气,又听见简承琮说:“郝宝荣不是朕杀的,贺容先也不是,朕没指使任何人动手脚。”

  未语先笑,其声如碎玉,不过嘎然而止的尾音却让人听的心弦乍崩:“我的胤王殿下,咱们虽然说散伙有些年头了,可那一夜的情分还在,我总不能不相信你吧。”

  邪妄的语调。

  薛雍听了一身鸡皮疙瘩,早听说简承琮做胤王时和陈家二公子走的近,只是没想到近到这般地步。

  “既然相信,又何必进宫当面质问?”简承琮竟如是平淡地问道。

  根本没把陈欢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我的胤王殿下,想你了,不能来看看吗?”又是一声轻佻的嗓音。

  无奈的冷笑传出来:“陈二公子,朕记得你的恩情,朕没忘记是怎么坐上这个位子的。”

  晨曦大亮,新长的葡萄藤爬将起来,还未延得满,葡萄架上尚有许多空出,日色晒下来,正如他二人的对话尚未说完,留了许多空白,终是云山雾罩。

  恩情。

  陈欢到底为简承琮做过什么。

  薛雍不知道。

  恐怕除了他二人外,也不会再有知情人了。

  “记得就好。”陈欢又笑起来:“我的胤王殿下。”

  说完,响起衣裳簌簌的声音,旋即听见简承琮怒道:“陈二公子,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陈欢呵呵笑起来:“事情是我们陈家做的,你心虚什么!”

  你心虚什么!

  轰的一声。

  薛雍抬眼,朱红的“晗园”二字殷殷如血,刺痛了他的双眸,他的手指下意识地碾在假山上,恨不得生生碎了那一片太湖石。

  十六年前的除夕夜,漫天飞雪,先帝简承珏在这里设下盛宴款待宗族皇亲,当晚宫檐下八角宫灯连成一片华光,笙歌宴舞不停,丝竹管弦不断,欢声笑语连绵不绝。

  他拽着母亲云城公主简姝筠的衣角坐在锦团上,瞧着父亲萧行向简承珏敬完酒,又端着酒杯走到简承琮面前敬酒:“殿下。”

  那一日,十二岁的简承琮还未被封王。

  “敬萧国公。”他刚端起酒杯回敬,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人在招手,于是匆忙喝了酒道:“本殿下有事,失陪一下。”

  薛雍记得清楚,叫走简承琮的是陈府的二公子,十岁的陈欢。

  他不知道那次陈欢亦或是陈家对简承琮说了什么,但从那之后,据说向来稳重好学的二皇子学殿下突然转了性,成日里斗鸡走马,小小年纪就在府中蓄着各色伶人、舞伎,一年比一年更甚地纵情声色,成了朝中上下人人皆摇头的纨绔。

  让人齿冷的是,简承琮和陈家愈发走的近,和陈欢更是常常章台走马,青楼楚馆里醉生梦死,不成什么体统。

  叫人惊讶的是,先帝虽然不悦,屡次训斥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却还是在一年之后下令封他为胤王,封地就在京城之外的冀州。

  不久后有人传出,这个胤王之位是陈家逼着先帝给简承琮的,后头还有人说,这个胤王之位是简承琮用自己跟陈欢换的,再后头的传言,就更没法听了。

  直到先帝被鸩杀,简承琮继位,陈家和皇帝的关系势如水火,关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流言才消停了。

  ……

  薛雍额上细细密密地冒出汗来,回过神来,周遭已经没了动静,只有醺风微微轻吟。

  他沿着来路走回寿皇殿偏殿,一进来就看见简承琮端坐在那里,帝冠龙袍齐整,神情阴沉,对着面前一碗鲜汤馄饨发呆。

  “陛下?”薛雍出声道。

  简承琮放下筷子示意小太监把早膳撤下:“你去哪儿了?”

  “去找陛下。”薛雍视线对上他的脸:“昨天夜里出事了。”

  简承琮看着他,薛雍又道:“靖安将军的副将贺容先死了。”

  简承琮敛了敛眸色:“昨夜不仅死了一个贺容先,还死了一个人。”

  “谁?”薛雍有种不好的预感。

  “段栋。”

  大理寺卿段铭的弟弟。

  一个总是满面带笑的好说话的老好人。

  薛雍道:“谁动的手?”

  “陈洋。”简承琮喃喃道:“陈家这是在报复段铭,他们已经不在乎什么乱臣贼子的名声了,他们,很快要对朕动手了。”

  薛雍皱眉,他想,那方才陈欢来宫里找人,是不是就是来告诉简承琮这个的。

  陈家要反了。

  “哈哈哈哈……”简承琮忽然大笑起来:“正好,卫家的人也死了,都反吧,朕也受够了。”

  笑声嘶哑,犹如一头在发疯边缘隐忍的困兽。

  作者有话要说:简承琮和陈欢也是一对CP,但这对有点不太走心了,拔那啥无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