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的考场在楼下, 在大家都各自往考场走去的时候,他还在盯着齐迹往楼上行去的背影。

  加油,冬令营见。

  他对自己说。

  齐迹考试的时候状态不错。

  四道题, 他扫了一眼, 极值, 欧拉定理, 解析几何, 并没有什么特别过火的内容, 唯一意外的是其中一道题需要用到极端原理。

  他把四道题的内容按难易值排了序, 从最简单的开始,一道一道往下写。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经过这段时间的培训也已经很清楚了阅卷老师的得分点,一条一条拆分解锁的感觉非常舒适。

  他享受这样的过程, 把看上去无序的东西有序化,再一步一步拼合, 得出结论, 这样的感觉很简单,很舒爽。

  齐迹做题的时候几乎是心无旁骛, 笔尖沙沙地在纸上挪动, 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下来的思考时间,他似乎是把思考和输出融会贯通了, 这样突出的表现让监考老师很快在众多抓耳挠腮的考生中注意到了他。

  虽然都是前来参加竞赛的,但显然水平是各有千秋, 有的考生愁眉紧锁,有的则是拧眉沉思,写一段在脑海中搜索一段,接着再继续。

  更有的做到一半直接笔尖戳纸, 脸上露出了气愤和抱怨的神情,监考老师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这家伙出去之后是什么反应。

  肯定是大声抱怨今年的考题太难,百分百一轮游拉倒再也不见。

  像黑发男生这样的考生不多,监考十场也不一定能遇上这么一个。

  监考老师在台上翘着腿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起了好奇心,他也是教数学的,刚才看完了题,心里思忖这今年的题怎么说都应该有些难度才对。

  眼见着男生的笔尖依旧在纸上唰唰地滑动着,监考老师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

  他决定到后面去巡视一圈,说不定这小子只是表面镇定,其实私底下只是在瞎胡乱画呢。

  抱着对黑发男生的一丝好奇,监考老师在考场上缓慢移动。

  他不会直接跑去看人家的卷子,平白给人造成压力,他只是悄悄地走到了考场最后面,然后又缓缓地从最后往前走过来。

  每一个考生的状态都清楚地呈现在他的眼里,监考老师挨个看了过去,最后沉着气走到齐迹身后,确认男生并没有发现他后悄悄地停了下来。

  这么短的时间,男生已经写到了第二题,监考老师有些惊讶,将第一题的题目看完,再顺着男生的解题思路一步一步看下去,一边看一边轻轻点头。

  相当清晰的思路,每一个得分点都写得清清楚楚,卷面又整洁,正是老师们最爱的那种卷子。

  看到最后一步,监考老师神清气爽,只觉得仿佛连灵魂都得到了洗涤。

  太爽了,这样的学生他也好想要一个。

  监考老师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用和蔼的目光轻轻抚摸了男生的脑袋,然后带着一种飘飘然的满足感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他已经不想再看任何学生的卷子,就让这份虚假的美好残存在他的心底吧。

  看完了一份美好的答卷,监考老师像是磕了丸子似的坐在讲台上出着神。

  看这学生填的学校,似乎是附高的,附高的学生水平都这么高的吗,他也好想去教附高啊,要是天天阅卷看的都是这种卷子的话,寿命都能增加几年的吧。

  监考老师在台上飘飘然地坐了不知多久,视线在场中再次巡视到男生的时候,发现对方手中的笔竟然已经放在了卷子旁边。

  监考老师抬手看了看表,10:55,距离开考才刚刚过去一个多小时,难道是已经答完了?不可能吧,这么快?

  他犹豫着走下了讲台,走到男生桌前的时候瞥了一眼。

  卷子上已经工工整整地做完了三道大题,但最后一道大题却是空白的。

  最后一道大题有些难度,但以男生的水平不应该完全做不下去,监考老师心里有些着急,为什么不做了?难道这孩子的老师没教过他,即便是真的不会,也至少应该填上一部分思路,这样至少也可以得一些步骤分的吗?

  监考老师心里焦急,却瞧见男生老神在在地坐在桌前发呆,笔也已经放在了旁边,似乎已经不打算再做下去了。

  为什么不做了?!

