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无忧>第4章 第四章

  27.

  八月初一。

  十一皇子开衙立府。

  雍朝的皇子多数只授品爵,指派封地的不过个数,还大多苦寒偏远,治下贫瘠。

  因此老皇帝的儿子们要和自己的叔叔伯伯住在一条街。

  又好在老皇帝登基后,亲兄弟亲叔叔都陆陆续续杀得差不多,所以宅邸多有富裕。

  十一皇子开府却并未有封号,因此牌匾上干干的空着,便仍挂着皇子府几个字,位置坐落在十王街末尾,门外有两颗大芭蕉树,看起来凉爽清静。

  与十一皇子府不远,就是小皇弟的静王府。

  开府那天很热闹。

  赵无忧站在芭蕉树旁,门口安安静静。

  身边的大太监已经换了一张中年阴柔的脸孔,语气熟稔的安慰他。

  赵无忧沉默良久,看着自己以后的心腹,前世的忠仆:“伯涛,我封王授爵,那是迟早的事。”

  说完就打了喷嚏,咳嗽得撕心裂肺,简直像下一刻就要归天,让伺候的下人婢女一起陪葬,上辈子伯涛忠心耿耿,赵无忧和大佬搞到一起之后,伯涛跟着大佬受耳濡目染,一言一行搞得很正经。

  但这辈子的主子开局没有天降大佬,苦逼兮兮的一边咳嗽一边流鼻血,发热的症状还没好,就神秘兮兮的把伯涛拽到这里豪言壮语。

  赵无忧本来是想再次明确自己的主导,给未来的心腹手下一点拼搏的信心。

  但是十五岁的病歪歪十一皇子扶着芭蕉树,发烧烧得泪汪汪,口齿不清立下宏愿的样子非常没有说服力。

  伯涛更担心自己的小主子咳着咳着突然死掉。

  28.

  赵无忧的身体差,上辈子也是大佬受用心调理很久,所以没有在芭蕉树那里站多久,就极其不甘心的被心腹手下背回厢房。

  但渣人本渣是不会浪费生命里的每一天,只要活着,就可以搞事,只要能动,他就要搞事。

  于是大皇子上门找事的时候,本来还病歪歪的赵无忧如有神助,一个小驴尥蹶从床铺上滚起来,抄起口脂珍珠粉,给自己搞了个精神百倍的掩护色。

  伯涛把大皇子以及小跟班们领进来。

  看到十一皇子不再畏畏缩缩,反而很恭敬有礼的穿着新衣服,站在那里向他问好。

  大皇子因为上次被训的事情记恨了攻很久,更不高兴胡女的儿子和他平起平坐。

  母族势大,素来骄矜的大皇子背着手,先是口头侮辱一番,见赵无忧又气又忍的样子,决定把剩下的半天都耗在这里。

  “父皇准你开府,为兄也给你挑了一份好礼,听闻胡人尚酒,酣醉之时更是力敌千均,小十一,你不若尝尝这蛇骨酒,或许体虚病弱的毛病也一块好了。”

  老皇帝恩准他离宫之后,赵无忧一直怕被宫妃算计,死在开府前,因此停了药,连发热气喘的事都瞒着,只有伯涛知道。

  是以大皇子逼十一喝酒的时候,渣人本渣一直半合着的眼睛都忍不住亮了。

  “皇兄,我喝不得酒。”

  “喝不得,那为兄的一片好意岂不是要辜负了。”

  大皇子咄咄逼人,赵无忧低垂着头,最终抿紧嘴唇,脸色苍白的接过了那一大坛子酒。

  坛子遮住了十一皇子的脸。

  29.

  静王府。

  大佬抱着手臂,隐没在树荫下,目光平淡的看着谦逊周至的小皇弟与宾客交谈。

  他随手折了树叶,叠成小船,弯腰放进一旁的水渠。

  30.

  而那一晚,最热闹的竟然不是静王府。

  而是那个坐落末尾,门庭冷清,挂着皇子府牌匾的府邸。

  大皇子一脸惊骇的带着跟班从大门冲出来,衣衫上的血迹点点,如同落梅。

  那一晚。

  在妃子身边饮酒寻欢的老皇帝还在间隙思考,且隐隐懊悔,没有把十一圈养宫苑的时候。

  他的首领太监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语焉不详的说,十一皇子突发恶疾,危在旦夕。

  31.

  宫中很快派了太医,皇帝动了雷霆之怒。

  大皇子挑了个错误的时机。

  老皇帝还记挂着蕖兰美人,还记着赵十一。

  而最让皇帝愤怒的,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的儿子要杀了另一个儿子。

  是谁给他的权利,一个皇子胆大至此,敢戕害另一个皇子?是不是这个儿子已经不把父亲放在心里?他背后的母族是否已经有了不臣之心?是谁在背后怂恿,推波助澜的想要搅乱局势,是否有人已经盼着皇帝死,然后扶持他的儿子?

  储位空悬已久,人人觊觎真龙宝座。

  皇帝的目光越来越冷,种种念头盘亘心间。

  一汪原本平静的湖水测荡起了涟漪。

  皇帝缓缓的敲了敲桌面。

  头一次没有在赵十一的事上不了了之。

  跪在地上的大皇子母妃瑟瑟发抖,珠泪滚滚,不敢直视皇帝冰冷怀疑的神情,以及那几句轻飘飘,却砸的她心口一跳的几句口谕。

  禁足。

  罚俸。

  赐十一皇子封号。

  32.

  圣旨下来那天。

  十一皇子府换了新牌匾。

  病弱消瘦的十一皇子站在廊下,脸上说不清是喜是怒。

  从古至今,就没有沿用宫苑名为封号的皇子,牌匾上大刺刺挂着的蕖兰王府四个字,更像某种隐秘的嘲笑。

  赵无忧眉眼皆是冷意,那冷意凝成尖锐的刺,仿佛想要戳破什么,亦或打破什么。

  生母逝时,天边黑云沉沉,雨珠如线,他在廊檐下目送那具尸首离开宫苑。

  对赵十一来说,那时起他就是无痕的雨,无根的树,再没有人殷切的唤他乳名,柔软的云,娇艳的花,通通失了本真,目之所及皆是仇,是怨。

  但他能在皇帝来看他时,一脸懵懂的捉住仇人的手,问他母妃去了哪里,用那一丝愧疚求得庇佑。

  党争之中并不乏阴狠毒辣的人,要么不够聪明,要么不够幸运,他们都没有赵无忧活的长,活的久。

  这个过程并非坦途,碾碎了不知多少无辜血肉。

  但赵无忧不怕,他不怕伤人,也不惧被人伤,更不能理解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伤他害他的人时,大佬眉头微皱的劝解。

  什么叫家眷无辜?什么叫事不至此?

  为什么他不明白,那些无关的人不过是灰尘,从来算不得多重要。

  阴私败坏一直都在,赵无忧只是善于利用,善于发现而已。

  不公平,不公平!

  现今他既然活着,就要求一个大权在握,求一个风风光光,他要堂堂正正的告诉他的兄弟,告诉反目成仇的大佬,他赵无忧绝不会输,绝不会错,为此无不可。

  匾额挂好的时候。

  赵无忧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尖刻,他恭恭敬敬的谢了恩,内心波澜不起。

  33.

  大皇子因赵十一之故被罚禁足,一直上不来台面的十一皇子才进入了众人视线。

  但“蕖兰”的封号,很快使注目变成了嘲笑。

  赵无忧已经很满意这次的结果,封号撇到一边,他也算正式领受亲王俸禄,从一穷二白的弃子变成了一个稍稍有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