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寒假,谭意都是在谢家度过的。得知谭意父母双亡的悲惨遭遇,谢父谢母都待他很好,其关心程度甚至超过了谢行。

谭意之所以能得谢父谢母喜爱,除了身世引人怜惜外,他呈现在谢父谢母面前的性格也十分讨喜。不仅乖巧懂事,还能时不时逗笑夫妻俩,这就与谢行不同,谢行不擅长这么做。

总之,因为谭意的存在,这个家变得热闹了起来。

一天,谢母心血来潮,做了一个大大的蛋糕。

谢行来到客厅,看到谭意正在吃谢母做的蛋糕。

谢母期待地问:“好吃吗?”

谭意笑着点头道:“好吃!”

谢母很开心,又给谭意切了一块,“来来来,多吃点!”

谢行走过去,拿起一块,“我也尝尝。”

说时迟那时快,谭意突然出手,止住他伸过来的胳膊。

谢行和谢母都不解地看着他。

谭意松开手,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谢行:“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甜的。”

仿佛心有灵犀,谢行立刻读懂了谭意眼中的含义。但他并没有放下蛋糕,而是拧了一小块下来。

谢母做的蛋糕其实从外表上就能看出其失败程度。黑焦的蛋糕胚子和厚重的奶油上唯有几颗大樱桃让人眼前一亮。

他倒是想尝尝有多难吃。

……很咸。蛋糕在嘴中就像吃了一坨盐,还是化不开的那种。谢行严重怀疑谢母把糖混成盐倒了。

看到谭意竟然还想把剩下的蛋糕往嘴里送,他忍不住说:“别吃了。吃太多不好。”

谢行一说完,谭意把蛋糕放到茶几上,果然不吃了。

谢母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最后落在茶几上的蛋糕上。她疑惑地切下一小块尝了一口。

下一秒,她苦着脸用纸巾掩住嘴,把蛋糕吐了出来,“好咸!”

难以想象谭意究竟是怎么面不改色吃下一整块的!

谢母满怀歉意地把蛋糕收走后,谢行在她的位置上坐下,把一杯白开水递给他:“你不必强迫自己。在这里你不需要戴上面具。”

谭意却说:“我愿意这样做。”

怎么会有人愿意吃那么难吃的东西?谢行不解。谭意双手捧杯,往谢行那儿挪了挪,胳膊与他贴在一起,“阿姨开心,你也开心。我想让你开心。”

出乎意料的答案。谢行完全没有想到谭意的逻辑会是这样的。他不禁侧头。谭意刚好也微微仰头看他。四目相对,他在谭意的灰眸中看到了愣神的自己。

谭意长长的睫毛轻轻闪动,眼前只剩下他深邃的灰眸。谢行垂下眸,避开那道直白的视线,无意间瞥见了谭意殷红的唇。

唇角沾上了一点白色的奶油。

他移开目光,通过拿纸巾的动作十分自然地与谭意拉开距离。

“擦擦吧。你嘴角有奶油。”他用手点了点自己唇角,示意奶油的位置。

谭意盯着谢行修长的手指,用纸巾轻轻擦嘴角。然而如是擦了几次,都没有擦掉。

最后,谢行实在忍不住,伸出手按住纸巾,就着谭意的手轻轻在他嘴角一抹,擦掉了奶油。

谭意眼中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谢谢。”

*

新学期开始,谭意要住学校了。可能因为整个寒假都和谢行待在一起,开学第一天放学,两人分别的时候,谭意尤为不舍,眼眶都发红了,感觉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旁边不时有放学的同学经过,谢行只得轻声安慰,直到最后答应谭意过几天去他寝室,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一开学,同学们都知道了谭意父亲的事,纷纷安慰他,甚至还有其他班级的同学。但往日那个经常出现在班级门口的洛一寒却始终没有出现过。

其他人对此并不奇怪。

前桌:“哎呀正常正常,洛学长毕竟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人家忙着学习呢。”

