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门口。谢行付钱下车,正准备往门口去,司机探出脑袋,露出一张朴实热忱的脸,“小帅哥,要等你吗?”

想到太晚不好打车,谢行点头:“麻烦您在路边等一下。”

“好嘞!”

“五光十色”是一家装潢酷炫的酒吧。大门上安装了七彩灯光管,一闪一闪的各色光芒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充满土气的潮流感。

酒吧内的环境则比较昏暗,一眼望去,黑影幢幢。巨大的音乐声震荡酒吧,前来寻欢买醉的人充斥着这方不大的空间。

谢行赶到时,酒吧内格外混乱,人群都朝某个方向涌动。前面人很多,尽管谢行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听到了重物撞击的声音,以及愤怒的咒骂。

有人在打架。

心中顿时涌现出不好的预感。他奋力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

打架的地方在吧台附近。一看到吧台,谢行眯了眯眼。很熟悉的布置,正是前几天黄毛那张照片上的地方。

吧台顶上的橙黄色灯光打在地上滚作一团的几人身上,把他们的头发都照黄了。

边上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谢行望过去,看到周晓在劝架。

周晓看似在劝架,实则却偏袒着处于下风的谢纯,时不时帮他挡挡拳头。

在周晓的惊呼声中,谢行几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拉开谢纯,将他往后拖,和对面三个人拉开距离。

这一举动暂时遏制了混乱的场面。

谢纯还在气头上,看也不看谢行,挣开他继续冲上去。谢行冷声呵道:“谢纯!”

仿佛被这声厉呵拉回了神智,谢纯眼中的失控渐渐褪下。他不悦地甩开谢行,“你怎么在这里?”

“你爸妈在找你。跟我回去。”

谢纯好笑道:“凭什么听你的?滚一边去!别妨碍老子!”

“是你!”

对面一个人突然惊讶地叫出声。

谢行这才看清和谢纯打架的三人。

嗯……都很眼熟。原来他们的头发呈黄色不是灯光的缘故。

“好久不见。”

清冷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

黄哥嘴角猛地一抽,脸和手臂似乎开始痛起来。

“你,你们认识?”

“他是我……”谢行顿了顿,准确地说,“堂弟。”

谢纯“哼”了声。

“你们为什么打架?”谢行语调虽然平静,落在众人耳中,却莫名觉得身处融雪天气。

人声鼎沸的酒吧,不知怎么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吧台旁的少年身上。

暖黄色灯光使他原本轮廓分明的脸庞柔和了几分,暧昧的光线将他照得朦胧迷离,就像来这里买醉寻乐的人一样。但与他们不同的,是谢行从骨子散发出来的清冷气质。

好像山间疏朗清风误入红尘烟花柳巷,即使沾染上脂粉油烟的气味,于山水中而来的自然之气是无法被抹去的。

话音刚落,谢行看到了人群对面的谭意。

他穿着酒吧的工作服。身旁,一个年轻男人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正悠悠望向这里。

男人衬衫最上面三颗扣子松散,黑色领带歪系,衬衫尾摆随意塞在裤子里。很放浪形骸的打扮。

但仔细看,会发现男人英俊风流的脸庞,透露出一股异于他衣着风格的青涩。

察觉到谢行的注视,男人站起来。黄哥等人见状,连忙恭敬地跟在他尾巴后面。

“来帮手了?啧,长得不错,就是个子有点高,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听到男人轻佻放肆的话语,谢行心里越发断定此人是个不正经的。

“老大,他叫谢行,A中的。”黄哥提醒男人。

“谁啊?”

“就是,就是搭讪我女朋友的那个。”

“哪一个?”

黄哥苦着脸道:“就是把兄弟几个打伤的那个。”

听到黄哥的话,男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饶有兴趣地打量谢行,“原来是你伤了我的人。你身边那个是你堂弟?啧啧,同样一家人,差距挺大。”

谢纯死鸭子嘴硬,朝男人啐了一口,“呸!老子一个人就能把你们都打趴下!”

然而由于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脸上的伤口,一装逼完,他不由得“嘶”了声,露出痛苦的表情。

男人目露嘲讽,“不自量力。”

谢纯顿怒,“你他妈再说一遍!”

男人薄唇轻启,眼看就要顺谢纯的意思再说一遍,谢行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如果你们还要继续吵下去,我建议去警察局吵。”

谢纯怒气未消,不甘心地还要说什么,周晓忙拉住他,哀求道:“纯哥,纯祖宗诶!闹到警察局,我爸妈非得打死我。还有你爸妈不是在找你吗?我们快点回去吧。”

“你先回去!我要把谭意带走,他不能跟着这个人!”

