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你且说。”梁玄其实并未抱希望,即便宁久微再聪慧,也不可能连治理河道之事都能通晓。

“王上,我当时从陈国偷偷溜到梁国时,从澜河走水路过了武关,就不得不改走陆路,渭河和澜河仅一线之隔,若是我们能将渭河水引到澜河,既能化解此次灾难,又能——”宁久微眼神清澈明亮,紧紧盯着梁玄,“又能为来日攻打陈国创造便利。”

陈国境内河流湖泊众多,在梁国严阵以待的洪灾放到陈国便不值一提。澜河流经梁国的武关后便向南流向陈国,此次事件就是连通两国河道最好的理由。

梁玄坚毅的目光染上了温度,宁久微令一下戳中他心中的最痒处。

自从陈梁开战后他便一直在思考,若要攻占陈国,除陆路外,可否走水路顺流而下直达郢都。

梁玄感觉自己离正确答案只差最后一步了,而宁久微直接帮他拨开了这层迷雾。

梁玄素来沉稳,冷峻的脸庞虽然仍旧清冷,嘴角却勾起极浅的弧度,温柔但坚定地将宁久微搂在怀中。

虽说婚后梁玄对自己是越发温柔了,却还未如此亲近过,宁久微抬起头,甜甜一笑,“王上快去吧,我等您回来。”

梁玄阔步向议事殿走去,傅冲早已等候多时。

“傅相,关于河坝一事,孤已有决断。堵不如疏,河坝若一日后就会被水冲破,不如先人为部分泄洪,缓解堤坝压力,在下游承受不住前,将水引至澜河。麻烦你亲赴武关,将渭河水与澜河联通,此事必是你出面孤才放心。”梁玄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另外,”梁玄说道,“此事暂时秘而不发,孤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破坏。”

傅冲躬身回道:“臣领命。”

此时渭城杨柳巷尾的一家酒肆包间里,郑意正在和一名青年男子谈些什么。

“你确定河坝撑不过明日了吗。”

“确定,小人父亲就是负责筑坝的,小人自小跟父亲学习,分寸拿捏得极好,明日河坝必会开裂。”

“这笔钱你拿好,不要让我再在渭城见到你。”

“是,是,谢谢小姐。”

当晚,宁久微收到了郑意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上噼里啪啦写了一大段话,宁久微在烛火下皱着眉头读完,来者不善……

信中提到,之前和宁久微之间有许多误会,郑意对此深感抱歉,为了补偿之前的冒犯,郑意明日在渭河边的探微楼请客吃饭,怕宁久微不愿意到场,郑意还特别提到,明日邀请了诸多世家的夫人小姐一道,想将她们介绍给宁久微。

郑意确实心思缜密,之前能想到施粥为梁玄分忧,现在又能考虑到她刚来梁国人生地不熟又是陈国弃子,想帮她融入梁国世家树立威望。

原书中郑意也曾如此邀请过原主,原主对郑意的贴心感动不已,哪怕后来聚会时被郑意使计颜面扫地,原主仍当郑意是好姐妹,只认为是各大世家瞧她不上,故意让她难堪。

既然郑意如此热心地要请她吃饭,地点还是在探微楼,那她只能却之不恭欣然赴约了。

宁久微并未将这件事瞒着梁玄,在她看来,原主嫁给梁玄后本占尽了天时地利,却总是把事情憋在心里,不懂沟通,导致和梁玄一直维持着最熟悉的陌生人关系。

原书里梁玄虽然雄才大略但私下对人却是冰冷无情,但是在宁久微看来,即使以后再厉害现在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宁久微很喜欢跟梁玄无话不说的感觉。

“表妹主动邀你?”梁玄俊朗的眉眼露出一丝诧异。

“是呀,她请我在探微楼吃饭,还请了世家的夫人小姐作陪。”宁久微笑得很是温柔。

“探微楼,就是你开的那家店吗,孤记得曾经问过你为何要取这个名字。”

“嗯,对呀对呀,所以嘛,左右我都赚了。”宁久微星星眼里看到的全是钱。

梁玄清冷的目光柔和下来,“随你,左右孤已吩咐人逐步泄洪,河坝短时间内应无恙。”

第二日,宁久微刻意比郑意信中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到达了探微楼,小二认出宁久微连忙凑上前询问:“卫老板,您今日是来吃饭还是检查?”宁久微经商时用的是之前的假名,卫九灵。

“今日约了朋友,她们想来已经到了,你且忙去吧。”宁久微随意摆了摆手,轻车熟路地往二楼走去。

此时的二楼已是高朋满座,一片莺莺燕燕珠光宝气中,放眼望去都是贵妇和娇小姐。

“王后娘娘怎么还没到。”户部侍郎家的夫人不耐烦地摇了摇手中团扇,抱怨道。

“是呀,终归是莽夫之后,难登大雅之堂。”

“听说江南女子多娇气,不似咱们梁国的姑娘,能当家。”

“听说陈国的闵姝公主那叫一个花容月貌,如今这位嘛……”

有妇人看了看郑夫人的脸色,高声说道:“她只是假公主,当不得咱们的王后。”

郑意坐在最里面,闻言低眉一笑,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突然从楼梯口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本宫方才忙于巡河,来晚了,还请各位海涵。”

宁久微踩着台阶上了二楼,见众人都忙着聊天,宁久微不慌不忙,施施然说道:“诸位在聊什么呢,好生热闹。”

宁久微今日并未着王后制服,而是穿的由陈国特有的缂丝制成的淡白色烟罗裙,裙尾绣着精美的牡丹花。耳边坠着水滴状的珍珠,只不过将发髻梳了起来插上一只古朴的玉簪,气质已与当初大不相同,端的是风姿绰约,气度高华。

当宁久微开口后,众人更是感觉到一股魄人的英气迎面而来,竟有几分梁玄的沉稳。

二楼一片鸦雀无声,众人不知是摄于宁久微的气魄,还是不屑于与她搭话。

“娘娘果然是国色天香。臣妇们也是刚刚到,与您相差最多半柱香。”突然有人开口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宁久微抬眸望去,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衣着华贵,笑得和蔼可亲,宁久微不由问道:“不知夫人是?”

