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处理完伤口后回到家,已经八点了。手上的伤恢复了一点,但左手却留下了一块红色的伤疤,需要过段时间才能慢慢消退。
戒指已经被谭意清洗干净,重新恢复光泽。但因为手伤,后续还要定时擦药,谢行便将戒指收起来,打算等伤好了再戴上。
每天,谭意都会准时督促谢行上药。如果谢行忘了,他就会扔下手头上的事,第一时间来给他上药。
只是一小块烫伤而已。谢行觉得谭意有点小题大做了,就算偶尔没上药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就是恢复得慢了点而已。
但在谭意看来那就是天大的事。
于是面对谭意的询问,忘记上药的谢行就会撒一个小小的谎。但神奇的是总能被谭意识破,然后只能被谭意按着手上药。
在谭意的严格督促下,谢行的伤好得比较快,没过几天红印就浅了一个度。
公司有一个项目合作的交流,谢行需要出差几天。出发当天的早上,他接到了洛一寒的电话。
“秦椹……去世了。”
“什么?!”谢行不敢置信地反问,第一反应是洛一寒在诓他。
洛一寒重复了一遍,声音听不出情绪。
秦椹去世了?
脑子一片空白,好像死机的电脑。
听筒里,洛一寒继续说:“三天前他突然发病,连我也没办法。临死前,他想再见你一面。现在……你能来最后看一眼他吗?”
洛一寒的声音明明很近,却好像很远,飘渺得不真实。谢行没听清洛一寒在说什么,只听到再去见最后一面。
飞机在下午,还有时间。他很快赶到洛一寒住的别墅。
上周来这里是为了救出秦椹,没想到今天竟然是来参加他的葬礼。
这个世界真会给人开玩笑。
别墅周围没有异样,很安静,一切都静悄悄的,连风也没有。
这让谢行产生了一瞬的错觉,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头顶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白得刺眼。
他按响门铃。不一会儿,洛一寒开了门。
屋内被人打扫过,整洁干净却透着几分压抑。堂屋正中央摆放着秦椹的遗像。遗像旁,几根香烛正冒着烟。烛上火光跃动,像一个扭曲的灵魂。
遗像上是一张和谢行相似的脸,没有笑意,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我……”谢行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干涩,“想去上炷香。”
洛一寒一只手插在兜里,点点头,让谢行自便。
谢行走过去,眼睛盯着秦椹的遗像,却仍然觉得不真实。
“回去后我会劝说洛医生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洛医生……”
“我能抱抱你吗?”
秦椹离去前信誓旦旦的话语和拥抱如在眼前。
手上的香手感粗糙,有点扎手。不管看多少遍,遗像依旧是遗像,那个令人心疼的年轻人变成了一张黑白的画像,锁在了相框里。
鼻尖酸涩,谢行闭上眼,为秦椹上了一炷香。
身后有人走近。他一心都在秦椹身上,知道来人是洛一寒,没在意,以为洛一寒也是过来给祭拜秦椹的。
黄色的烛光将遗照前的玻璃框照得透亮,模糊地反射出谢行的身形。相框上,秦椹沉默的脸上突然映出一只举起的手臂。
眼皮骤然一跳。
手臂朝脖颈袭来,又凉又细的针头快准狠地插进了皮肤。
一阵刺痛传来,手脚立刻变得无力。谢行失去了意识。
……
醒来的时候,谢行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但莫名又觉得眼熟。
脑子沉甸甸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他晃了晃头,打算出去,没想到刚一动,就听到类似铁链触碰的声音,手脚也异常沉重。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手上和脚上都绑着镣铐。镣铐中间连着长长的铁链。铁链一端系在墙上,将他禁锢在这个房间里。
谢行顿时愣住。
这是……把他囚禁了?
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他环顾四周,打量这个房间,突然记起为何会觉得眼熟了。
上周他和谭意来洛一寒家救秦椹,秦椹被关的地方就是这里!
是洛一寒。趁他祭拜秦椹的时候给他打了一针麻醉,然后把他关到了这里。
手机呢?手机在哪儿?
谢行摸遍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没找到。
被拿走了……
铁链摇晃,清脆作响。手上脚上的镣铐没法解开,他尝试去解墙上的锁。
可是除非他能徒手掰断铁链,或者推翻墙,否则他根本无法逃脱。
谢行力气虽然大,但也没大到赤手空拳就能断铁毁墙的程度。更何况麻醉的效果还没完全过去。
他决定在屋内寻找工具。
虽然被铐着,但索性铁链长,足够他在房间里走动。可若要出房门,链子就不够长了。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
谢行心中一凛,停下手头动作,戒备地盯着那扇门。
洛一寒拿着吃的走进来。面对谢行愤怒的目光,他恍若未觉,神色平淡地说:“吃晚饭了。”
晚饭……原来已经晚上了吗?他来的时候还是早上。
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
谢行沉声道:“把我放了。”
洛一寒像没听见似的,把饭菜一样样地摆放在小圆桌上,并且拉开桌下面的椅子。
谢行抬起双手,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凤眸泛着凉凉的水光,他带着冷意的话语随着铁链声响起:“洛一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洛一寒终于有所反应。
镣铐锁在一双如玉般的手上,十分赏心悦目。
他收回视线,注视谢行的眼睛,说:“安心待在这儿,其他什么都不用想。”
谢行冷笑一声:“你在逗我吗?”