谭意……

谢行这才想起谭意。

少年本默默站在原地,作壁上观。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神情变得局促。犹豫片刻,他慢慢朝中心走来。

暖黄色灯光下,谢行看到谭意手上一道新鲜的长口子。虽然伤口已经处理过,但这样明目张胆地露在莹白的手上,还是显得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谢行脱口问出。

谢纯忿忿不平地指着男人,“他害的!”

男人无辜地耸肩,“我只是想请这位小服务生喝一小杯。像洋娃娃一样漂亮的人儿,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害他?”

听到男人的话,谭意嘴角神经质地一抽。很快,他压下嘴角,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一细微的动作没有人注意到。

“放屁!如果不是你纠缠他,盘子上的酒杯就不会掉下来!酒杯不掉,他就不会用手去接!他的手也不会受伤!”

谢纯露出恶心的表情,“谭意你快过来!离这个变态远点!”

“你说我变态?”男人仿佛听到了笑话,他眼里带笑,说出的话却如一把锋利的刀,分毫不让,一针见血,“从你进入这里,就一直盯着他。你又怀着什么心思?”

“我……”被无情戳穿的谢纯,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够了!”谢行没心情大半夜在酒吧听两人辩论谁是变态的问题,他一边拨打谢母的电话,一边对谢纯说,“走,回去了。”

走出几步,他忍不住回头。

不远处,谭意站在男人前面,深邃的灰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目光落到谭意手上的伤,谢行鬼使神差地问出口,“你要去医院吗?”

谭意轻轻点头。

“跟我们走吧,我们也要去医院。”

“好。”

“洋娃娃!”男人在身后叫唤。

“你他妈的烦不烦!”谢纯黑着脸回道。

谭意站在谢行身边,面无表情。男人的目光在谭意和谢行之间流转,最后耸耸肩,“没什么,就是有点儿伤心。”

“神经病!”谢纯又骂了一句。

谢行没有制止谢纯。谢纯骂得没错,这个男人确实神经病,与成年后囚禁谭意的三个攻有的一比。

想到这儿,谢行审视的目光落在谢纯身上。

方才男人的话他也听到了。看来有必要及早掰正谢纯这根小歪苗。

走出酒吧门,谢母的电话终于通了。

“小行,你找到小纯了?你们现在在哪儿?”

“嗯。在——”

就在谢行要说话时,周晓突然跳到面前,双手合十,嘴唇无声地上下开合,“别说,求求了。”

旁边的谢纯虽然不吭声,但脸上的紧张也显而易见。

谢行话语一顿,片刻后自然地接上,“在一条街上,他和朋友吃夜宵,碰上小偷偷人钱包,见义勇为的时候被台阶绊倒了。”

电话那头:“……”

电话这头:“……”

“我先带他们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别担心,只是一些外伤。你们先回家,我们马上回来。”

很快,谢行挂了电话。

“走吧。”他收起手机,朝出租车走去。

谭意率先跟上。谢纯和周晓还没有完全从谢行这一套行云流水的举动中缓过神来,待他们反应过来,前面两人已经走出好远了。

四人前后坐上出租车。谢行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师傅,麻烦先去趟医院。”

“医院?”司机回头看了眼后排三人,或多或少都负了点伤,忍不住问,“打群架啦?你们这群小伙子,年纪轻轻的都不学好……”

眼看司机责任心爆棚,准备当场给三位少年上一堂思想道德课,谢行忙打断他,“师傅,该出发了。”

发动机轰轰作响,出租车缓缓启动。很快,一车载着四人远离了“五光十色”。

深夜的马路空旷无比,司机压抑在心底的赛车魂被激发出来,车速渐渐加快,到最后,朴素的出租车竟开出了福特野马的感觉。

周晓忍不住惊呼:“叔叔,你慢点。”

司机不以为意,“放心,就算叔叔只有一只手也能把你们稳稳当当送到医院。”

谢纯:“这样多刺激啊,你胆子也太小了。”

司机忍不住夸赞谢纯,“还是这个小伙子有胆气。”

上车以来头一次被夸奖的谢纯不禁露出得意的表情。

虽然司机嘴上这么说,但车速慢了不少。

谢行回过头,谭意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路灯一排排闪过,谭意的脸时而明亮,时而又陷入昏暗中。

明暗交错的光线,为他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

路面崎岖,车辆颠簸,处理过的伤口渗出血珠。

谢行回过头,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快一点儿。”

原本因为周晓的话放慢速度的司机一听,立马打了鸡血似的提起劲,油门一踩到底,出租车如离弦之箭般“嗖”地窜了出去。

寂静的夜里,周晓惊恐的尖叫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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