“臣妇的丈夫是吏部尚书萧慎。”

“萧夫人。”宁久微含笑颔首,“不知夫人可认识萧衡?”

“萧衡正是犬子。”萧夫人很是温婉,倒是比萧衡沉稳许多。

原来是萧衡的母亲。萧衡也算除了梁玄,她在渭城最熟悉的人了,既然萧夫人主动递了台阶,这个情她自是要领的。

不过果然和书中情节一样,郑意告诉她的聚会时间比通知其他人的早了足有两刻钟。原主准时到达却发现空无一人,那种窘迫与无助可想而知。

不过如今与书中不同,探微楼是她的产业,郑意他们何时到的她知道的一清二楚,自然能刚好踩着点。

宁久微跟着萧夫人走到里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拿起萧夫人刚斟好茶,轻嗅一下赞道:“好茶。”可惜在座的并不知道茶是何意,宁久微略觉得些许寂寞。

萧夫人旁边的一位少女忍不住说道:“王后娘娘也觉得这茶好,母亲刚刚也这般说,可惜我都品不出来。”

萧夫人嗔道:“无礼,还不见过王后娘娘。”一边又向宁久微赔礼道,“娘娘,这是小女萧盼盼,年少无知,烦请您不要与她计较。”

“无妨,盼盼天真可爱,本宫很是喜爱。”

萧盼盼扑闪着滚圆的眼睛看着宁久微,这就是哥哥说的王后娘娘啊,果然人又漂亮又随和。

“盼盼也很喜欢王后娘娘!”

萧夫人听过宁久微的事迹,也听萧衡讲过王上有多爱这位王后,其他夫人不知内情若是怠慢了王后,必是自讨苦吃。

宁久微端着茶杯,笑吟吟地看着郑意,郑意站在原地不肯动弹,却被身旁的一位妇人拉着,福身下去给宁久微请安,“妾身是御史大夫郑长海的夫人,携小女给王后娘娘请安。”

看来这位妇人就是郑长海的夫人孙氏,没有这位夫人的帮忙,原书中的郑意是绝对当不上皇后的。

原书中郑意的母亲早亡,父亲郑长江是郑家的幺子,曾任户部侍郎,却不幸为国牺牲。郑长海夫妇膝下无子,便收养了郑意,后来直接将郑意过继到了郑氏名下。有了郑家和孙家的支撑,郑意才会在这渭城中地位如此尊崇。

见孙氏带头,在座的众人纷纷起身向宁久微行礼。宁久微眸色渐深,看来这渭城中领头的果然是郑家。

宁久微漫不经心地说道:“郑小姐今日特意邀本宫前来,说是要向本宫道歉,既然现在本宫已经来了,郑小姐你可以开始了。”

郑意:“……”

你看不出道歉什么的只是客套一下,借口而已,你居然还当真。

不过郑意这次居然没有被宁久微激怒,而是一反常态的谦逊,柔柔地说道:“小女前几日家中遭贼,幸得娘娘援手,才不至于冤枉了好人,今日特设宴款待,以表小女的感激之情。”

宁久微秀眉轻挑,明明是道歉变成了致谢,没意思。

开席后众人虽都恪守礼仪,但目光总若有似无地落在宁久微身上。

众人本以为镇国公是泥腿子出身,家教必也粗放,没想到宁久微吃饭礼仪极好,让人一点都挑不出错,浑然天成的贵气竟隐隐把郑意都比了下去。

一顿饭下来,倒也是宾主尽欢,有萧夫人在旁介绍,以宁久微的记忆力,分分钟就把在场的人都认了个全。不知是她吸引力大还是郑家面子大,孙家,周家,萧家,傅家等等渭城中叫的出名字的家族竟都来了。

吃完饭,郑意询问宁久微是否需要带着她欣赏下渭城风光。宁久微眼珠一转,说道:“那就麻烦郑小姐陪本宫去河边走走。”

诸位夫人小姐自然不好自行离开,也跟着一起下楼去了河边。

众人沿着河从下往上走去,郑意见水位比往日要高出不少,心中窃喜,连忙对宁久微说道:“王后娘娘,黄大人传来消息,说失窃的珠宝首饰找到了,请小女前去认领,小女无法陪您游玩,只能劳烦萧夫人多费心了。”

宁久微看着郑意一脸不似做伪的歉意,善解人意地说道:“既是如此,那郑小姐快去,此处有其他夫人小姐陪本宫足矣。”

见郑家人逃一样地离开河边,宁久微嘴角泛起冷意。只要大水把夫人小姐们都冲走,就能让各大世家把仇算在她头上,当真是好狠的心。

书中原主与梁玄大婚当日渭河即暴发洪灾,自此原主被扣上灾星的帽子,此事表面上看是郑意所为,实则背后离不开陈朝先的推波助澜,否则郑意如何能找到一个这么合适的人,既懂工事又能不为人知地动手脚。

宁久微知道,只要她过的越惨,镇国公府就会越愤怒,陈国也更有理由对梁国发动进攻。至于原主的炮灰命运,陈国不会在意。

宁久微瞥了眼身后穿金戴银的贵族小姐夫人们,忧心道:“诸位请看,这渭河水位明显增高,本宫恐河坝不稳,有意前去检查,不知哪位夫人小姐可愿陪本宫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