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死的看门狗!专门欺压老百姓!早晚叫老天爷打雷劈死你!”
“是是是,我老你年轻。你可赶紧起来吧,别讹上我喽。”
“我腿咋断的?都他妈是你害的!你个死^#$%@*&…”
马秀兰越骂越气,腿动不了就动手,抓起地上的土疙瘩石子往赵大爷身上砸。
赵大爷今年七十四,地地道道经过事儿的老辈人, 可不怕马秀兰撒泼,他就势往地上一坐,扯开嗓门对阵:“哎哟我肚子疼呀!肯定是叫秀兰你打坏了哎哟!”
嚎着嚎着瞅见了唐墨, 顿时眼前一亮, “老黑, 总算把你盼来了, 你可得讲理啊。”
“你妈这腿呀,她怨天怨地怨不着我。我都说了不让进不让进, 她自己偷偷溜进去哩!”
“你放屁!”马秀兰瞪着眼两手叉腰, 叉到一半右胳膊疼,忙改成单手, “要不是你死搬教条,我用着绕远儿走泥地吗?今天你必须赔我的,想耍赖没门!”
戏台离大队挺近,时常有人走动, 这会儿已经有乡亲三三两两地围过来看热闹了,偏偏唐贵不见踪影, 只剩一个唐耀阳仿佛鞋底长草慌得要命。
“……”唐墨脑瓜子嗡嗡的,沉着脸将对骂的俩人喝住,然后上前扶马秀兰,发现她虽然沾了满身泥很狼狈,但没有破皮流血,腰和膝盖也都没事,最重的伤应该是脚踝,瞧着有点儿肿了。
唐墨悄悄松一口气,找熟人借了台三蹦子,小心翼翼把马秀兰抱进去坐稳,电动车则交给唐耀阳,“会骑不?能给大爷送家里吧?”
唐耀阳:“会骑。”
“那就行,到家跟你大娘说一声,”唐墨拍拍唐耀阳肩膀,“送完车你自个儿家去,等你爹回来了给他捎个话,叫他去平村镇卫生所。”
交待两句,唐墨调转车把,半点不耽搁地朝平村镇奔去。马秀兰坐在后面碎碎咒骂,直到看不见赵大爷的影儿了才愤愤闭嘴。
……
姜冬月很不待见唐贵和马秀兰,但她脾气温和,从不对侄子甩脸色,听完话还给唐耀阳装了几块柿牛。 装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阳阳,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啊?”
唐耀阳眼神乱飞:“我、我肚子疼,请了两天假。”
姜冬月:“……行吧,你回去好好歇着,多喝热水。”
“嗯嗯。”唐耀阳一溜烟跑了,快得像身后有狗追。
想想两家的关系,姜冬月也没多说什么,换了盆水继续洗萝卜。
昨天雨太大,三蹦子浸了水怕过电,她今天就没出摊儿,在家刷了一个小瓮缸和两个坛子,想腌点咸菜。
自家腌的咸菜不加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只放盐和水,吃起来爽脆利口。冬天早晨不想做饭时,捞一颗切成丝,再拌几滴香油,就着能吃俩大馒头。
可惜这东西真没什么营养,不好成天吃,姜冬月最后只腌了一小瓮白萝卜,坛子里腌的分别是洋姜和辣椒,既能凉拌又能炒菜。
忙完看看表,发现已经快五点了,唐墨还没回来。
莫非马秀兰伤得厉害?不应该呀,那老黑得回来拿钱才是……姜冬月想了想便抛到脑后,在客厅铺开案板揉面。这面团是早上和的,发酵成了蜂窝状,需要多揉一会儿排气。
她忙忙碌碌地揉面、切馒头、卷花卷,唐笑安放学回家正赶上烧火,赶紧摘了书包干活儿。
等母子俩吃过晚饭,天色擦黑,唐墨才拖着两条腿进门。看模样明显累得不轻,腰杆都不如平时挺直。
姜冬月忙问道:“咋了这是?摔得很严重?”
“不严重,”唐墨长长地喘了口气,“脚脖子崴了,胳膊有点儿骨裂,打石膏养着别磕碰就行。”
姜冬月:“那就好。医生让住几天啊?”
唐墨摇摇头:“没住,输两瓶消炎药就回来了。”
说着往后一仰,“看医生不累,修王永富的三蹦子给我累够呛。去的时候车胎放炮,回来车链子又断了,今天光给他修车就花了二十三。”
更倒霉的是,两次都坏在不当不冲的半路,想找人帮忙都找不着。为了早点到卫生所,他至少背亲妈走了四里地,肩膀都发酸。
等唐贵从犄角旮旯冒出来,人家护士都扎上针了,切~
“这也太寸了,就当破财消灾吧。”姜冬月哭笑不得地宽慰唐墨两句,进厨房给他舀汤,“你尝尝,萝卜豆腐汤。”
唐墨不挑食,呼噜噜几口喝掉小半碗,才发觉味道很棒,咸香里透着微微的辣,喝进肚里暖洋洋地舒坦。
仔细看卖相同样不错,汤色浓白,飘着金黄的鸡蛋碎和翠绿的葱花,比外面卖的也不差。
“嘿,冬月你啥时候学会新手艺啦?”唐墨就着花卷将剩下的汤喝掉,很快又舀一碗,“秋冬萝卜赛人参,我看这个放饭馆里面,能卖一块钱一碗。”
姜冬月笑道:“不行不行,我的汤实惠,起码卖一块五。”
这做法是她从刘香惠那里学来的,今天刚试手。在锅里煎个鸡蛋饼,煎到焦香的程度了倒一壶开水,那汤就会像变戏法似的变白变稠,放萝卜、豆腐、白菜等都合适。 最后撒点盐和胡椒粉,再添几片葱花或枸杞,立刻能出锅,乍看甚至比骨头汤更有滋味儿。
“好喝,改天能煮饺子。”唐墨吃着新鲜,将锅里的汤全包圆了,连根萝卜丝都没剩下。
姜冬月打发儿子去写作业,趁拾掇碗筷的空隙问唐墨花了多少钱,“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唐贵还能不知道你吗?”