洛一寒没有回话,他慢慢朝谢行走过来,冷峻的眉眼间燃烧着丝丝缕缕的火焰。
高冷的面具已经皴裂,被压抑的血肉在不受控制地孳生。
谢行从未见过这样的洛一寒,简直像一个疯子。
秦椹……
对了,如果洛一寒叫他来的目的是为了囚禁他,那么秦椹或许只是假死?
“秦椹……”
仿佛猜到谢行要问什么,洛一寒冷漠地说:“他已经死了。”
谢行面色一滞,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秦椹到底是怎么死的?”
洛一寒:“你知道的,他患了脑癌。”
谢行紧紧盯住洛一寒的眼睛,目露怀疑:“不久前他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去世?”
也怪他当时得知秦椹去世的消息时没有思考清楚。应该冷静一点的,至少也要跟谭意说一声。
可是现在后悔也没用。
而关于秦椹的死……
在被洛一寒囚禁起来的当下,在看到洛一寒疯狂的一面后,他心里莫名产生一个不好的猜测。
洛一寒:“先吃饭,吃好我告诉你。”
谢行:“你告诉我,我才吃饭。”
洛一寒拿谢行没办法,露出无奈的神色。
沉默后,他说:“他在发病的时候死的。”
谢行正欲反问几句,又听到洛一寒说:“我给他吃了相克的药。放心,他死的时候没有太多痛苦。”
谢行睫毛一颤。
是了,他是医生,知道秦椹该吃什么药,也知道不该吃什么药,甚至知道怎样让人死得不那么痛苦。
“为什么?”他死死瞪着洛一寒,“秦椹那么维护你,他把你看作最重要的人!”
“维护?最重要?”洛一寒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笑话,眼中笑意冰冷,“他若把我看作最重要的人怎么会擅自逃出家,甚至在回来后与我唱反调?”
他恨恨道:“既然都不听我的话了,我留着他又有什么用?”
见谢行对他怒目而视,洛一寒说:“他的病治不好,迟早是要死的。我只是让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
谢行想冲过去给洛一寒一拳,但手脚的镣铐令他行动受阻,洛一寒轻易桎梏住他,把他带到圆桌旁。
“现在你该遵守诺言,吃饭了。”
谢行不肯坐下,洛一寒就把他按下座位,好心补充道:“没有放药。”
谢行被迫面对一桌饭菜,只想把桌子掀在洛一寒脸上。
洛一寒的手按在肩膀上,看起来轻松随意实则力道不小。身体的力气还没恢复,手脚又被铐住。如今的他受制于人,不能硬来,当前他要做的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一天没吃饭,纵然他没有胃口,也得吃一点。
在洛一寒的注视下,谢行慢慢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饭菜的味道很好,但他却吃得味同嚼蜡。
见谢行乖乖吃饭,洛一寒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吃完,洛一寒收拾好碗筷离开。离开前,他警告道:“乖乖待在这里,你逃不出去的。”
房门在眼前合上。
谢行在原地等了两分钟,确定洛一寒不会折回来后,开始行动。
他还没搜完房间。虽然心里不抱太大期望,但他并不打算放弃。
万一找到什么有用的工具了呢?
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工具,倒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一本日记本。
谢行大概翻了一下,是秦椹的日记。
日记是从秦椹回国后开始写起的,有的长有的短,大多都是些日常琐事,文字下的喜怒哀乐无不有洛一寒的痕迹。
谢行快速浏览。翻到某一天时,他停了下来。
5月21日。周六。晴。
今天洛医生带我去游乐场了。好开心!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去游乐场!我坐了摩天轮!摩天轮好高好大,虽然有点怕高,但有洛医生在我就不怕!因为身体的缘故,我不能玩刺激的。真可惜,海盗船、自由落体,还有好多好多,都好想体验一下。
可是洛医生不开心。
我知道洛医生为什么带我来游乐场。因为谢行也去了那里。对,就是那个一直让洛医生念念不忘的人。他和他男朋友在约会。他们看起来很幸福,我真羡慕。但是看到洛医生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我又很嫉妒,我想把洛医生支开,就说想去做摩天轮。
洛医生看出了我的意图,我以为他不会同意,没想到他同意了!不过他让我帮他做一件事。
别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我也愿意!
……原来洛医生要我去勾引谢行的男朋友。
我不想做。
好难受。
原来是洛一寒指使秦椹假扮自己……
秦椹撒谎了。他始终都在维护洛一寒。
谢行翻页的手微微颤抖。
5月23日。周一。阴。
洛医生说已经把谢行引到医院,谭意联系不到他,我可以出场了。
我把谭意引到酒店房间,然后按照洛医生说的去诱惑他。我第一次做这种事,很害怕。本来以为自己要不干净了,没想到谭意竟然认出我不是谢行!我很庆幸,但又不明白,他是怎么认出来的?洛医生明明说只要我蒙上眼睛就没人能认出来!可是他马上就认出来了!他,他还想毁掉我的脸!他好可怕,要把我往墙上撞,简直比生气时候的洛医生还要可怕。我多希望洛医生来救我……
洛医生那边的计划很顺利,可是我这边失败了。洛医生又生气了,他不理我了。
洛医生走了。我开始写日记。谢行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洛医生这么喜欢?
要不明天偷偷去看一眼吧?
嗯,就这么决定了。
……
看完日记,谢行心情复杂,他默默把日记放回原位。推到底,抽屉尽头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挡。
抽屉只能半开,这个房间灯光又不好,看不见抽屉最里面的情况。他把手伸进抽屉,拿出一个硬硬的方形东西。
是一只削笔器。黄色的塑料外壳,里面固定着一片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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