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过了良久都不见院内有动静。

郑意正等的不耐想亲自进院查看时,宁久微缓缓从院中走了出来,一身碧色水罗长裙,在月色下熠熠生辉,淡然自若,清逸脱俗,哪儿有半点受到侵犯的样子。

郑意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一闪而过,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难道是那人背叛了她……

等郑意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副担忧的神情,“卫小姐,我们听到尖叫声后就马上赶了过来。是谁冒犯了卫小姐,我定会抓到那人向你赔罪。”

见郑意一来就给她扣了个“被冒犯”的帽子,宁久微冷笑道:“刚刚那声尖叫不是我叫的,我的丫鬟刚刚不见了,我一直在寻找,并不清楚太清池中发生了何事。”

郑意想说我明明看见你进去了,可这话她如何能说出口,只好生生憋了回去。

“郑小姐负责这苑中的安全,可知道我的丫鬟去了何处?”宁久微质问道。如果郑意害死了木桃,必要她以命相偿。

关于木桃郑意也是一头雾水,她今晚特意将守卫巡逻的时间错开,先是安排人手打晕木桃,让太清池的守卫喝个半醉趁机非礼宁久微,再让自己的侍女大叫一声引来众人。

这样在外人看来就是守卫喝醉后,不小心玷污了宁久微,而不会想到是有人故意陷害。

可她并没有安排人劫走木桃……

现下木桃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己安排的守卫也没出现,宁久微毫发无损。气急之下只得吩咐苑中守卫去寻找木桃,自己则准备去找那个光拿钱不办事的守卫算帐,顺便免除后患。

宁久微并不打算让郑意离开,她必须拖延时间,让有些人再也不能开口。

“我的丫鬟刚刚失踪,郑小姐就带着人手赶了过来,这么晚了郑小姐还盛装打扮,难道是要去夜会情郎!”宁久微平日走的是娇俏可爱的无赖风格,现在突然严厉起来居然一下就把郑意震住了。

她本来就猜测今晚的事情是郑意在背后捣鬼,眼下自己刚出事郑意就巴巴得带人赶来,不是她还能是谁。

郑意一时语塞。她本想着只要抓住了宁久微和守卫通奸的现行,姑母必然不会再让她住在上林苑,到时候也没有人会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哪想到不知哪里出了纰漏,棋差一着,被宁久微躲过一劫。

宁久微声明木桃并没有进入过太清池,以免里面的死尸被发现后影响木桃名声。门口的守卫也再三保证当晚绝对没有人员进出,郑意只好吩咐守卫去苑中别处寻找,宁久微吩咐顾南和苑中守卫同去。可这上林苑中山水岛屿、离宫别馆至少有十多座,找起来谈何容易。

一阵风吹过,宁久微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她发现自己以往低估了郑意。

她明知郑意和原主“情同姐妹”还能狠心害死原主,她明知郑意动辄要人性命,却仍没想到郑意行事作风居然如此狠辣。

郑意令人潜入太清池中,没有选择杀人而是污人清白。在这个朝代,对女子来说,失了清白可比死了还难受。

郑意仗着自己的母家权势,宁久微在她眼中就是一捏就死的蚂蚁。在如今这个动乱的年代,哪怕她今天死了,怕是消息也传不出这上林苑。

现代人的处事思维害她吃了这个大亏。

宁久微不知道今日郑意也向太后请求,想要去太清池泡温泉,为秋朝节做准备,谁知道太后告诉她已经允诺宁久微泡温泉了。

时下的女性美容方法匮乏,贵族大多使用米浆制成的粉英敷在脸上,可现在梁玄崇尚节俭,关中又有灾情,郑意不敢顶风作案,浪费粮食。所以只剩泡温泉这一种途径,能够使肌肤变得细腻美白,谁知却被宁久微抢先了。

宁久微从到了梁国的第一天就跟她过不去。她施粥救济灾民,宁久微就说她粥煮的有问题;她专门请神医为太后看病,宁久微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明明自己每步棋走得都没有问题,却总是被宁久微搅黄。她还向守卫打听到,表哥还曾来上林苑和宁久微单独相处过。

表哥为人克制守礼,自是不会看上宁久微,但宁久微天天勾引表哥,谄媚太后,实在是碍眼至极,现在太后居然连太清池都准宁久微进入。

郑意越想越气,宁久微只是个商户之女就敢如此嚣张,在她的地盘勾引她的人打她的脸,她必让宁久微在渭城再无容身之地。

宁久微在回宜春院的路上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好在郑意也算作茧自缚,想伪造酒后乱性,可她没想到的是,酒精的作用加上温香软玉的刺激,再被温泉的高温促进血液流通,是个男人都得气血上行、心跳加速,不晕倒才怪。

宁久微现在只能安慰自己要相信木桃的能力,相信她肯定能保护好自己。只要等到明日,说不定明天太阳一出来,一睁眼,就能看到木桃傻乎乎地对自己笑。

也许是因为温泉的作用,也许是因为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宁久微很快就睡着了,但是睡得并不踏实。

第二日卯时刚过,顾南就急匆匆地在屋外求见。宁久微知道顾南向来守礼,这次如此着急必是发现了木桃的消息。

“小姐,臣昨夜在苑中搜寻木桃时,见到了兄长。”

宁久微听到此话瞌睡醒了大半,“顾北居然也来梁国了?”