“……”
唐墨顿了顿,诚实地伸出手,“五百三十,主要拍片子花的多。”
姜冬月:“知道了,晚上再给你添五百,整钱留着,零钱回头你买些肉骨头、鸡蛋什么的,给小贵子家里送过去。”
自从有次买木头钱不够,她就给唐墨配了个随身钱包,里面装着一千块钱,足够应付日常开销和突发情况。
现在马秀兰摔了,甭管伤重伤轻,唐墨这做儿子的都得买点儿东西。她和笑笑、笑安当然就不去了,一来没那份感情,二来凡事有因有果,她妈从病到死都没见婆家人冒泡,她也犯不着再维持面子。
想想又叮嘱道,“你掌握着花,别一下子买太多。”
自家媳妇这样细致体贴,唐墨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买多了我妈也吃不多。”
都肥唐贵一家四口了,不值当。
* * *
马秀兰确实伤得不重。
然而从卫生所回来,她就躺床上没动弹过,晚饭都是由刘小娥喂的。
“明知道我右胳膊摔断了,拿不动筷子,煮面条干啥?想饿死我图清静吗!”
唐贵无奈道:“妈,你胳膊没断。人家医生都说了,是骨裂,一点点小裂缝。”
要不是他妈坚持,上夹板就行了,根本不用打石膏。
“小贵子!”马秀兰噙着两泡热泪控诉,“你是不是妈的亲儿子?我生你养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那年你发烧……”
倒不能全怪马秀兰矫情。她受伤并不重,奈何崴的是左脚,骨裂的是右胳膊,整一个左残右缺,想拄拐杖都不知道该往哪边拄。
好端端的突然变成残废,一时间竟比村西瘸腿的陈老头还不如,自然满肚子委屈。
眼看马秀兰开始翻旧账,摆明了大干一场的架势,刘小娥咬咬牙,打断道:“行了,不就吃个饭嘛,别吵吵了,我来喂。”
喂饭喂饭,早晚噎死你个吃白饭的。 “这还差不多。”马秀兰收了泪暗自得意,还想再数落刘小娥,忽然听到院里有人喊她,是附近的几个邻居来了,只得把话咽回肚里,张嘴吃了口面条。
乡下人情味儿厚,即便马秀兰在石桥村人缘平平,四邻八家也都来看望,区别在于关系好的拎点东西,关系差的空手坐坐,说些宽心话。
这下子可轮到了刘小娥的主场,她一边热情打招呼一边指挥唐贵搬板凳,手上动作不停,挑几根豆芽递到马秀兰嘴边:“妈,吃口绿豆芽,又败火又养身体。”
马秀兰心说你装个鬼呀,刚才还拉着张驴脸呢,然而刚开口一团豆芽就塞进来了,不等她嚼碎,又是一筷子面条。
“妈,多吃点儿面,长寿。”
马秀兰:“唔??”
邻居们都是有眼色的,当即七嘴八舌夸起来,有的夸刘小娥孝顺,有的夸马秀兰好福气,有的夸唐贵能干,想找他落户口,场面一片和谐。
唯有马秀兰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一筷接一筷的面条豆芽,生怕自己被黑心儿媳妇噎死。
偷鸡不成蚀把米,马秀兰夜里睡觉都觉得憋闷,等第二天唐霞领外孙过来,立刻冲亲闺女诉苦,噼里啪啦将刘小娥一顿臭骂。
唐霞惯来会拱火,跟着诉了通坏话,末了拉着亲妈的左手眼泪汪汪:“妈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就孝顺你一天,绝对不能让二哥二嫂欺强你。”
马秀兰感动得不行:“到底是亲闺女跟妈亲。小霞你也甭担心,姜是老的辣,随她扑棱蛾子咋样扎翅膀,翻不起浪。”
母女俩越聊越投契,口沫横飞间不知想了多少主意,直到十一点钟唐贵进厨房做饭,才发现刘小娥没去赶集,而是去古家屯了。
唐霞撇撇嘴:“伤筋动骨一百天,咱妈现在最难受的时候,二嫂咋能回娘家躲清闲呢?真是没法儿说,唉。”
唐贵:“这不是有你嘛,你在家伺候咱妈几天,啥时候建军来接你你再回去,省得他老跟你置气。”
“……”唐霞登时梗住了,顺了顺胸口才道,“那是自然,都怪木轩淘气,不然我昨天晚上就来了。”
话说的漂亮,然而中午喂饭时,唐霞不是汤洒了就是米漏了,半顿饭没吃完就报销了一条褥子。
后晌扶马秀兰蹲坑,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妈,你自己稍微使点劲儿呀,光靠我一个,咱俩早晚掉坑里。”
马秀兰:“……”
她倒是想,架不住老牛撵跳蚤,有劲儿没地方用呀。
勉勉强强从茅房出来,马秀兰重新躺床上休息,被子还没抻平,唐霞就把李木轩抱到车后座准备回家。
“我先回去看看,建军一个大男人不会带孩子,瑶瑶不定哭成啥样了。”
出门前不忘低声说小话,“妈你放心,我到家就给二嫂打电话,平常享婆婆福,临到跟前偷懒,没她这样做人的。”
马秀兰:“*^&*%¥#……”
奶奶个腿儿的,这是一个跑得比一个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