与高一高二开学初轻松的氛围不同,高三年级的弦绷得紧紧的,恨不得把一天拆成两天用。

在高三与高二教学楼之间的过道上,有一块板,名为“加油板”。学校设置这块板的初衷是希望在高考前,让高一高二的学生在这里写下鼓励的话,以此来激励高三学子的士气。

但后来,这块板渐渐被同学们各种乱七八糟的留言所淹没。虽然学校特意进行整治,但贴小纸条的同学很多,根本管不过来。学校索性就摆烂了,只是定期派人来清理掉没用的纸条。

谢行路过这块板时,偶然侧头瞅了眼,结果被左下角一张纸条吸引了注意力。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张纸条上的字……怎么说呢?说丑倒不算太丑,但就是看着很别扭。说幼稚吧,但字的笔锋是有的。说流畅吧,有些笔画显得艰涩。看起来这人在写字的时候是很吃力的。

纸条上的话是——【父母想让我学音乐,但我想学医,怎么办?】

看起来写这张纸条的人应该不是在开玩笑。谢行沉吟片刻,从兜里掏出一支笔,在纸条后面写下:【学医很厉害啊!建议你和父母真诚地沟通一下,相信他们一定能理解你。遵从本心,不要放弃!加油!】

最后面的两句话写不下了,他画了个箭头,写到上面。

正当他在写的时候,突然感到背后一凉,直起身一看,竟然是洛一寒。

洛一寒:“你在干什么?”

谢行有种当场被人抓包的感觉,怪不好意思的,把笔藏进口袋,若无其事地说:“没干嘛,看看而已。”

说完,他离开了。清冷的背影从容而淡定。

装的。

确定洛一寒看不见自己后,谢行懊恼地揉了揉额头。怎么就写得太入迷,忘记注意周围的人了!

如果洛一寒看到了他写的东西……

谢行不忍想象,真是太尴尬了。他立即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甩了出去。

等到中午的时候,谢行又偷偷去了一次那块板下面,看到那张纸条原封不动贴在老位置,自己写的东西也还在上面,便对自己说:洛一寒一定没看见。就是这样,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然后,他就从容而淡定地离开了。

……

放学时分,谢行遵守约定,去了谭意的寝室。

非常巧的是,谭意的三位室友竟然都是七班的人。上个学期运动会上两班因为杨帆的事情闹矛盾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学期就成为了室友。

想到杨帆这个人,谢行的心情有点复杂。尽管杨帆曾好意告诉他谭意的真面目,但他对杨帆这个人依旧没有喜欢,只是在不喜欢的情感中,多了些同情?还是什么情感,他也说不清。

但杨帆的事已经成为过去式,如今谢行有些担心谭意。毕竟两班曾有过嫌隙,他担心谭意不被他们欢迎。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谭意的室友对谭意很友善,甚至在友善中还带着那么一丝诡异的敬畏。

谢行在寝室里待了一会儿,便在谭意恋恋不舍的目光下离开了。

刚走出寝室没一会儿,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原来是和谭意同寝室的七班同学。

那位同学手上拿着一个热水瓶,大大咧咧地说:“我下楼灌热水,一起下去吧。”

下楼的过程中,谢行问他:“谭意与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那同学挠了挠头,有些犹豫地说:“还,还可以吧。就是有的时候不太好相处……”

谢行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同学继续说:“你不知道,第一天他整个晚上都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搭理我们,后来才慢慢正常了些。”

谢行:“可能他不习惯……”

“哦对了,谭意还有一个奇怪的癖好。”

谢行一愣。奇怪的癖好?

“他枕头底下藏了一本本子,每晚睡前都要拿出来。有一次我想看看那本子,结果他就很凶地瞪我,把我吓了一跳。但我看那本子封面都破了,里面什么也没写,有什么可看的?还每天晚上翻来覆去看,好像命根子似的。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奇怪?”

谢行:“……”

他岔开话题,道:“你们班杨帆是不是转校了?”

那同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目露嘲讽道:“杨帆啊,对,在这里待不下去就跑了呗。”

注意到他的神色,谢行问:“你不喜欢他?你们之前不是很维护他吗?”

“那是以前,我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谁知道他人品那么差!”那同学忿忿地说,“反正自从运动会后,我们班就全体孤立他了。我跟你说,他除了作弊,还在外面和别的学校的女生搞在一起,听说那女生还有男朋友……”

和那同学道别,离开寝室楼后,谢行本应该回家了。但鬼使神差的,他一抬脚,去了教学楼。

贴满了纸条的加油板上,左下角缺了一块,空白得十分显眼。

有人拿走了那张纸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