  前三道题明明都做得很好啊!

  监考老师手里虽然没有正确答案,但他根据男生的步骤看完了前三题,思路很清晰,如果计算上不存在错误的话,这肯定将是一份高分答卷,但最后一题价值50分,难道男生打算就这样放弃了?

  如果真的放弃的话,他满打满算也只能得到250分,这样的成绩,是肯定进不了省队的。

  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监考老师心里有些焦急,却又不好出声提醒,数学竞赛的时间很紧,最忌讳的就是思路被打断,作为监考人,他必须一碗水端平,不能为了这个考生而影响了其他考生的思路。

  监考老师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写到最后一道题的时候,时间还剩下整整80分钟。

  齐迹有些犹豫,要不要把最后一道大题也写完。

  最后一道大题价值50分,在这300分的总分中占比相当大。

  他之前之所以没有承诺江亦自己会进入省队,是因为如果他进去了,势必就会挤掉原书中任意一个角色的名次。

  这个角色有可能今年在读高三,有可能从此以后没有机会再进入奥赛,也有可能他正需要这样的机会获得加分,还有可能……

  这里面有着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也有着太多太多的变数,原书中的“齐迹”根本就没有进入冬令营,他作为一个外来者,用原身的壳子挤掉了别人的名次,影响剧情之后的结果会是怎样?

  齐迹没有办法决定。

  他已经在这本书里抢走了太多的戏份,男主的,女主的,现在还要去抢一个路人的,他觉得自己有些做不出来。

  手中的笔被齐迹给搁在了桌子上,男生双手撑着自己的额心,纠结异常。

  要不先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时间过了,他也就不用再纠结了。

  齐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轻轻地趴在了桌子上,闭上眼睛。

  齐迹这几天有些感冒,晚上睡得不好,趴在桌子上倦意便很快袭来,齐迹陷入了模模糊糊的状态里,不知怎的,感觉身边好像有人在紧紧地黏着他。

  “哥,”那人像只猫似的紧紧盯着他,见他醒来,很快地拉开了距离,笑嘻嘻地看着他,一双灰蓝色的眸子比夜空还亮,“不许贴掉,你这样就很好看。”

  齐迹:“???”

  江亦?这小子怎么跑到他考场来了?这样不算违规吗?

  齐迹还记得自己在考试,刚想抬头去看监考老师,眼前的场景忽然间变换了,他从考场来到了学校,捡到小黑的那个石阶。

  “神经,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怕猫了?”那人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怀里的小猫,语带命令地说道,“给我,我来养。”

  齐迹有些怔楞,迟疑地看向手中,小黑竟然真的乖乖地躺在他腿上的鞋盒里,而那人则是向他伸了出手,眼睛亮亮的。

  齐迹心口微微跳动,不自觉地也向那人伸出了手。

  两人的指尖还没来得及挨到一起,场景又再次变换,那人的神情不善,恶狠狠地捏着他的胳膊:“你还想去打工?走,去医院。”

  医院?齐迹啊了一声,有些呆滞。

  身边的场景越来越多,一个一个如同气泡似的在眼前飘散开来。

  每一个场景里的人都在同时说话,耳边逐渐变得嘈杂。

  “你这样的妈,少碰你儿子。”那人警告地看向女人,随后转过来,拉起了他的手,“哥,我们走。”

  齐迹正被这些声音吵得头疼,刚要点头,又瞧见那人趴在了他旁边的课桌上。

  “哥,”那人趴在课桌上,只露出一只眼睛看他,说,“我在冬令营等你。”

  等你……

  我等你。

  齐迹浑身一僵,挣扎着从梦里醒了过来。

  他还坐在考场上,江亦不在身边。

  齐迹抬起手腕看了看,距离考试结束还剩下半个小时。

  如果写完,可能会有人会被挤走。

  而如果不写完……

  却是一定会有人失望。

  他不喜欢让人失望。

  齐迹彻底醒了,拿起了手中的笔。

  他要考进省队,他要和那孩子站在一起。

  什么剧情,什么角色,去他妈的,炮灰不想管了。