顾北是顾南的大哥,平日里负责保卫整个国公府安全。宁久微猜到祖父肯定会派人来暗中保护自己,却没想到来的是顾北。

“国公爷派家兄来梁国,一方面为了与埋伏在梁国的暗线接头,另一方面,是”,顾南看了眼宁久微,支支吾吾地说道,“另一方面是为了带您回去。”国公爷知道,只有来的是顾北,才能把宁久微带回去。

“顾北为何会出现在上林苑?”

“自从小姐住进上林苑后,苑内各处通道都守卫森严,家兄一直找不到办法潜进来。”

宁久微点点头,梁玄御下极严,上林苑更是王室御用,其中的守卫都是禁军出身,从各世家中精挑细选而来,都是希望借此为将来仕途铺路,自是将上林苑防守的滴水不漏。

顾南继续禀告:“刚巧昨日不知为何,守卫换防居然出现了半刻钟的空白,家兄这才有机会潜进山庄。”

定是昨夜郑意为了害她,特意将守卫调开,这才给了顾北机会。难怪她昨晚从宜春院到太清池,一路上居然一个守卫都没看到。

“顾北悄悄进入山庄之后,发现不止他一个人借机潜入。他跟踪另外一个黑衣人一路到了太清池,看到正是那个黑衣人将木桃打晕带走了。”

“什么!顾北可知道黑衣人身份?”宁久微手拍在桌上,一下站了起来。

“家兄现在派人正在追查,昨晚他担心会有人闯入太清池对您不利,故而不敢离开一直守在院外。”

是了,昨晚意图轻薄她的那个浪荡子必然就是太清池的守卫,才能如此顺利地就进入了太清池。她昨晚故意拖延时间,不让人发现有人晕倒在水里,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死了没有。

不过既然那黑衣人只是抓走了木桃,说明并不想要木桃性命,极有可能还是冲着她来的,想及此处宁久微心下稍安。

这一日的早朝再次炸开了锅,众臣群情激奋。

“赵国国力雄厚,仅次于陈国,又素与陈国交好。”丞相傅冲率先出列说道,“赵陈之间相隔卫、韩两国,但是赵国与我国东北部接壤,陈国与我国东南部接壤,一旦赵、陈两国联盟,我国将腹背受敌、举步维艰。”

太尉薛来附和道:“丞相所言极是。为了我国的安全考虑,必须得破坏两国联姻。最好的方法就是由我国代替赵国和陈国联姻。”

“臣认为不止要向陈国求娶公主,王上还应亲自前往陈国提亲,表示我国诚意。”

薛来才不在意什么劳什子的赵国,不就是人口多,粮食多,也敢跟我梁国抢公主,谁要是不服他就打到他服。

自从得知赵国也欲向陈国提亲后,本来不赞同联姻的朝臣纷纷站在了傅相一边,请求梁玄求娶陈国公主,那些怀有私心的大臣也都只好偃旗息鼓。

郑长海在一旁脸色很是难看,以眼神示意户部尚书任颖川出面反对。

任颖川领会郑长海的意图,出列说道:“王上,如今旱灾尚未平息,白银已如流水似的投了进去。若再去陈国提亲又会是一笔极大的开支,臣恐怕国库会捉襟见肘。”

梁玄似笑非笑地看着任颖川,“任大人当真认为去陈国提亲会掏空国库?”

萧衡此时正守在暗处,看到梁玄这个表情登时心中一寒,王上这是起了杀心……

任颖川被梁玄这个表情盯得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国库确实空虚——”

不等任颖川说完,梁玄打断道:“去陈国提亲一事孤意已决,众卿无需再议。”

随即声音骤然变冷,“若是国库拿不出钱,孤不介意户部换个尚书。”

明明已是深秋,众臣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梁玄当真是继承了先王的铁腕手段,户部的油水也不好捞了啊。

郑长海眉头紧蹙,梁玄表面针对的是任颖川,可实际上是在杀鸡儆猴。郑长海正在思考此事该如何处置,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臣愿陪王上前往陈国提亲。”郑文再次向梁玄主动请缨。

梁玄不喜欢郑意,甚至有些忌惮郑家,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况且梁玄冷心冷情实非良配,他不懂为何叔父非要坚持将郑意嫁给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臣也愿陪王上前往陈国,保卫王上安全。”一名英俊青年出列说道,正是傅时晏的兄长傅时楚,现任御林军统领。

“具体事项交由傅相负责。”梁玄压下心中的隐痛,将事情安排给傅冲。

“臣领命。”傅冲欣然领命。

退朝后梁玄回到书房,郑意在门口等候已久。

“表哥,明天就是秋朝节了,晚上渭河边有庙会,百姓都会去游玩,可热闹了,你陪意儿去逛嘛。”

秋朝节历来是年轻男女祈求姻缘的盛会,到时候花前月下,气氛刚好,说不定表哥就不会再娶什么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